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这个线索，陈牧陷入沉思，回忆过去的一些生活片段。

  本来有些想不太明白的事，现在一一破解，比如在自己都怀疑自己是皇子牧的时候，人家孔孝先完全不考虑这个问题，反而觉得“我”更有可能是一个刺客。

  其实孔孝先猜得八九不离十，“我”出自聚奎山“大霹雳手”陈千缶门下，是江湖人，其实与刺客也没什么区别。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就是侠客；神出鬼没图谋不轨，就是刺客；投身豪门秋狝春苗，那就是剑客。其实这三者之间，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只是所处环境不同。一个高手侠客，一个转念就可以成为刺客，或者剑客。

  这些事都想明白了，陈牧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在虢州时，瘸子拿着一张假画像骗我，老东西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当时他误以为我就是赵牧，他为了赏金，哪怕是骗，也要把我骗进洛阳？

  这种说法好像有些说不通，这老小子对我还是蛮用心的，不像是要害我的样子……

  这个老东西在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打算呢？

  一时想不通。

  陈牧对李秀一笑道：“李兄，请继续说下去。”

  李秀想了想，道：“关于皇子牧与大司马的关系，其实我知道的内幕也很有限，毕竟我只是家将后人。我知道的，也不过是些传闻。换句话说，我知道的这些，在唐家人那里都是知道的。”

  陈牧一笑道：“那也不妨说说。”

  李秀惭愧一笑道：“好吧，那今天我就胡说两句，将来贤弟发现哪句话说得不对，多多包涵。”

  “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怎么可能怪李兄呢，请大胆直言。”

  “好。”李秀抖了抖袖子：“大司马唐琼本来是支持太子的，因为太子是唐太后的儿子，也就是唐琼的外甥。太子赵盈虽然都说他能力有限，不过赵盈性格敦厚，有仁君之相，大家都传言，如果赵盈能顺利登基，对梁朝百姓来说，绝对是一大福祉。

  可惜在先帝病重之际，赵盈竟然染病暴毙。

  二十五岁死人，并不稀奇。可是太子薨驾之前，可是什么症状都没有，突然就说得病死了，不免让人怀疑太子是被人害死的。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孟家和西门家，因为他们是反对太子的，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废黜赵盈，立皇子誉为太子的计划。”

  陈牧问：“后来查清太子的死因了吗？”

  “没有，到现在还是一个悬案。”李秀继续道：“太子一死，新太子的人选就是当时宫斗的重头戏。唐氏门阀当然不希望太子旁落，但唐太后只有一个儿子，于是就想认皇子赵牧为子。唐氏的这种打算是有根据的，据说赵牧本人是愿意的，而且积极配合大司马。”

  李秀顿了一下，玩味口气道：“你想，孟、西门两家连太子都能干掉，何况一个私生子呢。”

  陈牧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赵牧后来又反悔了，所以他逃离京城。”

  李秀道：“一开始行动还算顺利，可是当唐太后溺死皇子誉之后，惹恼了孟、西门两家，两家在宫中的势力持刀闯入金凤宫，乱刀砍死唐皇后。这时皇子牧才逃离京城。我猜他可能是害怕了。”

  陈牧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只想听过程，不想听评论。因为每个人的评论都有可能是片面的，带有个人情绪的。

  太子赵盈到底是不是孟氏和西门氏所杀，这本身就是一个迷。太子赵盈虽然年轻，但二十五岁得心梗等疾病而死的人并不是没有。所以不能因为他们有重大嫌疑，就判定他们一定是杀人犯。

  李秀说赵牧是因为害怕宫斗而逃离洛阳，这种说法也不一定是对的，如果赵牧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当初又怎么可能积极配合大司马唐琼呢。

  既然他感觉到危险，为什么不寻求唐琼的支持，反而非要逃离洛阳，跑去长安寻求唐乾的保护呢？

  唐乾是怎么保护赵牧的，为什么会让唐坤钻了空子？

  凭借唐乾那种身份的人，办事一定是极其缜密的，难道皇子牧是被合谋害死？

  那么唐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问题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容易把问题想偏，钻进牛角尖里走不出来。

  陈牧觉得，在不能得到重要信息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想那些极小概率事件，否则会让事情变得千头万绪，失去方向。

  与李秀闲聊了一会，再没听到什么重要讯息，陈牧起身告辞。

  ——

  回到北城门望楼，见到瘸子与“一群人”下象棋，瘸子自己一个人坐在西边，对面一群人围在张邯的身边，比比划划，充当军师。

  陈牧走过去一看，瘸子手下还有一副车马炮、仕相全、三兵，张邯那边只剩下两匹马和一个炮，残一个相，缺一个士、两卒。

  瘸子炮正顶相门，下一步就是铁门栓的杀招，张邯已经是必败无疑。真不知道张邯身边那些狗头军师们还在嚷嚷什么。

  见陈牧回来，本来热闹的屋里迅速安静了下来，张邯也不下棋了，站起身行礼。

  瘸子依然坐在那里，颇显得意。

  陈牧看了看棋盘，抓起张邯的马，就把瘸子的老帅蹬飞。

  屋里人哄堂大笑。

  “大家别太放松，我觉得对面随时都有杀过来的可能。现在对面不是不想打，很有可能在制作大量云梯。”陈牧向北面大山望去：“如果酒泉附近没有这么多树就好了。如果我是酒泉主将，就把这些树全部烧掉。”

  陈牧的这段话，在第二天天刚亮就应验了。

  敌军扛着无数云梯，向酒泉城冲来。

  敌军一万二千人，围住酒泉四门，从四个方向，同时进攻。

  战斗打响，战况之惨烈，太过血腥，不可描述。

  敌将战斗意志坚决，敌军潮水般轮番进攻。

  由于云梯太多，根本烧不过来，不时就有敌军闯上城头，与梁军近身肉搏。

  敌军打算一鼓作气，不给梁军喘息的时间，这样一来梁军的箭矢得不到补充，同时城内的滚木等物质也会在一天左右用完。这个时候，敌军继续猛攻，士兵像蚂蚁一样往云梯上爬。

  更可怕的是，敌军还有新云梯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战火弥漫，硝烟四起。

  酒泉城，变成了人间与地狱的通道。

  陈牧带领四百铁甲士兵，死守北城，一昼夜，消灭敌军一千余。

  其它方向城墙上，梁军将士奋勇杀敌，战况与北城相差无几。

  督粮官唐云重伤，第三师中郎将孔孝先亲自登上南城门，继续作战。

  西门典效忠重伤昏迷，监军吴栋带领扈从卫队顶上去。

  李秀站在高台之上，指挥物资运送、人员配给，早已喊破喉咙。

  此时酒泉城里，上至花甲老兵，下至束发少年，没有一个是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