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迅被舅舅夸得颇为不好意思，讪讪地说道：“外甥其实也只是偶然见过而已。听说这诸葛连弩是北海派的不传之秘。却不知舅舅的图纸是从何处得来？”

  李钧听了把眼一蹬，厚重的巴掌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什么北海派的不传之秘？想当年，俺攻克成都府，在武侯祠中寻得了这诸葛连弩图纸。

  因为一时没认出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这才托了北海派的姚君子帮忙誊写一份。怎么反倒成了他北海派的不传之秘？

  后来过了许久，俺才得知这是一种攻城利器，乃是诸葛武侯倾尽毕生心血所创。

  如今的大宋，强敌环伺，四海之内，各路群雄自立自拥的居多。俺便想要托蜀山唐门制作一批诸葛连弩，日后攻城略地也好用得着。

  你既然正好要去唐门，那早一日把图纸交给他们，便能早一日完工，俺也好安心去筹备所需的材料。”

  柴迅听了连连点头，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才说道：“舅舅，有件事外甥不知当问不当问。”

  “噢，什么事？”

  “按理说，舅舅是我父皇的小舅子，本是大周旧臣。如今，却为什么甘心听命于赵匡胤，一心为大宋立功？”

  柴迅显然没把李钧当成外人，才贸然问出了这么敏感的问题。

  他依稀记得史书中曾有记载，李钧在淳化年间一路奏凯，亲手逮捕了蜀地青城起义的叛军头领李顺。

  不过自那之后，却一直为赵匡胤所忌，被远远地遣出汴京，封在西北边陲做了个小小的都尉。

  李钧拍拍柴迅的背脊，朗声说道：“舅舅当年跟随世宗南征北战，时常听他教诲，记得世宗常说要‘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赵匡胤虽然演了一出陈桥故事，夺了你的皇位，但他到底还是在贯彻世宗的遗愿。

  在这乱世里，母寡子幼的君主又如何能够坐镇京城，安守四方？

  所以你也不要再对赵匡胤耿耿于怀了。舅舅不想你小小年纪就心怀仇恨。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你舅舅虽然算不得英雄，但也算勉强知晓时事。如今的大宋乃是众望所归，非你和俺可以撼动。”

  李钧以为这外甥年少气盛，不懂变通，所以一番开解，指望能让他气顺几分。

  柴迅又不是个榆木疙瘩，自然明白了舅舅的一番苦心。只是他心中的疑惑仍未消除，这舅舅说得一番大道理虽然听起来，句句情真意切。但这其中究竟几分真心，几分实意，却是不得而知了。

  世之枭雄，生逢乱世，能有几人甘心屈居人下？李钧到底是不相信自己这个外甥，还是另有其他筹谋？

  柴迅决定试他一试，便故作天真道：“不是外甥不懂事，只是舅舅本为堂堂国舅爷，如今当成小小都尉，难道就真的不想东山再起，再创辉煌吗？”

  李钧听了，果然双目炯炯，一扫之前的混沌，心中暗自盘算起来。眼前这小子到底有他爹的几分能耐？

  俺李钧若跟了他……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沙场征战半生的人思虑半天，终究不肯为了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区区几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既定方针。

  于是他呵呵一笑，又用手抚着柴迅的脊背，义正词严地说道：“大丈夫既然认定了方向，就不会改变了。宁可赵匡胤负俺，俺也断不会负他。”

  一时，言之凿凿，历历有声。

  柴迅不由得赞道：“舅舅真是个大忠臣啊！外甥要向你学习才是。我一定不负舅舅所托，尽快将信转交给唐门的唐宗业长老。”

  李钧朗声笑道：“虎父无犬子，世宗，你在天有灵也该好好安息了，瞧你的儿子如今多像你。”

  舅甥二人朗声大笑。惹得一旁的萧绰和徐贤目瞪口呆，他们听得懵懵懂懂，大概对柴迅的身世了解了七七八八。

  萧绰本想带着酒坛子去和柴迅，李钧畅饮一番，却被徐贤拦住：“绰妹，咱们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是亲戚，咱们是外人，他们是宋人，咱们是辽人。”

  萧绰低声嘟囔道：“辽人又怎么了？辽人，宋人都是人，更何况我们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师姐弟，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徐贤到底要年长些，想问题更为周全，他早已想过了自己与柴迅未来不可避免的矛盾。

  对于柴迅，他当然不希望最终兵戎相见，可汉人和契丹人究竟该怎样才能和平共处呢？

  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惹得徐贤一阵心焦。连刚才吃包子的幸福感都顿觉消失了不少。

  正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却见小楠又端出两只肥美焦黄的烤鸡来。一只放在了柴迅和李钧的桌上，另一只放在了徐贤和萧绰的桌上。

  这世间，没有什么矛盾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顿。

  柴迅拉着舅舅和徐贤，萧绰，小楠并到了一桌。

  “舅舅，快来尝尝这烤鸡的味道怎么样？”柴迅说着，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了李钧。

  李钧一点儿也没推辞，接过这肥硕多汁的大鸡腿，牙齿一扯，撕下一大块肉来。

  “嗯，味道不错！比俺过去在宫里吃的味道都好。”

  “舅舅，既然你喜欢吃，那这条鸡腿也给你了。”柴迅又撕下另一条鸡腿递了过去。

  这回李钧没有立马接过，反而问道：“都给俺吃了，你小子吃啥？”

  柴迅指了指那烤得脆脆的鸡翅膀，“我吃这个，活肉，又香又嫩，一点儿也不比鸡腿味道差。”

  李钧左手一只鸡左腿，右手一只鸡右腿，此时听说鸡翅膀味道好，便大声嚷道：“来来来，再来个鸡翅膀让俺尝尝。”

  柴迅只得又揪下一个鸡翅膀，给李钧咬在嘴里。气得仔仔在一旁直哼哼。平时的鸡翅膀可都是归它享用的。

  徐贤呢，这次才不打算多讲客气，也是一手揪住一根鸡腿，左边一口，右边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柴迅早就吃惯了小楠做的烤鸡，知道最为精髓的部分，既不是鸡腿，也不是鸡翅膀。

  而是那香酥爽脆的鸡肋骨。薄薄的一层皮，浅浅的一片肉，酥酥的一块骨。层次感十足不说，还格外有嚼劲。

  据说，曹操不喜食鸡肋，说它是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那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尝过小楠烤的鸡肋。

  夜间的客栈，透出浓浓的烟火气，五个人围坐在一块儿吃鸡，别有一番风味。

  有亲情，也有友情，还有那亘古不变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