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节
作者:中庭有嘉树      更新:2022-06-08 02:52      字数:8727
  第二天天色大亮,朱天赐刚刚起来就接到通知,袁宗第有事情找他。

  袁宗第此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两边是岳如昆和张承昭,他们一直都在袁宗第边上——显然是打算同云南那边保持好良好关系。

  看见朱天赐过来,袁宗第立刻让人端来一把椅子,然后对着朱天赐说道:“朱先生远道而来,如今在此处可安好?”

  “宾至如归,倒是麻烦国公大人了。”朱天赐非常诚恳地说道。

  袁宗第听见这话很高兴,又询问了朱天赐昨天晚上是否睡得安稳,有没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安排?是不是需要一些护卫之类的。

  朱天赐想到自己身边没多少人,又人生地不熟的,找几个人保护自己还是有必要的,连连说可以。

  然后袁宗第大喜过望——这表明朱天赐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了,不然如何能够挑选护卫来保护自己?

  讲好了护卫的事情之后,随后袁宗第就让自己营中的将士集合起来,准备挑选护卫。

  那些战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一个一个在朱天赐的面前都昂首挺立,站的笔直。

  朱天赐看了看他们,很多都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且浓眉大眼,非常有精气神——大多是一些关中汉子。朱天赐挑选了十八个护卫,又让岳如昆做自己的第一支亲卫的亲卫队长——这也是袁宗第的意思,出于平衡考虑,朱天赐让张承昭做了自己第二支亲卫队的队长。

  随后又带着这些亲卫去了自己的住所,说起来这个住所还是袁宗第给朱天赐的,三进的院子,前面还有一排厢房,正好给这些亲卫们当做住处。

  亲卫们自然笑逐颜开,很快带入自己的身份,把院子打扫干净,朱天赐没有多管他们,交代他们先自由活动。

  忙活完了这些事情以后,袁宗第心情非常好,又给朱天赐讲起了眼前的形势。

  重庆位于嘉陵江和长江交汇处,袁宗第沿长江领军而上,而谭文则是率军沿嘉陵江而上,两军会师之后,在重庆城外进行安营扎寨。

  “这样安排的话,我们能够随时关注江面的动向,而且外面的水路能够及时运送粮草过来增援。”

  袁宗第对此非常高兴,然后用自己的手指指着辽阔的长江江面,对着朱天赐笑着说道:

  “而如果我们驻扎在长江下游,那么重庆城中的贼兵就可以随时观察到我军的动向,然后率师而下,这样就会对我们造成非常大的威胁。”

  与此同时,朱天赐还看见还有很多的战兵正在训练,有些举着藤牌正在格挡,还有的用刀斧对一些木桩进行破坏。

  朱天赐有一些疑惑。

  袁宗第对此也进行了解释,说这是梅花桩,专门用来给战兵们训练用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城中的建奴。

  通过袁宗第的讲述,朱天赐还了解到,吴三桂这次出征,不单单有山、陕的绿营精锐,甚至原本归洪承畴节制的湖广野战部队也划归吴三桂指挥。

  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动员,很显然,满清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云南、四川的明军,然后定鼎天下。

  而且为了这次出征,满清甚至把湖广、江西的水师都来支援。

  “如果放在以前,就算是建奴又如此多的兵力,也是不太敢贸然进入云贵地区的。”一边的袁宗第面露忧色,岳如昆也是心事重重。

  “然而去年孙可望兵败投敌,他深知云贵地区人口如何,道路如何,投敌之后云贵虚实定然尽数被满清掌握。”

  “而且这次吴贼肯定掌握着孙可望手中的情报,这次的行动怕是有一些难办。”

  岂止是有一些难办。

  袁宗第不知道的是,在朱天赐的记忆里,这次的行动直接把整个云贵打穿,永历皇帝被俘,然后被弓弦勒死。

  袁宗第本人在巫山力战而死;

  刘体纯转战长寿,兵败之后全家自缢而死;

  李来亨誓死抵抗之后弹尽粮绝,在茅麓山全家阖门自焚。

  他们至死都没有打算做鼠尾臣。

  最后的大明衣冠,就此凄惨落幕,然后就是满清最终定鼎天下,胡氛满华夏,正气披鼠尾。

  话说回来,这孙可望原本就是负责云贵地区的军政和民政的,而且做得也不错。

  随后的事情比较荒诞。

  因为野心和能力不搭配,最终和李定国发生内讧,孙可望众叛亲离,带着部分手下投降满清。

  至此,云贵虚实尽数被满清掌握。

  更要命的是,不单单是仓储、粮秫、布防等等军事机密被泄露,很多地方的官员都是孙可望直接任命,他投降之后,李定国对孙可望的旧部进行清洗,然后这批人就心怀不满,等到满清带到孙可望的劝降书,这些人二话不说立刻投降,毫无心理负担。

  仅仅是贵州,因为这些书信就有五个县和三万多战兵投降,直接导致南明的东部防线迅速崩溃。

  说他是南明罪人都不为过。

  “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吴三桂能够如此快平定南明,孙可望功不可没。

  不过可笑的是,此人不久之后就被满清暗杀【一说坠马而死】,也算是发挥了满清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优良传统,如此结局,时耶?命也!

