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你啊”

  “晚安。”唐伊人穿着草莓睡衣，在房门口磨蹭着不进去。

  “怎么了？怕打雷？”刚到家就一泻而下的大雨。

  要不是俩人动作快，现在怕是已经成了落汤鸡。

  “嗯……”唐伊人咬牙说道，她总是一副要强的样子，什么都不怕，这样说出口有些难以启齿。

  “你知道我为什么怕打雷吗？”唐伊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爸爸不爱我妈。我妈也不爱我们兄妹两个，那天是6月1号，是我生日，也是爸爸的生日。”唐伊人平静地讲着。就好像，再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妈妈去找爸爸过生日了。”

  “那天她打扮的很漂亮……玫瑰色的口红，精心打理的长卷发，婀娜多姿的小黑裙，还喷上香水，捧上了一束玫瑰。”

  “我记得那束玫瑰，没开的时候就在我们家了。”

  “玫瑰被妈妈精心呵护，每天都浇水，还讲故事，听说这样的玫瑰才能长得更矫......”

  “可笑吧，她都从来没有对我讲过故事。”

  “我好羡慕那朵玫瑰......妈妈爱她都多过爱我。”

  入程祺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也无法安慰......

  “玫瑰长得很快，也很漂亮。”她也很漂亮，为什么不得宠。

  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很执着于自己的脸蛋。

  “所以你这么执着于化妆......”入程祺响起她那一次在办公室的歇斯底里，仔细想想里面更多的是委屈和不服……

  “那天我妈为了不让我打扰她的约会，把我反锁在家里。”

  “哥哥去上课了，他那天早回来去给我买蛋糕了。但是那蛋糕的路上他看了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他就赶回来。路上还是遇到了大雨，雨很大，雷也很大，好多车都不接客。因为太着急，他找了路边的混混开摩的载他回来。”

  “回来的时候.....我扑到怀里，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只知道一个劲地打颤。”

  客厅里开着落地暖灯，窗外的大雨如注，洗刷了泥土，露出了芽芽本来的面目。

  入程祺平静地听着她的叙说，内心百感交集，龙卷风来临的时候，漩涡中心旋转，殃及池鱼。

  唐伊人也淡淡地望着他，悲伤消散如烟，更多的、取而代之的，是无奈。

  “你也有遗憾的事情吧。”她恬淡地笑着，淡粉的睡衣在她身上衬地她的脸蛋粉红乖巧。

  她上前一步，左脚绊到了右脚，整个人差点摔下去。

  入程祺下意识地去扶。

  却发现她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你看，就是这个眼神。”唐伊人直视着他的眼眸，“哀伤。”

  他的眼眸从一开始就没多大波澜，清冷寡淡，无情地让人指责。偶尔，也会笑，变得柔和.....

  可是每次某个时刻，他的眼神不再寡淡，而是哀伤。

  今天，这个眼神是第二次。

  一次是在公交车上。

  一次是现在。

  “怎么？让你想起某个人了？”唐伊人想要看到他眼底的故事，入程祺却恢复了平静。

  他试图隐藏。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你这样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唐伊人叹了口气，他很倔强，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自己扛，一日一日地阴郁......

  外面的雨声很大，空气带着湿度。

  唐伊人想起那副画室中央的画。

  “你画的是她？藏在画里的女孩。”

  “嗯。”入程祺垂眸，眼中的哀伤再也藏不住了，嘴角不受控制地下夸，睫毛不止颤抖，眼眶里打转着泪水。实现开始模糊。

  那张寡淡无味的脸上，罕见的有了悲伤......

  他的指尖渐渐收紧，直至发白，他的心也像是被收紧了一样，抽抽地疼痛......

  眼泪，打在地上。

  唐伊人看见那滴晶莹的液体，手尖微微发麻。

  那些一个一个美丽的谣言，对自己承诺承诺承诺。那些无法兑现的承诺最后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自己的心里........

