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路兵马(1)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6-09 08:47      字数:5299
  一将功成万骨枯,武安天下胜孙吴。朔风衰草卷旌鼓,铁血黄沙入酒壶。伊阕提师诛韩魏,长平立马坑赵卒。不闻风雨幽魂泣,横颈霜锋舍吾颅。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这两首诗,第一首悼念战国时期的“杀神”公孙起,第二首赞颂唐朝年间的“诗魔”白居易。

  白起又名公孙起,别号“人屠”,乃战国第一名将。此人一生戎马,杀人如麻,身经百战无一败,跋涉千里追穷兵。攻城数百故威名震地,坑俘千万而杀气冲天,奠定了秦国统一的基础,可谓中国历史上杀人最多的人。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是中唐时期影响极大的诗人。他的诗歌在中国诗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后人尊称白居易为“诗魔”、“诗豪”。

  二者一武一文,杀神、诗魔,相隔千年,除了都姓白外,看似无甚关联。但追溯历史,却不难发现,“诗魔”白居易,乃兵家白起后人。

  直至今日,洛阳白园的居士墓和白家家谱上,都还记载着武安君白起之名。

  白家自古积怨太深,杀气传百代而依然遭受仇恨诅咒,故此,白氏虽为兵家重臣,却一直行事低调,以避祸端。

  兵家弟子秉承祖上风范,有人屠戮成性,有人与世无争。兵家有一秘密旁支,名为亮杀门,起初专门培养要离、荆轲这样侠骨仁心的刺客,如今却已经演变成“拿人钱财,替人索命”的杀手组织,从不法勾当中盈利不少。

  三路兵马

  福建野海,多有渔船。

  六月上旬,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其他渔船还在远行捕捞,最大的那艘却早早归航,迂回到一片暗礁处,停靠下来。

  几个头戴斗笠的大汉拿着麻袋上了船。

  “鱼新鲜吗?”为首的一人,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一张阔唇和参差不齐的络腮胡子。

  “新鲜,刚打出来的。”几个渔民把几箱鱼搬出来,用脚在箱子里拨了拨,一团黑色的东西露了出来。

  “试一颗。”为首的斗笠男从箱子里掏出一枚黑乎乎的球状物。

  “不行,动静太大了!”几名渔民赶忙阻止。

  “不要紧。”那斗笠男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用手扶住斗笠边缘,用力一甩。

  边缘锋利的斗笠在空中画了个圈,每个渔夫的颈部便都留下了一条淡淡的血痕。他们只来得及看到那汉子阴毒冷漠的眼神,和缓缓戴上斗笠时嘴角噙着的那一丝冷笑。他们甚至喊不出声音,鲜血便从颈部喷出,如雨般洒在杀人者的斗笠上,宣告了这笔交易的结束。

  “老大……”身后一名男子悄声道,“如果让警方查到这批货,我们就不好办了。这事会不会太冒险了?”

  “立刻秘密启程前往江西,如果被查到,就自称是开山队的工作人员。”那“老大”重新戴上斗笠,“开山许可证的事,你现在就去办。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必须杀白无邪那小子一个措手不及!”

  “老大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老大冷哼一声:“这次任务,须得知会白家小姐一声,就说兵家家主有命,剿灭逃兵红手绢,让她去打头阵。到时候,白无邪在自家妹子手里吃亏,连叫冤都没处去,我们只在一边看着,收拾残局就行了。至于这货……日落涨潮,让渔船漂到海里,预设一枚,试试威力,事后报告给我。”

  “是,老大好计谋。”

  夕阳西下,海岸线上突然闪出一片火光,随后,巨响声震耳欲聋,千尺巨浪也随之翻滚而起。

  几名斗笠男望着那片火光良久,收拾好箱子,准备离去。却见一身影突然从视线中闪过,又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那几名男子立刻警戒,等待好久,却只等到潮汐尽退,留下的那片苍凉沙滩,和让人思而不解的迷。

  KTV包间里,一个穿着衬衣、平头娃娃脸的青年正坐在沙发上,右手端着半杯红酒,眯着眼睛像在思考着什么:“庐山山势崎岖,‘红手绢’又通晓秘术,难怪想要探到一点消息会这么难。”

  “为什么对‘红手绢’感兴趣?”那青年身旁的女子着一袭紧身黑色短礼服,却让人不觉丝毫风尘轻佻,反而显得气质优雅、仪态高贵。她伸出纤纤玉指,去戳那青年的下巴,“张冰毅,你可不要太高看自己了。红手绢不但是白无邪手里最强大的势力,也是某些人的眼中钉。你多管闲事,当心小命不保。”