  张承昭深信晋王能够打败吴三桂,可是现在的局势仍然让他忧心忡忡,不然的话,晋王也不会同朝廷派几位天使【太监】来到夔州,请求夔东十三家来拖住吴三桂,让云南方面缓一口气。

  七月那次攻打重庆的战役还不错,让吴三桂不得不提前返回重庆,晋王又赢得了一些喘息之机。

  而这次吴三桂的大举进攻让督师文安之立刻飞书给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李来亨以及烂的不能继续再烂下去的三谭【谭文、谭诣和谭弘】明军汇合,围攻重庆。

  但是一边的岳如昆心里面非常凄凉,他非常清楚,川、鄂的明军两次围攻重庆,不得不单独对抗吴三桂的大军,为的却不是他们自己,而是那个遥远的、虚无缥缈的云南朝廷。

  上次的攻打已经让忠贞营损兵折将,估计这次集结,造成的损失会更大一些。

  “一次,两次,三次,朝廷遥远,除了赏赐,除了升官加爵,其他的难以支援,粮秫不足,兵马不利,人心涣散,兵疲将累,为之奈何!”岳如昆已经忧心忡忡。他不由得想起刘文秀的建议:让云南的军队作为主力部队,而成都作为基地,支援云南的明军。

  刘文秀做出这样决定的原因是这样的:他认为用云南的部队打头阵,川、鄂的部队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而且能够御敌于云南之外,不让敌人接近云南这个重要的物资储备基地。

  然而李定国认为,吴三桂会顾及川、鄂明军而不敢大举进攻云南,就没有采纳刘文秀的意见,依然留在昆明。

  然而这次,李定国失策了,吴三桂不顾四川明军的威胁,长驱直入,云南的形势迅速恶化,顿时变得岌岌可危。

  朱天赐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张承昭的失落和疲惫已经写在脸上了,但是眼睛里面仍旧是坚毅之色——他是永远相信晋王李定国的,朱天赐仿佛看见了他在之后的战争里面奋勇杀敌然后力竭而死的场面,甚至,他可能就是磨盘山之战泱泱无名忠魂里的一个;

  岳如昆的忧虑和坚定也是写在脸上的——这应该是坚持到最后的那群人,他是永远相信他的国公大人的,他心里也相信,今日的大明,也会出现如同岳武穆那样的忠贞之士,拱卫我大明半壁江山,一力北伐,收复河山,救济斯民;

  袁宗第的表情是最复杂的,有忧虑,悲愤,无奈,还能看见希望。

  或许他还觉得目前的局面还可以,然而此时此刻,李定国已经节节败退,在云南苦苦支撑——吴三桂的大军已经逼近昆明,这已经是天倾的最后时刻了。

  毫无疑问,现在朱天赐看到的就是最后的大明衣冠,正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守卫者,最忠贞的守卫者,天下皆降,闯不降。

  绿营官兵步步紧逼,这些人控制的地盘也越来越小,如同他们脖子上套着的绳索一般,越来越紧。

  这些昔日里的“反贼”,此时此刻为了大明的最后政权殚精竭虑,这些不愿意做亡国奴的人们,他们放弃了曾经的敌对,放弃了曾经的矛盾,共同对抗满清,只是为了心里面最后的一点希望,或许他们自己也清楚,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抵抗了,或许再也没有什么一样了。这么多年了,他们都在这里进行最后的抗争,不管是死了多少人,不管是明廷方面如何去打压他们,他们都默默承受,这些在夔东、湖广拉锯进行拉锯战争的人,这些最后的大明人,多么顽强,他们穿着最破烂的铠甲,用着最差的装备,却有最坚定的意志,他们把自己最热的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殊死一搏,不久前忠贞营还进行了一次反攻,然而情况并不怎么好,他们死了之后,并没有什么“英雄死在了黎鸣的前夜”,只有万古如长夜,他们至今还有人称之为反贼。

  朱天赐觉得袁宗第眼睛里的希望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他知道现在的情形已经急转直下,谭文被他的两个弟弟杀害投降,四川局势立刻急转直下;随后云南昆明陷落,大明最后的守卫者——李定国在滇缅边境困守。

  最后,大明的最后时刻,还是变成了山中的惊鸿一鸣,随着弓弦在永历皇帝脖子上滑落、李定国留下一句“宁死荒郊,毋降也。”——

  大明,最后终于亡了!

