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七日魂丧
作者:织夢云      更新:2022-04-29 11:24      字数:3746
  有芒星盘在身,虽止不住那不断滴落的鲜血,皮肉分离的灼痛已不是那般明显。

  何况一晃经年,这点的痛楚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不伤及性命,甚至还能让她随时保持最清醒。

  可是,却为了消除这点疼痛,他竟然甘愿将自己的五脏与骨挖去。

  与身体连结得魂魄本不流畅,经过长久的磨合,勉强能够驾驭,现在动作又迟滞起来。

  在替她披上薄纱之翼时,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尽管他想要止住,可是身体却不大听使唤。

  可他那张僵硬如雕塑的面容,竟能寻到那样深的幸福。

  舞灵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算计来去,皆是博弈。

  她知道,当他再次见到那只念之石化作的蝉,会没有踌躇地将她所爱,困她多年的爱人唤醒。

  这层纱翼,她也思虑过,转瞬间将它逐散。

  极微弱的可能罢了,其实只是我心里还存着点念而构出的画面。

  他终是一丝一毫都没令她失望。

  步步皆凝,却难以觉得开心。

  听到了玉若惊喜地声音时,她竟然也是顿了一顿,才转过身。

  梦烟的眼神,哀婉幽怨。

  没有她的命令,没有主上的命令,没有冥王的控制。

  透过双眸直通心灵,真实的凄婉。

  她咬着牙,脸上露出挤出来的,看起来有几分凶狠的笑。

  “咦?我们刚从卫大娘房里出来,为什么我现在躺在这里呢?”

  让一个刚得了感情的人,就擅长伪装,和让一个三岁的孩童说假话一般,可以做到,但并不现实。

  她的疑惑之音,都有些变了调。

  不过对于细节并不大在意的人来说,这些不甚高明的伪装足够了。

  冷幽朔动着发白的唇,一字字地向外吐,像牙牙学语的婴孩般:“哦,你只是太累加心里郁结太多,被此处怨念的寒气侵蚀昏厥。好在怨念已散。虽我没亲眼看到,不过最你似乎做了些可怕事,也不用太在意,和你的关系也不甚大,被控制了而已。”

  看梦烟用虚假地茫然点头,流枫玉若恍然大悟,云锦的眼角眉梢,皆是冷若冰霜的笑意。

  云锦心思剔透,在听到“七日魂丧”这一回事时,就已经猜到舞灵与梦烟为何会选在此地降落了。

  即使慕流枫与玉若的记忆不能全洗去,也可以用寒凉侵蚀轻轻带过。

  还是令人难受的。

  就如同当时,也是手中拿着兵刃胁迫的一员,眼睁睁看着单纯热血的她被众人那样押了下去。

  看他在众目睽睽下直挺挺摔倒,身上被绑缚了无数的锁链,拖拽向相同又相反的地方。

  路通向苦与罪。

  她面无表情,直至再也看不到身影,剑才从手中倏然落下,跪倒在地。

  可她不能去阻止。

  没有办法去阻止。

  生命如此脆弱。

  真情如此轻贱。

  人心如此简单的被踩碎。

  最后为的,只不过是淡淡地一句“大业”。

  此刻,宛若当年。

  就在前一刻,她见到了雪魂破裂一刹那,听到了蝉鸣最后一声响。

  就这样地被完美的融合一处。

  原本是自己要玩弄人心,最后却推卸得一干二净。

  为的是一句“胜利”。

  说此棋局胜负,联系天下苍生。

  可最初还不是仙冥百无聊赖,一时兴起,将一些无辜的灵魂摆在棋盘上当作玩物才造成这种局面。

  她无法开口责怪,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在自己眼前的,没有一个不是原本想安然,却终究是无端被卷入,不得不战。

  自己这一脸的义正言辞或许只因自己从头至尾只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才会觉得冰冷难受。

  所以她最终才会抛弃了闲暇,主动踏入其中来,就是想看,亲身的经历与带泪的观摩,究竟有何不同。

  至少现在,如沉在冰湖,还全是刺骨的冰冷。

  唯有挣扎,才有些许暖意,可是却也挡不住渐被冻结的魂。

  “原来梦烟师妹是被阴气侵蚀了么?”云锦咬着唇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嫉妒毁了心性。差点就因为厌烦,以后都不想理你了呢。”

  云锦心中那些纠结的情感,舞灵全数收到了。

  虽然看到了满地的鲜血,漫天残魂,只因为一个引导,一句话,就会彻底被抹杀,留下一丝漆黑虚假之“光明”。

  可云锦,你还是说了。

  无论在天界还是现在,看到了多少令人恶心的东西,你没变。

  就因为你的选择,你简单的一个词,开关已经被打开了。

  你提醒了梦烟,你也把她的幽怨转化为恨。

  只一桩真实,就能埋藏之前所有的戏。

  这是我的目的。

  心木,你可知,你还差得远呢。

  舞灵笑了。

  笑意中的涩,被她自己咽了下去,别人看到的,只是一丝纯粹的喜悦。

  她本能地抱住了自己的肩,用歉意地眼神瞥了一眼冷幽朔。

  他的反应变得迟钝,她那轻柔的眼,他没能立刻会意。以为是现在的憔悴令她有些心疼了。他心中道:其实,你多年的那些撕裂得痛,我多想代你承受。既然不可以,毁坏下这些假身体,能换得你半刻安宁,我心里已经满足了。

