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海妖44
作者:檀无衣      更新:2022-11-04 09:35      字数:2276
  海妖

  晋江檀无衣

  -

  苏焕钦在寅时自然醒来。

  些许烛光透过帷幔,&bsp&bsp营造出混沌黯淡的氛围。

  适应片刻,他依稀能看清怀中人的侧脸。

  时光荏苒,有人人老珠黄,&bsp&bsp有人归于尘土,而她依然如故,还是那个绰约如处子的妍洁少女,任谁都不能改变她分毫,包括他这个九五至尊。

  他起初以为,顶多一两年,他就会厌弃她。

  海珍海味吃久了,&bsp&bsp也会腻烦。

  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bsp&bsp寒来暑往,&bsp&bsp四序迁流,&bsp&bsp到如今已是第八个年头,&bsp&bsp他不仅没有厌弃她,&bsp&bsp反而嗜她成瘾,&bsp&bsp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最近这小半年,&bsp&bsp他夜夜宿在泠泉宫,从未碰过除她之外的女人。

  上个月太医来请平安脉,&bsp&bsp说他肾阳亏虚,乃房劳过度所致,为了保重龙体,最好戒色一段时日。

  他只忍了两天,就功亏一篑。那夜,他犹如一头饿了许多天的野兽,&bsp&bsp终于捕到了猎物,于是狼吞虎咽,暴饮暴食。而她,则好似狂风暴雨中的一朵娇花,承受着无情的摧折,但她不哀求不躲避,甚至竭尽全力地迎合他,就算受伤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他昏睡到天光大亮,登基十八年来第一次缺席了早朝。

  那天醒来后,他亦如此刻这般,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我该杀了她。

  守宫尚且知道断尾求生,他若不想纵慾而亡,杀了她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比如,让她给皇后殉葬。

  皇后时日无多了。

  他的结发妻子,他曾经真心爱过的女人,正在缓缓死去。

  其实他有法子救她,但他却放任不管。

  当年莫不谷从雕题国带回来两盒鲛珠,一盒透明的鲛人泪,一盒殷红的鲛人血,共有三百余颗,他每月食用两颗,八年来消耗了将近两百颗。

  与此同时,韶飞光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着鲛珠。上官首卿每个月都让大夫给她放一回血,每次大概能凝结出五六颗鲛珠,八年来累积了五百多颗。

  只可惜韶流烟八年前就病死了,若是姐妹二人同时为他生产鲛珠,足够让他吃上四十年,即使不能让他长生不老,最起码可保他长命百岁。

  如果他把这些鲛珠分给皇后一些,兴许就能救她的命。

  但是鲛人虽然长寿,若患上不治之症也会死,谁都无法预知韶飞光能活多久。若她哪天死了,他就只能坐吃山空。

  所以,他不能把鲛珠分给皇后,他必须独享。

  他是皇帝,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没了,可以再立新后,温贵妃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怀中人忽然动了动,打断了苏焕钦散乱的思绪。

  “醒了?”他嗓音沙哑。

  “没有……”梵音枕着苏焕钦的胸膛,右耳回响着他低沉的心跳声,左耳萦绕着从小花园传来的读书声。

  “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

  寅时六刻的读书声,只有梵音能听得见。

  等苏照夜去了封地,再也不会有绵绵缗缗()的读书声在凌晨将她吵醒,她应该会很不习惯吧。

  梵音猫似的在苏焕钦怀里蹭了蹭,一只手贴着热肤向下游走。

  苏焕钦按住那只手,沉声道“别闹,我该去上朝了。”

  梵音直接仰头去吻他,苏焕钦想要推开她,但身躰几乎立刻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他只能用力将她抱紧。

  梵音睡到巳时才起,起来后直接去了浴殿。

  藕荷收拾床铺时,蹙眉咕哝了一句“又见血了……”

  刚入水时,梵音疼得咬了咬牙,等下肢变成鱼尾,痛感很快就消褪了。

  苏焕钦在床笫之间本就粗暴,从来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近来愈演愈烈,受伤对梵音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但她毫无怨言,并且沉溺其中。

  八年了,她已经困在皇宫里将近三千个日夜——不,她的世界里没有白日,只有无尽的黑夜——她在永夜里踽踽独行,压抑、烦懑、痛苦……各种负面情绪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累积,渐渐地让她不堪重负,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拴在她的脖颈上,锁链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令她无法喘息。

  只有和苏焕钦抵死沖撞的时候,梵音才能短暂地感受到自由和快乐。

  她会幻想自己正骑着一匹骏马,驰骋在无垠的旷野中,阳光照耀她,强风吹拂她,她在剧烈的颠簸中尽情地大口呼吸。

  所以,不是苏焕钦在蹂躪她,而是她在利用苏焕钦,通过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汲取坚持下去的力量。

  当梵音出浴更衣的时候,伤口已差不多愈合,疼痛自然消弭。

  鲛人是天生的“妖物”,既有颠倒众生的美貌,又有看似荏弱实则柔韧的身体。

  午时,茹宓和苏照夜自觉过来,陪梵音一起用膳。

  当然少不了小十三苏既繁。

  拼拼凑凑,也是一家人。

  梵音消耗巨大,却没什么胃口,配着浓稠的粳米粥喝了小半碗白玉鱼羹就吃不下了。

  她把同样吃不了多少的苏既繁抱过来,让茹宓可以好好吃饭。

  虽然苏既繁早就断奶了,但小孩子的身上自带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梵音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苏既繁痒得咯咯笑。

  待茹宓和苏照夜也吃饱了,苏既繁说要荡秋千,苏照夜便带他去了侧殿。

  侧殿院子里那株亭亭如盖的雪松上,挂着一架秋千。

  忘了是哪一年的秋千节,也忘了是哪个宫女说起家乡的荡秋千比赛,梵音流露出艳羡的神情,说要是宫里也能有这样有趣的活动就好了。

  于是苏照夜亲手制作、悬挂了这架秋千,待到了第二年的秋千节,泠泉宫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荡秋千比赛,梵音也参与了。苏照夜永远也忘不了她坐在秋千上衣袂翻飞、巧笑嫣然的模样。

  穿过垂花门,苏照夜忽然驻足,蹲在苏既繁面前,温声道“五哥抱你过去好不好?”

  苏既繁最喜欢被抱了,立刻张开双臂搂住了哥哥的脖子。

  苏照夜单手勾住腿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小十三抱了起来——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羸弱不堪、任人欺辱的可怜虫了,如今的他因为常年辛勤习武,练就一身削薄肌肉,宽肩窄腰,四肢修长,劲瘦而有力,如狼似豹。

  苏照夜边走边垂头,如梵音方才那般,深深嗅闻。

  梵音闻到的是孩童的奶香,而苏照夜闻到的,是残留的美人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