  “朱先生,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袁宗第看朱天赐的神色有一些不好,连忙关心道。

  朱天赐心里面有一丝丝的苦涩,看着这个沧桑的中年人,看着他眼睛里面的希望之色,朱天赐勉强笑了笑:“无碍,多谢国公大人的挂怀,不知道远处那一营是谁的?”

  袁宗第笑了笑说道:“这正是大明的嫡系军队——驻扎在万县的三谭部,他们现在正在和我们一起整顿部队,朱先生需要过去看看么?”

  朱天赐差点落泪,他很清楚为什么袁宗第要强调三谭的部队是正儿八经的明军嫡系部队,他也很清楚袁宗第为什么要叫自己过去看一看他们,他更清楚,袁宗第为什么要让自己认识这种已经烂得不能继续烂下去的军队——

  这只是因为他们头上顶着明军嫡系部队几个字,只是因为他们曾经是明朝的正规军【虽然比土匪都不如】,只是因为三谭曾经是大明官军,仅此而已。

  “唔,有劳国公大人了。只是我刚刚到这里,并不怎么熟悉这边的人员布置,不知道国公大人可否随我一起进入?”

  “朱先生……”袁宗第连忙想要解释,但是朱天赐笑着说道:“国公大人,我知道你是想要说什么。不过大敌当前,我自然需要一视同仁——如此厚此薄彼并不可行,国公大人,你以为如何?”

  袁宗第看着朱天赐清澈的眸子,似乎从里面看见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心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笑着说道:“既然是朱先生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然后袁宗第把头转到身后的两个人身上:“岳如昆、张承昭,你们两个也一起进来罢!”

  两人立刻抱拳沉声道:“是!”

  “朱先生,请。”

  “国公大人,你也请。”

  最后还是没有什么好结果。

  三谭对于袁宗第没有什么非常好的印象——在他们官军的身份下,任何流寇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匆匆说了几句话之后,袁宗第带着朱天赐几个人一起离开,然后开始把忠贞营里面的将士介绍给朱天赐听。随着袁宗第的讲述,朱天赐也知道了现在忠贞营的局面。

  李来亨回到巴、归之后,选定兴山、茅麓山为据点,建帅府于九连坪。

  而刘体纯、郝摇旗等人亦由黔东北回到川鄂边区。袁宗第、郝摇旗分驻大昌、房县;

  刘体纯经巫山转战巴东,随后驻于巴东陈家坝,天保驻巴东江北平阳坝。刘体纯素骁勇,有方略,“颇以威信御众”,因此各路农民军将领共推他为首领,并愿听他节制。

  明将王光兴等人也来汇合,最终建立起以湖北兴山县茅麓山为中心、占有二十余县、拥兵数万的抗清基地,这就是目前夔东十三家的情况。

  听完了介绍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袁宗第和朱天赐吃过了饭之后,下游来了几条船,船只上面都打着红色的旗帜。

  这是谁?朱天赐有一点儿不解。

  “这是仁寿侯的军队。”袁宗第补充道。

  “多谢国公大人告知。”朱天赐行了一个礼,一边的张承昭看着过来的军队,忍不住嘀咕:“来的真早。”

  袁宗第从大昌赶过来已经十天,谭文已经到了十二天。而根据事先的计划,万县的明军要赶在大军到来之前把重庆城外的防御工事尽数拆除,等到主力部队一到立刻攻城。

  而且现在明军的战略储备非常紧张,还要防备吴三桂再度回师,时间如此紧迫,这谭诣如此姗姗来迟,袁宗第的部下都非常不爽。

  “能来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新津侯什么时候能够到来。”袁宗第沧桑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他知道这是内讧,而且是他们故意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够尽量去约束自己的部队,不让自己和他们发生冲突。因为一旦冲突了,自己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一边的岳如昆贴心地补充道:“新津侯姓谭讳弘。”

  远处的重庆城墙上时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炮轰声,一个一个战兵前赴后继,在奋勇向前的同时,又无奈地倒下。

  朱天赐把头低下去,岳如昆知道朱天赐于心不忍,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朱先生何故如此?眼前的景象还是算不得什么的。”

  然后岳如昆就又想起了什么,眼睛里面顿时有无名的怒火升起:“这比之嘉定、扬州、江阴、南昌、赣州、潮州、广州,又能如何呢?汉家天下,满眼陵阙,我们现在,又能够去哪里呢?我们除了这里,又能够去哪里?”

