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墨阳轻轻甩了甩那张纸，脸上带着笑。

  “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说。你们看，以前蓝天组织从未被发现过漏洞和马脚。但这一次，却被他们马上就发现了。虽然晚了点，但也发现了被入侵的线索。虽然有错，但是比起之前的人来说，他可要强出太多了。之前的人都没处理，难道还能处理他这位发现漏洞的大臣吗？你们说，这不是邀功又是什么？”

  “而这位贺正大人就更有意思了。面对这表面上被弹劾其渎职的说法，没有争论其他的，没有说他多么多么称职，多么不容易。而是一句话：‘第一时间按照紧急预案处理，所有行动符合规定。’”

  “诶，这话就好玩了。符合规定，什么规定？你们还记得在集训场中，教官教给我们的东西吗？在非战时，为了防止某些人拥兵自重，进入导弹发射场所，必须要有两位及以上的负责人手令才可以进入。他说的，应该就是这个。”

  “他在第一时间就处理了，而且一切符合规定，这就是在指，一切都是另一位负责人的问题。就是因为那位负责人一开始不在场，才让他的检查晚了一步。如果早一点，可能还会发现更多的线索。邀功甩锅一气呵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另外一位负责人，今天应该没有到场，当时应该也因为一些琐事没有及时到场。而且还属于另一个派系？

  “再者，明明有两位及以上的负责人，为什么这下药大人就单单只‘弹劾’贺正呢？他们俩，应该是同属于一个派系的。”

  步墨阳在这弹劾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脸上嘲讽之色就更加浓烈了，说着，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宁寒命。

  宁寒命点了点头：“没错，另一位名叫凤学海，属于梅党。这两位，都属于莲党。”

  “那就对了！”步墨阳应道，接着看了下去：“再继续看其他的，我们这位陛下，就更有意思了。”

  “你们把这当什么地方了？即是在提醒他们，也是在进一步拔高自己的地位。就像是，学生在课堂上闹，老师会说，你们把这当什么地方了？言外之意就是，这里是教室，你们是学生，我就得管着你们。”

  “咱们这位陛下，看样子是把大臣当成了耍闹的孩童了，他应该很享受地位、权利，觉得所有人都得在他的掌控之下吧。”

  “下一句：‘还有什么事？一起奏上！’，意思是说，你们现在争论的这件事，我不喜欢，换一件。就代表着，他并不像因此而怪罪任何人。”

  “之后，理所应当地将我们两个摆到了台面上。”

  “而方德耀和陛下之后的对话……与其说是对话，倒是更像是一唱一和。”

  “然后，方德耀的这句话，才是绝杀。”

  “这几人知晓一些事，不日就会呈上。他的意思是，这几人知道，但是却没有禀报陛下。但他没有明说，因为如果说出来，整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了这些人，故意隐瞒皇帝，知情不报，这可算得上是罪。”

  “但在朝堂之上，一切的争斗，其实根源只有一个，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方德耀不会直接将这件事做绝，这样反而会引起许多原本要投向他的大臣的反感——你方德耀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要直接将事情做绝？”

  “这样一来，反而落了下乘。所以，他给了个台阶，让他们自己呈上。”

  “陛下之后的话呢？什么叫能否使得我满意？他的意思就是，我也知道一些东西，如果你们呈上来的东西跟我所知道的不一样，或者是有所出入，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这一连串下来，步步是杀机。直接把我放在了火上烤啊！”

  步墨阳无奈地叹到。

  最令他恐惧的，便是方德耀的这一番话。

  E3区知州，董星渊。星辰殿监副，龙定域。

  还有蓝鸟集团。

  这是他目前为止，交好的三方。当初书写那文字的时候，只有董星渊、龙定域、龙少清三人在场。但名字居然就被方德耀直接点了出来。

  是手眼通天？

  还是什么地方走漏了消息？

  但是能够肯定的是，再之后，为了防止武皇找他们算账，自己的事情应该会被呈上。到时候，他在这东域，可就真的声名大噪了。

  步墨阳正思索着，无意抬眼一看，便见顾良俊和祖休都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睡了这几天，脸上有点脏东西很正常。”步墨阳还以为是脸上粘了什么，有些疑惑地说道。