  “这是什么？”唐伊人在桌子底下提到了一个玩具。

  她弯腰拿起，是一个绑着辫子的芭比娃娃。

  入程祺挑眉，飞快地用手背擦干了泪，“嗯？”

  他的声音哑哑的，还带着刚刚哭过的痕迹。

  目光接触到那个芭比娃娃的时候他愣了愣，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唐伊人打量着那个算不上漂亮的娃娃，“我也不玩芭比娃娃啊.......”

  “我拿芭比娃娃，练手......”入程祺尴尬地偏过头，清冷的眼眸有了波澜，嘴角微微抿着，耳朵要命地泛红。

  典型的傲娇。

  唐伊人发现入程祺看似高冷实则很容易害羞，而他害羞的表现也很明显，视线不敢与你对视，耳朵变红，脑袋偏过一边.......

  “为了帮我梳头，你还拿娃娃练手？”她这个新哥哥真是认真的可爱。

  “我说过我会做个合格的哥哥。”

  唐伊人有些感动地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在该在父母伞下的年纪，他们都选择了独自淋雨。

  “你困么？”唐伊人看了眼时间，8:30。

  “不困。”入程祺毫无睡意，他提醒“你该早点睡，明天去学校上课。”

  “我知道。我们去超市吧，买些食材。明天也没早饭吃，冰箱里连鸡蛋都没有。”

  “我去买，你呆家里。”入程祺起身去厨房看了看，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反倒雨后的天气更加凉爽舒适。

  “你不是说要做饭给我吃吗？那就明天。明天晚上给我做一顿。”

  “好。”入程祺，“你要吃什么？”

  “你得带我去呀，我不去光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我想吃什么。”唐伊人边说边走，捡起沙发上的格子衬衫就套上，“我准备好了，走吧。”她笑吟吟的，让人无法拒绝。

  入程祺看着眼前这个伶俐的小姑娘，似乎铁了心的要去，“一会万一再下雨，再打雷......”

  “我不怕！不是有你呢吗？”唐伊人蹦蹦跳跳地跳到他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眨了眨眼，“你会保护我的。”

  入程祺无奈，“走吧。”

  附近的超市九点半打样，他们去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刚好当天卖不出去的食物都在打折，像一整只的烤鸡、一大盆的拌凉菜，两盒两盒绑在一起的蛋挞、面包，和三份三份包在一起的大桶酸奶。

  两人先在熟食区逛着，唐伊人拿了白面包和花生酱，“这个花生酱很好吃，其实那个巧克力酱也很好吃。”唐伊人有些纠结。

  “都拿。”入程祺把巧克力酱也放在了推车里。

  唐伊人非常快乐，“我哥他之前一直都不让我吃那么多甜的，说什么我家里有糖尿病的遗传基因。”

  她一回头，本推着购物车的入程祺已经不见了。转而发现他在刚刚拿甜食的货架，默默地把巧克力酱放了回去。

  “.......”

  入程祺很快追上她，转移话题，“糖醋排骨吃吗？”

  “好啊。”

  “豆腐夹肉。”

  “嗯！”

  “红糖糍粑。”

  “想吃的。”

  “姜茶鸡。”

  “哇。可以。”

  “香菜豆腐羹。”

  “我不吃香菜。”唐伊人嫌弃。

  “真的有人要吃香菜吗？”唐伊人皱眉。

  入程祺愣了愣，想起某一个每次都要叮嘱店员多加香菜的某人。

  “有的。”他坚定。花朝暮以前就常常把他碗里的香菜挑到自己碗里......

  唐伊人斜瞄了他一眼，“啧啧啧。陪妹妹逛个超市都能走神。”

  “你哥知道你就这么认了个新哥么？”入程祺打趣，经过一些事她很快接纳了她。

  相处下来才发现这是个外冷内热的女孩。

  “切。”唐伊人撇了撇嘴，“谁知道他有没有在外面认新的妹妹。我才不想他呢。”她皱了皱眉，手心被指甲掐的泛红。

  入程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知道她又在口是心非，“你打个电话给你哥哥。”

  女孩有些失落，“他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可能......他觉得你还在生气，没想好怎么沟通，想等你消气.......”入程祺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你们男生都这么想么？”唐伊人忽然说道。

  “如果你和你女朋友吵架了你会怎么办？”

  “也是这样憋着不说，冷处理吗？”

  “那不就是冷暴力么？”女孩的话题越扯越远，问一个接着一个，逐渐跑偏。

  说着说着还有点气愤。

  “.......不会吵架。”

  “所以你有女朋友。”

  “......也没有女朋友。”

  “........”

