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你面前】

  噩耗。

  花朝暮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电话是郴舟畔打来的。

  隐约电话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怎么了？”入程祺擦完头发，就看见花朝暮僵在客厅一动不动。

  “暮暮？”他走上去，弯腰捡起手机，他转身的那一刻。

  眼泪，从花朝暮的眼眶中滑落。

  入程祺手有些颤抖地抹去那滴泪，“喂。”

  电话里的男声失声，已经无力回复。

  林知秋溺海，尸体还在打捞。

  花朝暮唇色在一瞬间苍白，她的眼瞳急剧收缩。

  “是假的。”断断续续，她吐出了几个音节。

  缓慢，却异常肯定。

  “是假的对不对？”她机械地重复，眼眶一次比一次红。

  入程祺上前捂住她的耳朵。

  “在哪？”

  那边是警察的回复。

  “现在船已靠边，在“盛岸”码头。”

  “好。”

  入程祺快步拿了件大衣，披在她的肩头，“走吧。”

  花朝暮恢复状态，立刻穿好了大衣，笑道，“走吧，我到了，秋秋就救到了。“而且郴舟畔在，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对。”入程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车，快速抵达盛岸码头。

  “郴舟畔！”花朝暮老远就看到那个身影。

  郴舟畔跪在地上，丝毫没有往日矜贵模样。

  颓靡、佝偻、狼狈。

  “你给我站起来！”花朝暮力气大的出奇，硬生生地把他拽了起来。

  郴舟畔双目失神，脸上冰冷的不知是泪还是海水。

  “秋秋呢？你的秋秋呢？”花朝暮双目悻然，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容，“你现在去救她！”

  郴舟畔失神地看了她一眼，往海里冲去。

  入程祺反应迅速，但警察比他更快地摁住了他。

  “你们不要再刺激他了，他已经冲下去被捞上来过的。”警察惋惜。

  入程祺脱下外套给郴舟畔穿上，“你晕过去了，林知秋上来看不找你会生气的。”

  郴舟畔从头到脚都是湿的，冰冷的。被风吹干了，细细碎碎结了冰碴。

  他想到林知秋插着腰骂他的模样，浑身上下早已凝固的血似乎再次循环。

  花朝暮一把推开入程祺，一个巴掌就落在郴舟畔脸上，“我问你林知秋是怎么落水的？”

  冬夜岸口的风又寒又急。

  郴舟畔嘴唇乌紫，张了口。许久。

  风陆陆续续吹来他的话。

  “我去拿饮料，船上有个小孩落水。”

  “她.......”郴舟畔再也说不下去了，埋在石岩地里痛哭。

  “郴舟畔我恨你。”花朝暮摘下围巾砸在他的头上。

  女孩瘦弱的身子顶着寒风冲到了警戒线前。

  警察拦住了她，“不能靠近。”

  “警察叔叔。”女孩无比虔诚，“你们幸苦了，求求你能不能快一点打捞。再仔细一点……我怕她害怕，水太深了啊……”花朝暮跺脚，声音带着哭腔。

  警察，“我们也在尽力。”

  “但是你看这个浪.......”这个浪这么大，没有存活的希望。

  “警察叔叔！”入程祺打断了他，“拜托了。”

  少年转身搂住了花朝暮，“坚强一点，相信她。”

  女孩的脸上除了白就是红。

  没有别的颜色。

  “哗啦。”一声。

  那边引起的慌乱。

  “郴舟畔！”花朝暮。

  “有人跳海了！”

  警报再次拉起，现场慌乱无比。

  花朝暮看着无尽的黑夜，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吞噬。

  林知秋消失了。

  没有尸体。

  郴舟畔被送去了医院。

  被林知秋救的那个小孩和母亲来向他致谢。

  在场的还有花朝暮和入程祺。

  花朝暮静静地起身，走到小孩的面前。

  她蹲下。打量着女孩的眼瞳。

  很普通的女孩，怯怯的，很是羞涩。

  花朝暮抬手，落在了女孩的头顶。

  这是林知秋用命救来的孩子。

  女孩腼腆地笑了笑。

  她又怎么忍心去责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你要记住......”她有些哽咽，“救你的姐姐姓林，是个大美女......”花朝暮看着女孩有些歪的发卡，眼眶湿润，她的手微微发颤，摘下了。又轻柔地理了理女孩细柔的刘海，重新夹上。