  “不是！”两人摇了摇头，看着步墨阳，异口同声地说道：“变态。”

  顾良俊又叹了一口气：“难怪当初我退役的时候，那些长官都警告我。让我最好不要踏入官场，要不然有可能被吃得渣都不剩了，还想着帮人家擦嘴收桌子。这不就是些普通的对话吗？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可想不到，有一天听武朝的官话还得要人翻译。

  太过分了。

  “这叫说话的艺术。”步墨阳笑了笑：“平常，我们兄弟几个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怎么说都无所谓。但是他们不一样，无论是说话做事，既要想着从别人身上拿到好处，还得要防备祸从口出，被人抓到把柄。”

  “这话我听明白了！”祖休点了点头，学着刚刚步墨阳的口吻，分析道：“这一句话，是在夸奖我们之间的感情深厚。而且，还进一步说明了他是完全把我们当成自己人，并没有防备我们。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啊！”

  说着，还学着步墨阳的样子，用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桌面，用力地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自信心满满。

  只不过，步墨阳身材颀长，这一番动作做出来，潇洒倜傥。

  但祖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现在这体型越来越臃肿了，那手指头也粗得似是几根胡萝卜。同样的动作，做出来毫无美感。

  “你这家伙！”步墨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还有一件事。”宁寒命又说道：“就是你说的那位下药大人，已经将导弹轰炸的事件定性为蓝天策划的恐怖事件了。”

  “蓝天？但是按照你刚刚说的，这件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才对。”步墨阳皱了皱眉：“方德耀有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宁寒命点了点头，有些期待地看向了步墨阳：“二哥，你想好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行动了吗？”

  “行动啊……”步墨阳若有所思，却是扭头看向了祖休：“小三，我记得你说过你那有教坊司的金卡对不对？”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当然，祖休除了吃惊之外，还有些许的激动。

  他们四人中，因为有宁寒命存在的原因。他这富家子的设定被极限缩小，有的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会忽视掉他家里很有钱的这个事实。

  现在，步墨阳突然想起来他还是个花花公子，祖休眼含热泪：“二哥，你太伟大了。刚醒过来就记得给我竖人设，你知道吗，我都忍多久了。我今天还听到有下人在议论我，说我多少年没吃过饭了，看给孩子都饿成啥样了。我单纯的就是饿啊，我真的吃得起饭。”

  “金卡有，洗脚城、洗浴中心，哪的金卡都有，今天的消费由祖公子买单！”

  祖休豪气万丈。

  顾良俊和宁寒命一头黑线……

  这是重点吗？

  事情的重点不应该是步墨阳一醒过来，就马上急着去教坊司快活吗？

  “二哥，你这是……”宁寒命吞了口口水，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总觉得现在这步墨阳的性格，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我啊！”步墨阳挠了挠头，低沉着嗓子说道：“你们应该是误会了。老八教官在出事之前，有一次曾经跟我谈过。他有个未婚妻在教坊司，当初他好像就意料到了些什么，当着我的面给那未婚妻留了信，说如果有一天他走了，让我把信交给嫂子。现在老八教官走了，那封信应该也被烧毁了。我想着模仿着他的字迹，去给嫂子送个信。”

  虽然这个说法略显站不住脚，交给未婚妻的信，又怎么会让他看见呢？但步墨阳也总不能说是在刘文钊死了之后，才让他去办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这么说了。

  这话一出，气压瞬间变低。几人的脸上都有些不自在，宁寒命深深看了步墨阳一眼。

  一见宁寒命这模样，步墨阳就知道，宁寒命有所怀疑了。

  “原来是这样啊！”顾良俊松了一口气。

  如果步墨阳真的是一个放着正事不干，醒过来就要去找乐子的花花公子。他也只能当自己是看错了人。

  “好了，你们等我一下。小四，给我找个纸笔。我试试学着老八的字迹把那信写下来。”

