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那边传来消息，说方青失踪了。”

  屋里光线昏暗，瘸子低着头，眼睛藏在浓眉之下，闪着光。瘸子的眉毛很长，看起来显得他更老一些。但却很黑，很浓。含香的眉毛也有这个特点，但含香的眉毛上有处女线，所以才显得精致，而瘸子的眉毛却显得乱糟糟的。在他紧张的时候，那一双眼睛里好像有深渊烟云在滚动，似乎智慧无穷，又似乎他已经掉进了深渊。

  这次瘸子有些失手。

  他不知道方青到底哪里去了。

  “我担心的不是方青被仇家杀掉，也不担心他落入门阀的手里。我担心的是杀手集团。当他们拿那封信，一定会大做文章。对陈牧就很不利。”

  说完这句话，瘸子撵了撵灯芯。

  冯飞马坐在瘸子的面前，显得更加紧张：“要不我回一次洛阳？”

  “我之所以能信任你们，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瘸子脸色阴沉，半边脸藏在黑暗中：“二十年的忍耐，我没找到一点机会，本来我已经心灰意冷。可老天眷顾，让我碰见了陈牧，从此又点燃了我心中之火。我帮陈牧，是因为他能帮我实现复仇，而你们也一样。”

  冯飞马站起身：“属下明白，我这就动身。保证那封信不落在别人手中。”

  瘸子笑了笑，笑得阴黠。

  冯飞马疑惑，不知瘸子笑什么。

  瘸子摆了摆手，恢复正常神态，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不用太慌张，刚才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方青手里的那封信是假的。我们判断，就算李顺昌答应帮忙，他也会先看信，然后再转送太后。他不能允许自己送去的是一个骂太后的信。对吗？”

  冯飞马点了点头。

  “而我们还判断，我们的行动可能会被人盯上。果然，方青现在消失了。也就是说，有人知道我们要接触太后，所以掐死了这条路。这个人是谁，你去洛阳给我查查清楚。”

  “那这封信……”

  “也是假的。”

  “属下明白。”

  冯飞马伸手要接信，可瘸子却把信按住。

  “上次交办这件事的时候，在场的人有陈牧、我、张邯、你、方青、赵飞枭、钟离香、小环。你说，这消息是谁泄漏出去的？”

  “肯定不是赵飞枭，我了解他，他也恨透了唐氏。”冯飞马有些着急地说。

  瘸子笑了笑：“不着急下结论，明天的时候我当着大伙儿的面把信交给你，这次不让赵飞枭和钟离香知道。如果这次不泄密，他们两个其中一个必然是泄密者；但如果这次又泄密了，他们就不是泄密者。”

  冯飞马欲言又止。

  第二天的时候，瘸子按计划行事。

  冯飞马走后，陈牧对瘸子说：“你这个办法有些武断。就算这次不泄密，也不代表上次一定是钟离香和赵飞枭泄密。我觉得方青可能是被太后给扣下了，而我们这边没人泄密。”

  瘸子道：“你认为李顺昌会把信交给太后？”

  陈牧点了点头：“虽然我在信中没写任何有用的话，但我想太后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她留方青干什么？”

  陈牧耸了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她还有些事没想好，不想很快给我答复。”

  瘸子撵了撵胡子。

  陈牧又道：“老伙计，别整天紧张兮兮的，绷得太紧，弦容易断。很多事或许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走，跟我去街上溜达溜达，回来之后，或许就有方青的消息了。另外，你这次让冯飞马大老远跑去洛阳，不应该只为了查方青的下落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瘸子压低声音：“你知道，我还有几个媳妇在洛阳。她们……她们过得挺辛苦。所以我想给她们送点钱。你要知道，她们都把我的孩子养大了，而且都是男孩，花销大。”

  “你没跟我说实话。”陈牧盯着瘸子。

  瘸子眉毛挑了挑：“一些小事。”

  “还不是一件事？”

  “那是当然，毕竟路很远，只为一件小事跑一趟，实在是有些划不来。”瘸子站起身：“上次你雁师姐说，你身边的杀手都是三流货色，这不是在说我无能吗？所以这次我让冯飞马去，物色几个二流货。”

  陈牧拉沉脸揶揄道：“在你心目中，保护我就用二流选手？”

  瘸子嘴一歪：“那是你师姐说的。”

  陈牧带着瘸子和钟离香上街。

  街上行人没人注意到那个瘸腿的老头，可是站在城中望楼上的那些兵，却认出了这位上司。

  望楼弓弩手都是瘸子精挑细选的，此时他们毫无例外都盯着瘸子所在的方向。

  瘸子去哪，他们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陈牧眉毛一挑，发现了这一点。——他带钟离香出来的时候，这帮兵也在关注他这边，但却没有现在这么整齐。

  “如果现在我突然把你打倒在地，你说这帮兵会不会拿箭射我？”

  陈牧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话，瘸子顿了一下，坏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我看还是别试了。”陈牧摇了摇扇子：“没死在刺客手上，却死在了自己的兵手里，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些。”

  瘸子嘿嘿一笑：“既然你有这个担心，那以后你亲自选，让这帮家伙都回到原来部队算了。”

  陈牧一笑道：“没那个必要。”

  陈牧掏出十个钱，买了十张韭菜鸡蛋馅饼，瘸子说他不吃。敦煌的鸡蛋他一口也不吃。因为他恶心灶蚂子。

  陈牧又买了五张羊肉馅饼给瘸子，瘸子嘿嘿一笑，蹲在街边大快朵颐。看他这副德行，与不修边幅的街边老头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现在瘸子也算是个富翁，这老小子不知道贪了多少钱，可他却不往自己身上花，就连玉玲珑他都不给，现在家里的花销，都是含香出钱。

  陈牧不知道瘸子与孟氏和唐氏有什么深仇大恨，但陈牧知道瘸子这种人贪钱的目的与韩娇娘李冼不太一样。

  瘸子手里的钱，都是刀。

  陈牧曾经问过瘸子，是不是因为当初虎贲军害你，所以你恨孟家？是不是因为唐琼对你不够好，而恨唐家？

  瘸子说，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