第一百一十四章 少年郎鲜衣怒马
作者:云隙有桥      更新:2022-06-07 22:56      字数:2320
  杨氏深深地往金銮殿的方向跪拜,她知道没有陛下,她与丈夫都将成为世家反抗皇权的牺牲品。

  上位者本可以视而不见,却仍旧对他们以礼相待,这就足够了。

  杨氏觉得自己或许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人,当她看到伤痕累累,已经年近不惑的丈夫因为挡了别人的路,浑身伤痕却只能躲在破落脏污的小巷子里,连站起身都做不到,若不是……

  若不是陛下派人去寻,也许林鸿就死在脏污的白雪覆盖下。

  一场大雪可以冲刷许多痕迹,甚至一个人的死亡都像是水滴掉入大海,激不起半点水花。

  人的命在那些人眼中不过像最卑微的草芥,当你被贵人踩得无法再次爬起来时,他们却大笑着远去。

  杨氏握紧了拳头,她怀里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从外朝的朱明门一路向前,她的丈夫在宫外等她。

  这巍峨的宫道上究竟洒落过多少人的血液,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也将来往于这条宫道上,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他们也会像那些贵族一样,死在掖庭中,全家流放千里……不,她的丈夫林鸿不是那样的人,杨氏深吸一口气,她知道那位君王,此刻正含笑批改奏折。

  宣她入宫也不过是进行几句话家常一般的安慰,如此的平易近人,简直不像一位大权在握的帝王。

  ————

  会试很快到来。

  阳春三月,桃花与杏花争相开放。

  谢蕴清支了个矮塌放置在瑶华宫的矮塌,她有些惬意地望着头顶的粉白花朵,一只蝴蝶小心翼翼地停留在矮塌的另一侧。

  谢蕴清脸色一变,将陶瓷杯子往蝴蝶的方向一扔,没砸中,蝴蝶受惊飞走了。

  自从差点被寒玉蛊控制心神后,谢蕴清对虫子和蝴蝶这种生物格外得厌恶,她总觉得这玩意又要透过她的血管钻进五脏六腑。

  蝴蝶慢悠悠地飞向天际,谢蕴清将头发上的一朵落花摘下,放在手里随意地把玩了一下,随后丢在了铺满软毯的地面。

  方才的陶瓷杯子也没有碎裂,只是孤单地在毛毯上打了个转,然后就在角落里静止了。

  有人从大门外走近,随后捡起那只被扔在地上的杯子,无奈中含着不易察觉地宠溺:“陛下,您又胡闹了。”

  谢蕴清懒洋洋地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见到来人是沈君誉后,她又放松下去。

  “沈将军不去查看考场,来这做什么?”

  谢蕴清语调悠扬,说的话像是在驱赶,但明显话里的意思非常和煦,带着猫咪的慵懒。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君誉,随后用手背盖着眼睛,似乎陷入了睡眠。

  沈君誉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在附近的石桌上,他坐在一旁,安静沉着,只是眼神专注地望着那个桃花树下小憩的少年。

  “陛下,臣并非玩忽职守。”沈君誉解释了一句。

  他知道谢蕴清并没有睡着。

  因为习武之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呼吸。

  “知道了,偶尔偷一下懒也没什么。”谢蕴清总算面对着他,她半撑着身子,睡眼朦胧,有意无意地说:“沈将军觉得这次的会试如何?”

  “陛下说的如何是指哪个方面,如果是指各地集结而来的学子,臣暂时看不出什么,但若是指有没有人徇私舞弊或者说世家派人在会试中做手脚,臣可以保证,来往之人,臣手下的人一定会好好审视。”

  “不会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谢蕴清听了,半晌没说话,只是佯装不满道:“啧,无趣。”

  沈君誉:“?”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谢蕴清从矮塌上起身,她随手折下一束桃花枝,花朵簇拥着,粉白色的花错落雅致,看起来当真有一股春天的柔和风韵。

  谢蕴清看着这束桃花花枝,忽然将它放进沈君誉手中,坏心眼地说:“沈将军可要拿好了,朕送你的桃花。”

  沈君誉几乎是手忙脚乱,他捻着桃花花枝,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高大的身板与手中弱小美丽的桃花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莫名有些好笑。

  谢蕴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去看看太傅监考得如何了。”

  少年身影挺拔清瘦,似乎相比年前,长高了不少。

  沈君誉用眼神丈量着小皇帝的身高,猜测她是否有好好吃饭,小皇帝虽然长得乖巧,性子却不是一般的恶劣。

  兴许是小时候太过谨小慎微,她当了这九五之尊,便越来越像孩子,甚至时常与人对着干。

  就比如说是让她不要挑食,就算是罗衣和弄影守在身侧,谢蕴清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将为她挑好的肉菜移开,嫌弃地说:“太油腻了。”

  他默默想着,陛下喜爱民间美食,或许他可以留心一下这上京城的小吃,筛选一些偶尔呈上来让她解解馋,也算增加些胃口。

  谢蕴清走了几步后,发现沈将军落后了,于是喊了声。

  “沈将军跟上,别发呆了。”

  “这桃花枝若是今日毁坏了,朕可是要拿你试问!”淘气的话语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沈君誉早就动摇的心。

  他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陛下是拿我寻开心。”

  沈君誉哭笑不得,既然陛下难得有闲心开玩笑,他便好好配合就是。

  他手中宛如捧着圣旨一样捧着桃花枝,跟上了谢蕴清的步伐。

  于是从瑶华宫到承天门的路上,出现了清奇的画风。

  阴晴不定的年轻君王心情很好得哼着歌,一路脚步轻快,而平日里不苟言笑,伟岸威严的沈将军,面色柔和地跟在不远处。

  这一君一臣,看起来关系极佳。

  那些探子见了飞快地递出消息,对皇帝的敬畏又加了一层。

  谢蕴清嫌弃路太远,叫了禁军牵来一匹马,她在北上的路上练过许多此马术,因此非常娴熟。

  少年郎鲜衣怒马,月白色的衣袍宛如飞鸟,划过皇宫蔚蓝的天色。

  她身后是包容无限的将军,也许很多年后,历史研究者还会为这一记载而唏嘘不已,因为很少有如此和谐的君臣关系。

  谢蕴清和沈君誉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