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次
作者:棠无约      更新:2022-09-15 05:25      字数:2627
  “我似乎忘了一个人。”她平静道,“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很清楚,是我主动遗忘的。”

  她忽然指着胸口,眼圈红了点“但这里还是好疼。”

  回应她的只有一张请柬。

  她戴着面具,初见时他以一当百。

  “是年纪轻轻腿脚就不好了?”他懒散道,“还是趁着蒙面舞会可以挡住你们满脸的褶子了?”

  几个公子哥面具后的脸色倏然不好看起来,但又不敢发作。只好将绅士拐杖往身后别了别。

  这是位爷,争吵不得。

  他轻嗤“来的姑娘还没有几个,你们这孔雀开屏似的给谁看呢。”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却并不大。

  偏偏他耳力极好,冷着眸子看向她。

  一笑过后,她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眼睛虽仍带着未退的笑意,神态却冷却了不少,只是平静地回看过去。

  几个公子虽然不悦,一句话得罪这么多人,也只有这位帝都里横着走的爷敢这么做了。因此气氛只是更加沉闷,竟是无人打断这段漫长的对视。

  终究是她先败下阵来,轻笑了一下,便把头扭开了。

  他挑了挑眉,看向她的衣服。不是高级定制的——并非一个圈子里的人。

  她抬起步子,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安静地坐下来,伸手支着脑袋,开始打量起陆陆续续来临的宾客们。

  她自以为无人看得见她所处的地方,眼底的厌倦嘲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他在远处勾了勾唇。

  若是位小美人,倒是可以畅聊一番。

  舞曲开始了。

  她依旧歪在角落里,不知思考着什么。

  忽然,眼前的一点光亮也没了。

  她抬头,他正伸着手笑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如同狐狸一样狡黠……不对,狡黠有点可爱的意思了,眼前的人的还称不上狡诈——那种不同寻常的聪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她抿着唇,把手伸了过去。

  他带着她转了两圈,几步就进入了舞池中央。

  她微微抬头,看进他的眸子。

  他们还没有说话,她却感觉好像已经听到他心底里的期盼。

  “你喜欢旋转木马吗?”

  他微微一愣。

  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跟我来。”

  他们又顺着舞曲浮动起来。

  两人一步退一步进,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最后,两人滑出舞池,最后一步,她的脚后跟直直地撞在栏杆上。

  对上对方颇有愠色的眼睛,他反而弯起嘴角。

  她也没有埋怨什么,甚至根本就没有开口。

  他不太喜欢她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这让他很挫败。

  “我可以理解为你被我迷倒了才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栏杆……”

  她一把拍来他顺势而上的爪子,扶正了被他带歪的面具,不带感情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被我迷倒了才没有注意提醒我注意身后?”

  “不可以。”他笑着一口回绝,“爷不会为任何人迷倒。”

  她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身后“蒽,你步步相胁,我退无可退。”

  说着,她把被对方握在手里的手收了回去。

  “你在吊着我?”

  “如果你愿意。”她微微侧头,“至少我们的关系只适合保持在这个距离。”

  她张开手,拍了拍手心。

  “你想要什么。”他依旧玩世不恭地看着她,她却听出一丝薄怒。

  “我只喜欢你那种不温不凉的眼神。”

  “一眼就够了。”

  他低着嗓音笑出声来,抑抑而已。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会让我的生活翻天覆地的。”

  “我没有以身试险的习惯,也不喜欢以色事人的道理。”

  他到知道自己想说,她却不问。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他退一步,她便进一步。

  “为什么。”

  “你知道吗,小说里的男主是生下来就要被爱恨情仇囊括的。表面冷而骄傲,绕是天之骄子也难逃孩童的阴影。偏偏从始至终都是黑夜里的瞎子与他擦肩,更是没人打起来一盏灯。终于看见点能扑的火,便一头扎进去了。管那掌灯的是睁眼的聋子还是哑巴呢。看不惯天色高远,非要让自己变成傻白甜。”

  她看向他,眼里尽是些他看不懂的颜色。

  但他知道她没说完的话。

  而他不一样。

  她不愿有过多纠缠,匆匆忙忙地就逃开了。

  但他终究能量大,不用掀开她的面具,也能知道她的内里。

  他明明是个很随意的人。

  却不知为何,对她总有一种难言的不服气。

  他最喜欢冰雪聪明的小美人。

  她的聪明已经和他是一类人了。

  “你若是愿意拿着,就拿着吧,正好省了爷背。”

  “你就不怕我给扔了?”她的语气不知比曾经轻松多少。

  “你敢吗。”他料定她不敢。

  半晌,后面都没有声音。他回过头,只见她已经两手空空,见他回头,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改天我赔给你。”

  她笑得不屑,侧过身,与他保持距离。

  “爷用不着你赔。”

  “你想让我欠你人情?”她问着,“可惜了。”

  她忽然转过身,装作古代大家闺秀似的福了福身,也是有模有样“小郎君是无心之人,早知结果的事情,我又何必为无情人神伤呢?”

  他迟疑了一会。

  荒原上,女人青丝如瀑,乘着风面对他。满眼都是他,又满眼都是决绝。

  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他失魂落魄地踉跄后仰,她又念念不舍地向前。

  “我与你隔着长风山谷,进不得,退不舍。”

  他问她为什么。

  “小郎君是无心之人,早知结果的事情,我又何必为无情人神伤呢。”

  他好像忘了一个人。

  是他主动忘的。

  他捂住胸口,很疼。

  既然很疼,怎么会无心呢?

  她说他的疼是空洞的疼,因为少了点什么,所以才疼——总之不是为了她。

  “醒醒,只是一场梦罢了。”她冷眼看向他。

  “而你不一样,你自生来便高高在上,又不喜欢被权势羁绊,更不会像那些感漫的傻子下到所谓田园中去体验生活。偏偏你喜欢的就是你与生俱来的,无所欲,无所求,还无所谓悲剧的故事。明明一生一串脚印和落地的第一步是没有差别的,偏偏就用这一个脚印也能承认自己走过万千山河。何况你我身份不同,我有自知之明。”

  “我曾经说我若是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去告白,若是不喜欢我,那我就去追他。毕竟我是骄傲的,也不关心旁人神色。偏偏是遇到了你无懈可击。不光我无处可寻,连你自己都无处可觅。”

  “我只身登高总要问一句是否孤独。你却从不考虑这些。”

  她说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所以我选择遗忘,我必须遗忘才能终结一个没有结果的故事。又有点不甘心,或者不是不甘心,是深刻到流水风沙也抹不干净了,你在我心底,终究无解。我才篡改你的故事,篡改你的历史。”

  “反正故事都是被人传唱的,你让我改写两笔,除了安慰我,也没什么别的了。”

  “得啦,我还是没忘。”她扬起笑容,“别走近,别远去。”

  “我只要你不温不凉的一眼。”

  “他们都说楞次定律贱,我怎么觉得……那么悲哀呢。”

  “追也追不到,离也离不开。”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咫尺天涯多么……令人心痛啊……”

  她远远地站在他面前。

  他的一场梦醒了,对她的言语无所适从。

  “如果每一场梦醒,又是一段滚烫的幻境。每一次真相,都被一帕神迹忘记。每一堵南墙,都被一杯红血追悔。每一程雁影,都被一席草木埋没。”

  “那么等你又一次酩酊,我会再一次讲给你听。”

  “尽管我们又跳回了原点。”

  我总不能先于天地成了一把死灰。

  最终还是孤芳自赏似的抬起头,倦懒又揶揄着看她“你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