  但是很快,岳如昆的眼睛里面又有一些湿润,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似乎还有一点悲戚之声:“我们,如今又能够去哪里?天下之大,能够容纳大明衣冠的地方,也只是这里而已。”

  朱天赐眼睛里面神色莫名,他看着岳如昆的脸很久,直到对方那有一些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好意思,才一字一句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无论怎么样,你们在这里,大明就在这里;你们在,大明就在。无论形势怎么样,你们都在这里,这就够了。”

  “剩下的,交给未来去办理,交给玉皇上帝去办理。”

  “若果无上帝,那我们就鼓起勇气,自己拿着刀枪,拿着棍棒,用自己的力气,闯出这一片天地,我们无愧于心,我们无愧于己,还……无愧大明,更无愧我自己的一片赤胆忠心。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大明,更是为了我们自己,俯仰天地,问心无愧,如此而已。”

  岳如昆看了看这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小家伙,突然笑了,他拍了拍朱天赐的肩膀说道:“我相信有那么一天的,朱先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的,我也在,等着那一天呢!”

  而此时此刻的重庆城守将王明德坐立不安。

  他看了下城下的明军,加上谭部,总共有七、八千之数。满清任命的四川巡抚高明瞻看见这么多人马,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儿魂飞天外,连滚带爬跑到府衙中,打算请假跑路到川陕总督处请示情况。

  不过川陕总督李国英此时此刻并不在重庆,而是远在保宁。这让高明瞻心里面非常绝望,本来土色的脸又变成了灰败之色,派人拿了钱去买了寿材之后,张罗着守城——他也给自己心理安慰,既然做不了投降的臣子,干脆自杀殉国,好歹也能够有一个体面的名声。

  眼看着又来了一队新明军,重庆守将王明德更加愁眉苦脸,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寿材和寿衣——买寿材的时候正好撞见高明瞻的管家,两人立刻有了共同话题,讨论了一阵子家长里短之后,立刻感慨:都是缘分呐!

  东西买回来之后,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贞,王明德在自己的寿材特地加了一个帽子,后面滴溜溜垂下来一根丝绸编织的老鼠尾巴。

  “这样应该能够表示自己的忠心了。”王明德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在北京城里面的一家老小:

  “我只能够做到这里了,我死了之后,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到我的家人身上。”

  一边的高明瞻更是愁眉苦脸,他没有胆量自杀,只是给自己准备了一条绳子——方便“夜缒而走”,然后一个劲地抱怨吴三桂:

  “吴帅说什么闯贼和明廷有颇深的旧怨,会互相猜疑,上次进攻重庆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重发突破。我看这次吴帅是走眼了,这次比上次来的人还要多。”

  高明瞻一边暗暗揣测,总督李国英那边兵力尚不足以保住自己,怎么能够来支援自己?这十几天里,外面的明军虽然砍木桩的速度不快,但是自己这方面的粮食也是比较紧缺的。

  更要命的是,今天已经有好几处城墙的守卫战兵告急。

  高明瞻登上城墙,明军已经到了墙根底下,来的更早谭文部已经把一部分的壕沟给填平了。

  站在一侧的王明德咬紧牙关,看着下面的战兵,虽然心里面恐惧得要命,但是还是强忍着给自己打气:如今明廷只剩下湖广、四川、云南一部分,投降过去也不过是早死,还不如为国尽忠,或者总督大人能够过来驰援。

  而在明军的帐中,袁宗第显得非常高兴,不但请朱天赐吃饭,还时不时讲述排兵布阵,讲述重庆的城防情况。

  袁宗第放下筷子说道:“不久前仁寿侯告诉我,文督师正带兵越过万县,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半都。”

  文督师是永历皇帝派来四川的督师,目前的驻地在奉节,主要的工作就是节制、安抚在四川、湖广一带的闯军余部。

  文安之的部队走的是陆路,会比谭诣晚到一点。而现在,袁宗第和谭文的营地已经稳固,粮草也已经准备齐全。更让他们高兴的是,重庆城外围的工事都被扫荡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们也已经开始试探性地进行进攻。等到他们试探好了重庆城的虚实,就可以率领大军强攻重庆。

  想到这儿,岳如昆和张承昭更加对谭诣充满了鄙夷。岳如昆倒是能够忍得住,但是性子比较急躁的张承昭忍不了:“怪不得仁寿侯来了,督师几天后也来了。也对,他要是不来的话,这功劳就没有他的了!”

