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沉吟片刻，悠悠道：“沈相以为如何？”

  云湛离京，提前知会了沈青山，那么今天这一出，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否则今日事发突然，不一定有人想得出这主意，更别说有这么多人支持。

  沈青山神态自若，胡子轻轻款摆，道：“老臣必不辱使命。”

  谁任命你了？还不辱使命！沈言心中冷哼。

  沈言道：“沈相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是国之股肱，本宫敬仰已久。只是本宫亦疼惜老臣体弱，本宫记得之前圣诞佳节，沈相特意赠陛下一抔故土，借以表示年老体衰想回故乡，陛下苦劝才留下。如今这么沉重的担子，本宫怕沈相一人承担，身体会吃不消。”

  先给他戴顶高帽子，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言的目光飘向卫国公，卫国公一个激灵，赶紧站出来：

  “娘娘所言极是。英国公亦是三朝元老，文韬武略，可堪大任，不如由英国公和沈相一起辅佐娘娘，可保无虞。”

  英国公和沈青山向来不对付，这二人相互掣肘，应该都不至于太乱来。

  “就这么办吧。众卿家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家各怀心事，可奏可不奏的就都暂时按下不表，朝会一会儿就散了。

  回到永安宫，沈言第一件事就是安排都行去成王府，悄悄把云柏接进宫。

  云柏自从袭承成王之位，变得寡言起来，成日在府中复习读书，鲜少出来。

  当初那样少年意气的天之骄子，由于家庭变故，变得少年老成，沈言内心感慨，却也劝不得。

  身在皇家，总是要比别人长大得快一些，他能保存性命，已经是云湛格外开恩。

  不过今日沈言忽然想，云湛为何独独留下云柏一条性命？难道他早就料想会有这一日，怕自己后继无人……

  她不敢再想下去。

  他是皇帝，他可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可是他后宫空虚，自己这身体状况能活几年还不一定，更别说生儿育女了，但他从未说过一句和子嗣有关的话。

  一直以来，沈言想要势均力敌的感情。可是这势均力敌，竟然是建立在云湛巨大的包容和忍让之上。

  ******

  云柏来了。

  他高了，也瘦了，面上的稚气退去，面容愈发沉着冷静。

  他规规矩矩地向沈言行礼，话语里不带一丝感情：“臣参见皇后娘娘。”

  沈言叫他起来，却一时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云柏就静静站着，既不急躁，也不好奇。

  “你在宫里小住几日吧。”沈言终于说道。

  “敢问皇后娘娘，这是为何？”云柏的语气毫无波澜。

  沈言道：“你皇叔离京几日，宫中怪闷的，请你来解解闷。”

  云柏轻笑一下：“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臣不是个有趣的人。”

  沈言一时语塞，讪讪笑道：“无妨，多一个人总是热闹些。”

  “我已经很久都不爱热闹了。”

  “你……不想来？”

  云柏又笑了一下，却毫无笑意：“皇后娘娘吩咐，臣怎么敢？如今娘娘可是掌管着陛下金印和凤印，天下莫敢不从。”

  沈言点点头：“很好，你识时务就好。”

  云柏眸色暗了暗，问道：“臣住在哪里？”

  “永安宫。”

  除了永安宫，云柏住在哪沈言都不能放心。

  云柏终于微微惊讶：“这不妥当，娘娘是臣的婶婶，臣怎可居皇后寝宫？”

  沈言压根儿没想这一层，回想起昨日她威胁云湛自己要嫁给云柏一事，忽然觉得有些羞耻。

  沈言啊沈言，他还是个孩子！

  “都是一家人，事出从权，将就些吧。云柏，这几日，万不可离开永安宫，知道吗？”

  云柏拧起眉：“娘娘这是要囚禁我？”

  “我是保护你。”

  “保护。”云柏轻轻呢喃着两个字，唇边露出嘲讽的微笑。

  在她的保护下，自己失去了父母家人，孑然一身苟活于世，可真安全啊。

  沈言见状不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枚和田暖玉玉佩，递到云柏手里，竞和当初二人初次见面时沈言送给他的那块一模一样。

  云柏微微怔忡，那玉佩明明被他在那个雨夜摔了个粉碎。

  他接过那枚玉佩，在掌心细细摩挲，一样的触手生温，一样的细腻柔滑，但，不是那一块。

  “这不是那一块。”

  沈言道：“这两块玉佩出自同一块玉料，本是一对，我找了半天，才又寻出这一块来。”

  云柏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不是那一块。”

  沈言摇了摇头，盯住云柏的双眼：“的确不是，世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块玉，你摔碎那一块的时候，就知道再也没有了，不是吗？”

  旧玉不再，一如物是人非。

  云柏攥着玉佩，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安顿好云柏，沈言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但她的思绪却转个不停，一会儿是洛水水患，一会儿是沈青山，一会儿是烟霞山庄。

  这一切错综复杂，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头绪没理清楚。

  “娘娘。”金盏在她耳边轻声唤着：“英国公夫人来了。”

  沈言睁开眼睛，平静如水，仿佛从未睡去。

  “请。”

  英国公夫人脸上喜色和忧色交织，喜的是英国公终于在皇后提携下得以与沈青山平起平坐，忧的是如今陛下不在，朝局形势复杂，辨不清方向。

  “夫人请坐。”

  “谢娘娘。”

  “夫人可知本宫今日宣你来所为何事？”

  英国公夫人垂下眼睛，恭顺道：“娘娘尽管吩咐，我们一家自是唯娘娘马首是瞻。”

  沈言道：“今日朝堂之事，想必夫人有所耳闻。如今本宫虽然代理朝政，毕竟男女有别，英国公往来后宫不便，还劳烦夫人代为通传一二。”

  英国公夫人连忙行礼：“娘娘提携之恩，妾身没齿难忘。”

  沈言任她跪在地上，悠悠说道：“如今陛下不在京城，沈青山欺我一个弱女子拿不定主意，想趁机把持朝政。如今朝中能与他抗衡的唯有英国公，让他好好出力，等陛下回来，本宫必不会亏待你们。”

  英国公夫人几乎喜极而泣，不停地磕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