  “好，我去拿……嗯，找几张好点的桃花笺吧。”宁寒命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步墨阳一眼。

  桃花笺，就是一种用花瓣花汁为材料制作出来的纸张。纸张的纹路，能够隐约看出花瓣的痕迹。而且纸张泛着粉红色，细闻有花香。比正常的纸张要贵了许多，在地堡中，常常被正值妙年的少男少女用来写情书。

  步墨阳曾经就受到过许多用这种纸张书写出来的情书，那时候，步柔还想过能不能抹去上面的字迹，再倒手转卖出去。

  拿到纸笔后，步墨阳坐在脑中细细回想着刘文钊在坟冢中写过的那张短信。眼角猛地一挑。

  这种感觉……

  好奇怪啊！

  大脑里就像是有一缕细微的清风，在脑中不停地吹拂着。整个脑子都要清明了许多，思维、反应因此敏捷了许多。

  这是一种，既舒服又古怪的感觉。

  难道，鸡的作用，是让身体变得更强。而鱼，是为了让脑子更好使？

  “怎么了？”宁寒命见步墨阳迟迟不下笔，有些奇怪地说道。

  步墨阳嘴角笑了笑：“没事。”将思绪甩到了脑后，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还得之后去慢慢印证。

  说着，步墨阳拿着笔写了下去。

  “你说过，爱情就像是得了一场什么不在医保之列的精神疾病。可是，我的病好像治好了。”

  “就这？”宁寒命眉头猛地跳了跳。

  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字迹，就像开玩笑一般的留言，他着实感到有些意外。

  在这种生离死别的关头，原本还以为会有什么令人落泪的情话。

  没想到就这么一句。

  虽然有点感动，但总觉得差点意思。

  “就这一句话！”步墨阳点了点头，扫视了一眼，眼前的字迹跟记忆中的重合了起来，这字迹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说老实话，这种字体还真不容易模仿。

  可能是因为刚学的原因，这字体不止歪斜，连笔和留白都有问题。就像是刚开始学习写字的孩子写出来的字。

  “走吧走吧！”祖休可没有研究人家情书的习惯，兴致勃勃地催促道。

  “走走走，老实说，我还没去过教坊司呢！”顾良俊说道。

  宁寒命也说道：“我也是。”

  “你们也太不懂享受了，我们先去教坊司吃饭喝酒。然后再去洗浴城，弄点牛奶搓个背。这是D1区的传统，按照他们话来说，那叫一个得劲！老得劲了！”

  祖休说着，眼里都放光。

  四人收拾妥当后，走出了宁家。跟随着祖休，往教坊司走去。

  步墨阳这还是第一次来皇城，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尤其是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犹如耸立在云端的宏伟宫殿。

  比从前见过的故宫，少了些古朴，但却要更加雄伟。宫殿的顶不知道是什么结构和原理，当阳光洒在这宫殿顶时，被聚成了一团。就好像是金黄色的岩浆从天而降，落在屋顶上，在屋顶流淌，顺着屋檐流下。

  至于大小，较之星辰殿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围的建筑也都特意设计成了传统的老式建筑，连商铺的招牌都没有使用什么灯牌，而是木头雕刻成而成的。材质尚新，都是为了响应习字热潮刚换上的汉字招牌。

  这地方跟他熟悉的E3区明明处在同一片天地下，却好像处在不同的年代。尤其是那种木制的传统建筑，再配上那些汉字招牌，甚至给了步墨阳一种不真实的穿越感，一瞬间从高度发达的科技世界穿越到了他所熟悉的汉唐。

  汉唐啊！

  真是令人怀念呢！

  “老二，怎么了？你怎么哭了？”顾良俊突然说道。

  哭了吗？

  步墨阳摸了摸有些发热的眼眶，看着三人那关切的眼神，笑着说道：“没事，想到了一些东西。”

  “想家了！”

  步墨阳长长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