  张冰毅轻笑不语,将她的手拨开。女子冷哼一声,端起酒杯斜眼瞟了瞟他——这男人虽说不算色狼恶棍,却也绝非正人君子。几天前,此人刚在湖北省博物馆犯下了惊天大案,并安然脱身。虽然不愿承认,但女子对他到底还是有几分惊叹和佩服的。

  这女子名叫柳夜,美貌聪慧,却不是等闲之辈,而是出身于柳门的老江湖。

  柳门是法家庶出,为江湖中最有权威的情报门派。柳夜原先在上海一家国际俱乐部做名媛,专门负责打探各种上层人士的商业机密与官场消息。自从张冰毅出现后,便受柳门大姐之命,为他提供情报。

  只是,柳门大姐还有另一条密令——摸清张冰毅的底细。

  柳夜自恃聪明,可如今沦为张冰毅的私人密探不说,还没摸到此人的一点底细,真可以说是上了贼船。

  “是吗?”张冰毅表情淡然,毫无惧意。

  “‘红手绢’秘密隶属于白家,而‘亮杀门’则为杀手组织。两者都是兵家庶出。你恰巧在这时掺和兵家家事,那便得罪了一个人。”

  “亮杀门老大戚爷吗?”张冰毅呼出一口气,“兵家分为一主两庶,三股势力僵持不下,明争暗斗,千年以来都是如此。若不是这次戚爷手伸得太长,玩过了火,我也不至于趟这浑水了。”

  “戚爷坐着兵家第二把交椅,生性凶残自负,又相当记仇,自柳七死后,更是一手操纵亮杀门。如今,白无邪在兵家家主面前公然揭他老底,说他做起了阎王,不但残害忠良,就连不听话的自家人也不放过。当时家主震怒,当面训斥了戚爷。如此,这梁子便算是结下了。我们最近得到消息,戚爷刚从亮杀门走了一批货。”柳夜托着香腮,狐疑地看了张冰毅一眼,“难道你横插一脚,是得了兵家家主的授意?张冰毅,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冰毅闭目思索了片刻,笑道:“不该你打听的事,就不要多嘴。不过,柳门手段果然厉害,真是谢了。”

  “真要去江西?”柳夜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想想觉得不妥,又放下手来,连同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担心,也强压了下去。

  张冰毅起身不语,拿出两张火车票在柳夜眼前晃了晃,也不告别,径直扬长而去。

  武汉到九江的路途不远,上午九点半的火车,下午一点半也就到了。

  夏季客运不算拥挤,张冰毅晒着晌午的阳光,排在队伍最后,不一会就上了去九江的车。张冰毅弓着背,头发凌乱,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配着天生的娃娃脸,看起来就像个冒着傻气的网瘾青年。

  座位在12号车厢41号,张冰毅的旁边和斜对角坐了两位漂亮的女大学生,一个留着短发,另一个梳着马尾。张冰毅盯着那马尾女孩看了一眼,心道:长得还真像啊。

  当初买票的时候,他也是打探好情报才下手的。张冰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又低头从包里取出一本电竞杂志,细细翻看。

  不一会,一位衣着考究、相貌英俊,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坐在张冰毅对面,时不时与两位少女搭几句话。张冰毅没有理会他们,只打量了那男子一眼,手指轻轻在书页上弹了三下。

  那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对两位女孩绅士地一笑:“不好意思。”接着便去了车厢接合处。张冰毅视而不见,继续看了几页杂志,这才从包里摸出一袋纸巾,装作要上卫生间的样子起身离开了座位。

  “给我寄信和车票的就是你?”方才那男子背对张冰毅站着,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并没有抽烟。

  “李警官,信上的内容,你们证实了吗?”张冰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如你所言,整个开山大队被秘密杀害,尸体已经全部找到了。”李警官沉吟片刻,又道,“这件案子太大,局里决定先暂时封锁消息,只命我们小队前来与江西警方合作调查,等破案后再行公开。”

  张冰毅听到这桩惊天血案,眉毛不由自主地一挑:“那批爆破物呢?”

  李警官摇了摇头:“没有截到,恐怕……”

  张冰毅长叹一声,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如果你们不希望发生更大的命案,最好跟我合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警官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就凭一封信,还有一张车票?”

  “因为你只能相信我。”张冰毅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座位上。

  张冰毅一坐下,就趴在桌上大睡特睡。直到车到站,他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把电竞杂志往包里一塞,跟着两个女孩一起下了车。那马尾女孩被一网瘾青年模样的猥琐男尾随,很是不爽:“喂,你是谁,跟着我们干吗?”