  一边的岳如昆一听这话就知道情况可能不太好,连忙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仁寿侯这么晚到,也是有自己的难处。”

  袁宗第也点头表示赞同岳如昆的话。而如果是平时的话,袁宗第肯定是对张承昭的话表示赞同,但是现在不一样,毕竟是进攻重庆的时候,不能够内讧,而且朱天赐这个宗室子弟也在边上,就更加需要保留态度。

  “还能有什么难处……”张承昭越说越激动,想起自己在这边看到的憋屈情况,很快就把自己的愤怒引向了朝廷——这几天张承昭在朱天赐身边不好说话,正好借着这次的情况来把自己平常忍住不说的东西说出来。

  “等拿下重庆,吴贼后路被截断,他不得不回师。我们只需要守住重庆就可以,而且听说城中粮食够多,能够守住重庆的可能性非常大。”

  “若是吴贼不顾后路而直接打晋王,又该如何?莫非要文督师统帅三军南下而退吴贼?”

  一说到这个,袁宗第眼睛里面立刻冒出仇恨的怒火:“我忠贞营同吴贼势不两立!若是吴贼兵败我手,定要让吴贼血债血偿!他杀我多少战兵,我十倍还之,若是兵员不够,那就千刀万剐,十刀抵我一个子弟兵!他自己死了,父亲顶上;父亲不够,妻子顶上;妻子不够,他的儿子顶上;儿子不够,他的亲朋旧友全上!不剐尽其全家肉,不喝尽其全家血,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随后袁宗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同朱天赐讨论起了军情。朱天赐感觉到,这袁宗第不光光是对自己讲述军情,更有一种别样的东西在里面……好像是对自己的期待,还有对自己的厚望,而且他非常有信心能够拿下重庆。

  但是朱天赐知道,重庆最终还是没有拿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就在朱天赐思考的时候,袁宗第说长江水路虽然能够运送粮草,但是明显不够,肯定需要从本地征粮。

  于是孙可望的地图就有了作用。

  “吴贼肯定会选择人口比较稠密的地方作行军路线,如此,那么绵竹、万县、巫山县肯定是在其中的。”

  朱天赐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记得吴贼不久前回过师。”

  “确实如此,那么说起来,这些地方都不可取——因为途中粮草已经被他们尽数征收,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办?”

  朱天赐眉头紧皱,他知道看着眼前的的袁宗第,又看了看地图,把自己前世云游四海的地图回忆了一遍。

  四川——中国西南最富庶的地道,巴山楚水,紫色盆地。

  万州,崇山峻岭,群山万壑。

  …………

  脑海里面突然有了一个地方:“宗第,如今建昌在何处?”

  “朱先生,建昌在如今在蜀王治下!先生是说……”

  “不,不在建昌,绝对不在建昌……”朱天赐想着,建昌山高林密,加上吴三桂的大军多是关宁军和一些投降过来的大西军、闯营旧部,肯定知道建昌是蜀王刘文秀的地盘,而且刘文秀把建昌经营得非常好,粮秫充足,吴三桂没有理由去攻打建昌。

  更何况刘文秀也不是好相与的:

  永历四年夺嘉定,永历六年杀南一魁、白广生、白含贞等人,声名大振,吴三桂没有理由。

  “地图在何处?我需要看一看。”

  “是。”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四川周围群山万壑,而川中一马平川,所以想要守住粮草,必须有能够看守的地方。而四川多水道,定以水道为主,嘉陵江、长江……”

  “宗第,此处何处?”朱天赐皱着眉头指了一处地方。

  “此处乃是泸州江安,先生以为此处可是屯粮处?”

  “不对,不对,江安距离成都并不远,若是短距离进行征战,此处可能是一处地方。然而长途作战,停靠当能少就少,而且周边都是我军,地利、人和都在我这边,不可能在此。”随后朱天赐把手指往下指:“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赤水卫!”

  “赤水……赤水……”朱天赐来回踱步,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下巴;袁宗第眉头紧皱也在思考;岳如昆神色坚定地看着朱天赐,希望他能够确定地方;张承昭神色激动,眼神明亮。周边的护卫更是大气不敢喘。

  “不对,赤水不能,如今正是冬天,河水消退,如何能够用赤水运粮?川在北,滇在南,长江贯通,时间在冬天,川东,滇中,滇中往上,宜宾,赤水,泸州,都不能……”

  头脑中猛然想起一个地方:“诸位,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重庆城啊!”

  “好,我知道了。”朱天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