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离(2)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4-30 07:58      字数:2232
  转眼大厅中设起了酒席,众人抢着要敬夺魁的少侠。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大哥喝到四五碗就不行了,眼看四面敬酒流水般送上来,情急之下大喊了声:“别都喝光了,给我兄弟留点儿!”

  堂外的渐离警惕地瞧着那群江湖客又走了出来,这回个个都在朝自己打量。这种无礼的围观让他摸不着头脑,于是怒目相向,挨个瞪回去。大哥笑着招呼下人:“还愣着干吗?给我兄弟倒酒。”

  下人端了一整坛花雕,敲开泥封,放到渐离面前。渐离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小口——真香!于是等他回过味来,已是整整三坛下了肚。

  渐离醉了,耳根都红了,固执着不肯倒,站得摇摇晃晃,含笑地瞧着大伙。三分醉态,一袭白衣,好似玉树风前摆。众人看得瞠目结舌,猛然爆发出震天叫好。

  大家一定要拉他进屋入席,渐离怕羞,连连躲避。庄主趁着酒性,索性把酒席移到院中,众人幕天席地,不一会儿就醉成一片。有人醉得拖住渐离,吵着要和他划拳,被大哥好笑地推到一边:“少欺负我兄弟,他不会。”

  渐离很开心地想:原来这就是江湖,自己没学过拳脚功夫,可是单会喝酒也能受人欢迎。

  这群初次谋面的江湖人操着南腔北调,和他一样喊大哥“大哥”,和大哥一样喊他“兄弟”。渐离觉得他们都是自己人,他喜欢上了这个“江湖”。

  有了名剑“照胆”在手,从此便将大漠江南统统走遍。天高地广,江湖风流,路遇不平直接拔剑而起。

  大哥衣锦负剑,渐离则始终一身纯白,兄弟俩并肩而行,不知迷倒了多少楼头女郎。

  秋末的京城,一场夜饮后,兄弟俩扶醉踏月而归。

  临近宵禁,万户闭门。深巷中忽而传出一阵低低的琴声,叮叮咚咚,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受用,比冰镇的泉水还解酒。大哥酒气上涌,二话不说,拉上渐离就去追那琴声。

  琴声来自一座深宅的画楼之上。

  大哥一向自命风流,朝渐离道:“上去瞧瞧?”渐离瞪了他一眼,扭头不理会。大哥哈哈一笑,飞身一连翻上三层屋檐,侧身横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醉眼听琴。

  琴技一点儿也不高明,好像试啼的小鸟,一派天真稚拙。大哥躺在屋瓦上,脚尖跟着调子打节拍,昏昏欲睡。

  渐离忽然发现,院墙边有个人影翻墙而入。他刚要给高处的大哥示警,才发现大哥已经悄无声息地坐起,手握上了剑柄。

  那人溜进院子,一张耗子脸左右张望一番,从怀中掏出个灰瓶,打火点燃,就朝那座画楼扔了过去。

  然后耗子脸就被从天而降的大哥一脚踹进了院墙边的水缸里。

  耗子脸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背后大哥落地,照胆剑已经搭在了他肩膀上。

  “光天化日……不是,月黑风高,”大哥酒劲还没消,揉揉额角清醒了一下,下巴一挑,“你想干什么?说!”

  耗子脸只好从实招来。原来他本是个泼皮,几年前在乡里欺男霸女,撞到了县令杨大人手上。他仗着结交的恶徒多,从来不把这等芝麻官放在眼里,百般狡辩之余连哄带吓,奈何这杨县令官虽小,骨头却硬,将他依律关进大狱吃了好几年牢饭。耗子脸出狱后一直怀恨在心,后来打探到杨大人已经调任去了岭南,因为路途遥远,就把家眷留在京城亲戚家中照看,于是今晚才摸到此地,想放火报复。

  大哥最看不起这种怂人,上去就是一巴掌:“欺负人家的家小,你就这点儿出息?”这一掌打得重,惊动了外面的护院家丁:“什么人?”大哥微微一笑,提高嗓子应道:“有贼!”说罢飞身又跃回檐上,将身一藏,笑眯眯地看着一群家丁冲进来,把耗子脸抓走了。

  大哥正得意,冷不防身后窗边帘帐一动。窗里有个纤秀的身影,许是被楼下的吵闹惊动,掀起帘子一角略微望了望,却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大哥。

  琴声又叮叮咚咚地响起。楼下的渐离看见大哥呆呆地对着方才帘开的位置,眼神无比的晶亮。

  城中的那间画楼上,寄住着现任惠州知府杨大人的独生女儿。小姐恪守闺范,不轻易下楼,平日里无事,只有拨琴来解闷。

  这一晚,照例是渐离放风,大哥三蹿两跳跃上了画楼,掀起帘子就跳了进去。

  只听一声女子的尖叫,再一声脆响。大哥一脸郁闷地跳下来,左脸上带了个巴掌印。

  两人赶忙抄小道逃,跑过两条街才把一群家丁甩掉。渐离幸灾乐祸地瞧着大哥懊恼的样子,心里想他肯定不会就此死心。

  果然,隔了几天,两个人又跑到了那条后巷。渐离很想跟大哥说不能直接往人家小姐闺房里跳。不过话没出口,他就见大哥瞪起眼,一副“老子还用你教”的模样,只好闭嘴。

  大哥这次果然没直接闯入,而是侧身蹲在窗边,隔着帘轻声说起了话。渐离在下面竖起耳朵,听他说的都是些江湖中的新鲜奇闻:什么皇宫大内的太液池里养着龙,娘娘们吃饱饭就拿些饭粒去喂;某派掌门新娶的夫人从不出来见人,因为是黑脸夜叉……添油加醋的功夫深得当年村口说书人的真传。

  这次大哥跳下来的时候,渐离看见明明没有风,帘子却悄悄翻起了一角,隐约有个纤细的人影在偷偷张望。等到大哥落地回头,那影子便慌忙地躲开了。

  这以后又不知过了多少次。直到一个月圆夜,大哥牵着一个女孩,并肩从画楼上跳了下来。女孩的素色丝裙在夜空中展开,轻得好像月亮中的桂树飘下人间的一朵花。大哥先落地,将她接在手里,结实虬劲的手臂挽住不盈一握的腰身。渐离看呆了。

  小姐回头瞧瞧高处的闺房,又好奇地四下张望,一点儿也不害怕,目光落在大哥脸上时,羞涩中满是信任。大哥牵着她的手到渐离面前,小姐微笑着说:“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渐离不敢多看,别过脸去,心里很乐意她做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