  “一起去庐山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庐山变幻无穷,与你们兵家的‘幻’如出一辙,是兵家必争之地。跟着你走,就不会走丢了。”张冰毅答道,“庐山红手绢幻术厉害,如果不跟着兵家人走,可是很容易迷路的。是不是,白小姐?”

  白小姐大吃一惊:“你认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心中却道,戚伯父通知我回来,就是为了执行家主之命,清理门户,他将我的底细知道得这样清楚,又在这时跟来,莫不是红手绢派来的奸细吧?

  张冰毅似乎看透了白小姐心中所想,又道:“我要真是红手绢的人,白无邪早就提醒你了。各门派不承认庶出旁支的事屡见不鲜,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可是你们兵家,竟要对庶出门派下这样的毒手。”

  “大家同是江湖人,就把话说开了吧。”白小姐被说中心思,心头一跳,轻笑一声,颇为大度地伸出手去,“我叫白倩,既然你跟我哥哥很熟,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法家弟子韩烟,我的闺蜜。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张冰毅。”张冰毅随手取下黑框大眼镜,别在衣领上,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师承无门。”说罢,他又礼貌地和短发女孩韩烟握了手。

  白倩对他的保留也不计较,淡淡地道:“你的手很特别,手掌上没有一个茧子,右手食指外侧和指腹却有丝线的勒痕,只有用丝高手的手指上才会有这种明显的印迹……你是道家的!”

  “我哪家的也不是。两位饿不饿?先去浔阳楼里吃些东西吧。”张冰毅不理会她,迅速换了个话题。他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向两个女孩打了个手势。

  白倩没作声,只是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和韩烟一起坐上后座。

  出租车向九江市区行驶了几公里,来到浔阳楼下。

  此楼因九江古称浔阳而得名,初为民间酒楼,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这座具有典型宋代建筑风格的楼宇,是一个集游览参观、喝茶听书和餐饮为一体的旅游景点。

  张冰毅不顾二楼、三楼的那些诗词展画,带着两个女孩径直上了四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四楼是茶餐室,也是赏景的最佳地点。

  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温暖却不刺眼。身居室内,喝茶乘凉,吃着糕点果品,远眺庐山,近观长江,白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品位的嘛。”

  “三点整有人说书,我刚才翻了下安排表,今天讲的正好是白家祖先的故事,缅怀一下吧。”张冰毅悠闲地品了口茶,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

  果然,过了不久,说书人持扇出场,拍案道:“各位,来此楼上,总算是大家缘分一场。当年,宋江在此醉酒提笔,这才有了水浒一百零八将;白居易被贬九江,在此楼买醉,与琵琶女相逢,这才写下了脍炙人口的《琵琶行》。正如诗中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讲的这出,就是‘琵琶女九江边泪诉苦主,白居易浔阳楼涕染青衫’。”

  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当年白居易被贬九江后的郁郁寡欢,一日买醉后,和琵琶女相遇,闻其弹琴诉苦,感同身受,直至最后,视作知己,两行清泪染湿青衫,有感而发,提笔写下流传千古的《琵琶行》。

  一段书说完,白倩叹了口气,问张冰毅:“你故意带我来听书,到底有什么用意?”

  “说起来,我祖上与你们兵家也有些交情。兵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白起,他被秦王所用,一生戎马,身经百战无一败,同法家商鞅双剑合璧,以兵法治天下,助秦王统一六国,最后却和商鞅同样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白居易是白起后人,朝政兢兢业业,却被贬九江,你们兵家流血不流泪,他却为此哭得青衫全湿。”张冰毅道,“当年兵家分出红手绢只为占据庐山,与其他众家分庭抗礼。如今却又视红手绢为异己,准备集结剿灭。这和当初白起被斩、白居易被贬有何不同?”

  白倩顿时哑口无言,韩烟身为法家弟子,听张冰毅提起先祖商鞅,也若有所思。

  白倩被张冰毅一席话说得有些闷闷不乐,张冰毅看她脸色,便提议立刻启程前往庐山。此时的庐山已经被开发成世界级旅游胜地,游客络绎不绝,山下更是农家宾馆连续成排,甚是热闹繁华。

  “这会儿天色不好,山上蚊虫蛇蚁也多,明早再上山吧。”韩烟看天色有些阴,似乎要有夜雨,便道,“不如先在山下找个地方住下来。”

  张冰毅调侃道:“提议不错,不过,你俩怕不怕黑?”

  “怕……”白倩话音一顿,立刻改口,“怕什么?江湖儿女,怕什么黑!”

  张冰毅闻言笑道:“不怕就好,大风天晚上容易停电。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