  “但会冷处理。”

  唐伊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一般选择冷处理的人不是怕麻烦就是缺乏勇气。”

  “你是胆小鬼还是怕麻烦？”

  “都不是。”入程祺，“很多时候问题并不会因为吵架后的道歉得到解决。所以应该先让所有的事情冷静下来，然后找机会解决。”

  “可是女生都喜欢被哄着啊。”

  “......说到底事情没有解决。”

  “女朋友高兴了，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事。”

  真相了。

  “.......”入程祺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看着冷柜里的食材。

  “老板，要这个排骨，这个后腿肉，还有......”

  唐伊人看着专注挑选食材的入程祺，有些发愣，这样被照顾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入程祺发现愣愣看自己的女孩，“你还想吃什么？”

  “嗯？”女孩回过神，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以后会走吗？”

  “什么？”入程祺。

  “没什么。”

  入程祺的目光沉了沉，他以后会走吗？他还能回去吗？回去她还在吗？她还要他吗？

  “谢谢。”他接过打包好，称好的食材。

  推着推车不知不觉到了玩具区。

  入程祺悠悠地逛着。

  唐伊人扬了扬手里的芭比娃娃笑道，“所以你那个芭比娃娃自己来买的吗？”

  入程祺想起尴尬的经历。

  （俩天前）

  ——售货员热情介绍，“你好，你是要给妹妹买还是......

  ——“对，给妹妹买。对，给妹妹。”入程祺有些慌张地答道，耳朵有些发热。一个成年男子买一个芭比娃娃实在是有些羞涩.......

  ——“哦……妹妹买的话，你是要艾莎公主，贝儿公主，白雪公主，乐佩公主，爱洛公主，安娜公主，茉莉公主，仙蒂公主，蒂安娜公主，爱丽儿公主，莫啊娜公主，梅莉达公主还是花木兰公主.呢？

  ——售货员报出一系列的公主名称。

  ——兴致高涨的售货员和目瞪口呆的入程祺。

  ——他从容淡定地指着那个蓝衣服的说，“艾莎公主。”

  还好他看过冰雪奇缘。

  ........

  唐伊人听了她的经历哈哈大笑，“也难为售货员把这么多公主都背下来了。”

  入程祺被打败似的叹了口气，“你这个年龄还玩芭比娃娃吗？”

  “什么叫我这个年龄？”兄妹俩拌着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Spring Rain的前奏响起。

  唐伊人的手机响了。

  显示是小白。

  “.......”

  入程祺挑了挑眉，继续看着娃娃，试图认清谁是谁。

  唐伊人下定决心接起那通电话。

  “喂，哥。”

  “过的怎么样？新来的小伙伴相处的还好吗？”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有些疲惫，但温柔至极。

  唐伊人看了眼入程祺，“相处的很好。”

  唐也白愣了愣，随即笑道，“好就行。”

  罕见的，才分开一个礼拜，俩人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你......”唐伊人。

  “你.......”唐也白。

  “你先说。”唐也白宠溺。

  “没什么，你还适应吗，国内的学业。”

  “有点困难，但过段时间就好了。”唐也白笑道，“现在你那边是十点了吧？你在哪呢？”

  “超市和......入程祺。”

  唐也白听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眼底的笑意戛然而止。

  “嗯.......没什么事我挂了。”

  “我看见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别怕。”唐也白。

  “怕有什么用……你又不在。”唐伊人声音有些颤抖，他到好就走就走，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现在说什么不要怕。

  唐也白自知不足，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好好休息。”

  电话被切断。

  入程祺看着女孩盯着手机愣神。

  一个米奇的卡通帽放在了她的脑袋上，“好看。”

  温热的嗓音在头顶传来。

  企图吞噬心的冷空气，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