  舞灵的手指悄悄一动,冷幽朔的心音被放大,在梦烟的脑海中不断地震荡着。

  她跳下了床,一把抓住了舞灵的胳膊,狠狠地一扯。

  刚与她血肉模糊皮肤连结的纱衣,被拽了下去。

  七色的纱衣,沾满了血迹,握在梦烟的手里。

  冷幽朔怔怔地看着梦烟,与伤痕被撕裂,血液流淌得更多的舞灵。

  梦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撕得粉碎。

  她的嘴唇紧闭,却让冷冰冰的声音,萦绕在冷幽朔的耳畔。

  “你现在这条命是我救的,你用的身体是我给的,甚至你能再次与她相遇,也是我的功劳。可你却毫不犹豫地用我供你的身体,去换另一个也死不了的女人好过些?”她将衣服的碎屑向空中一扔:“想都不要想。我宁愿你这几刀子白挨,也看不得她笑容灿烂。”

  冷幽朔想要伸手抓住染血的斑斓霓裳,落在手中的,只残留了些许粉末。

  他整个脑子混沌的不得了,但你这几刀子白挨了这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冷幽朔瞳孔放大了,苍凉的声音回她道:“你明知道我要去挨刀,先前装晕不拦我,到现在才唱这么一出?”

  “我是探你,看不出来么?看你对处境究竟有没有自觉。可没想到你这样不知我心。你整个人,本都是欠我的,我允许你任性去恣意破坏,可换来的物事,若我想毁也是应该的,你也没权力发脾气。而且,我做的这事情,你还会乖乖负责帮忙替我遮掩过去的,不是么?”

  这些话,犹如水一般,从她的心中涌动而出,流入他的耳中。

  可是,旁人听不到他们的一句话,从二人那复杂的眼神,猜测不出过多端倪。

  他低下头,舞灵手指上滴下的鲜血落成了红梅。

  真是说不出的心疼,本想用着牺牲来换她轻松,却加深了她的痛。

  可他握紧的拳头还是松开来,喃喃:“奇怪,梦烟你阴气应该驱散了才对。如此看来,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过些时候才能好呢,真是麻烦。”

  他偷瞟着舞灵的表情,她单纯眨眼,看向梦烟时满是关切。

  梦烟用脚踏着那些飘零的粉末,满脸得意神色。

  冷幽朔忧郁的眼注视梦烟,心道:“梦烟,你真是变了。顺缘时我看到你说,想要放手不要我管;我看到你悲惨的过去时,还是怜惜着你的。可你现在这样子,却让我连这点情谊都没了。只剩了记着,我还欠你的,想要还清。”

  “还清?”梦烟将声音传入他的脑中:“只要我体内的红线还在,我们就一直有牵扯。而且,以前我无心,不过是受支使接近,都是虚的。现在我得了情,那些假意也变了真心,更不可能放开你了,只想让你背我的债越背越多,永远撇不清。就在先前我冻结你灵魂时,我还假借着被控制之便,替你报了仇呢。”

  灵魄的震荡愈发厉害,就在先前她还知道这些不过是舞灵与她共同造出的欺瞒冥界之戏,现在却变为了真实景象在她的思绪充盈。

  冷幽朔看了看慕流枫与玉若,忽然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你替我报了什么仇?”

  “我让你的大仇人和你一样,在打算放下一切时,射碎了他的魂魄,让他死在了玉若的眼前。而她也正如你看到的,不会带着他的丝毫记忆,幸福地在这世上活下去,我……”

  冷幽朔原本垂落着的手终于重重地打落在了她的脸上。

  玉若与流枫惊呆了,舞灵故作诧异地对幽朔道:“一件衣服而已,何况我们都知道梦烟不是有意的,你为什么要打她啊!”

  “小灵,你不要管我,我只是想打醒她,不让她再浑下去了。”他瞪着梦烟的眼在看向舞灵时,变得温柔如水。

  梦烟没有来得及去揉留下了掌印的雪白面庞,瞪大眼睛看向舞灵那纤尘不染,天真无邪地神色。感受到了冷幽朔彻底冷却的心,豁然开朗道:“舞灵,好手段,原来你在玩我。让我织幻境,杀人,玩心,告诉我这些是必要的,其实根本就是你的又一场阴谋,为的是在了结前,独占好结果,却说得冠冕堂皇。”

  “哎呀呀,梦烟,我的心计,你不应该没听主上说过啊。而且,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给你个遂了黑暗的理由。”她讥嘲道:“你敢说我告诉你做得那些事,你没一点是出于自己的意识?其实都是你的心,撕衣服这事可不是我告诉你的,你不还是做了么?别怪我,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让我的竞争对手和我站在平等的位置。棋局,我要替主上赢,你,我要你万劫不复。”

  冷幽朔还想再朝梦烟动手时,她紧紧抓住了道:“幽朔,别这样,我习惯了,真没关系的。”

  “好,听你的。”他在舞灵的阻拦下,终于遏制住了怒火,却冰冷地对梦烟道:“你放心,我绝对会全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