  她细细看了眼女孩，从额间到下巴。

  “去吧。和妈妈去玩。”花朝暮吃力地站了起来，入程祺心疼地扶着她。

  女孩的母亲是个三十岁的年轻妈妈，面色憔悴。听说女孩也才今天苏醒。

  “真的很谢谢你们。”女孩的妈妈拉着女孩深深地对花朝暮鞠了一躬。

  花朝暮再也忍不住了，眼泪肆意地淌着，很快打湿了衣领。

  郴舟畔其实早就醒了，他紧握着床单，这一切过于沉重。

  女孩走后。

  花朝暮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郴舟畔，我恨你。”

  郴舟畔的手慢慢收紧，泪再流也是无力挽回.....

  花朝暮扒着床沿站了起来，推开了入程祺，“你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入程祺转身想要跟上。

  “我说了别过来！让我静静好吗？我求你了......”花朝暮背着他，面色痛苦。

  她的心如刀割，这种感觉他们无法感同身受。

  路上，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好像依旧是蓝的。

  甚至比昨天更蓝。

  怎么就少了一个人呢。

  老天在和她开什么玩笑。这个玩笑她不喜欢。

  小孩撞到她的腿，男孩捂着脑袋委屈地哭着。

  “哭什么哭，熊孩子。”她的声音沙哑，称不上好听。

  “你怎么说话的？”男孩的家长横眉冷对，看见花朝暮毫无血色的脸，瞬间变了变。拉着自己孩子就走。

  花朝暮不以为意地笑着，满是苦涩。

  “秋秋，我没有你怎么办。”她自言自语。

  “你想着别人的孩子，那你的孩子呢......”花朝暮蹲了下来，嚎啕大哭。

  她压抑太久了，她要崩溃了。

  “秋秋你怎么这样啊……你现在回来我就原谅你，真的。我发誓。”花朝暮认真地擦掉眼泪看着门前那棵树发誓，“你回来，我请你喝奶茶。我的孩子给你孩子当老婆，老公。男男女女都无所谓，真的。我发誓，我绝不干涉他们。”

  ”你这么这样啊......”花朝暮跪在树前泣不成声。

  尾随其后的入程祺同样的心如刀割，却无能为力。

  他冲过去抱住了那一团弱小无助的女孩。

  给她，他仅存的安慰。

  “入程祺。”花朝暮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秋秋她还怀了个孩子，我又不能告诉郴舟畔那个大混蛋。”

  “为什么。”入程祺愣了愣，随即跪在她的身边紧紧搂着她。

  “要是郴舟畔知道了，他肯定接受不了。他死了，秋秋肯定怪我。”

  入程祺叹了口气，女孩承受了太多。

  “好......暮暮乖。”入程祺哄着她，任由她在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管怎么样，我就在你面前。想哭就哭.....”他竟无法说出那句“不要伤心”。

  他知道这太难了。如何不让人伤心......

  入程祺想起林知秋往日敢爱敢恨的模样。

  他又何尝不难过，失去一个如此坦率的挚友。

  更别提花朝暮早与她如同家人。

  花朝暮平复了心情。

  她平静地拉着入程祺的手淡淡道，“饿了吧？我们回家吧。”

  入程祺由她拉着。

  女孩在医院兜兜转转好久，才找到出路。

  入程祺乖巧地跟着，并没有任何着急，催促。

  回到了家。

  花朝暮坚持做饭，让入程祺在客厅等着。

  入程祺拿起了刀，把刀柄递给了她。

  “暮暮。”他轻轻唤道，“别做傻事。”

  花朝暮读懂他的警告，他在威胁她。

  若是她做傻事，这把刀就是他递的。

  “放心。”花朝暮惨淡地笑了笑，“我真的想给你做些吃的.....”她轻轻的。

  入程祺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将女孩搂在怀中。

  “对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女孩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如今人心惶惶。

  大家都害怕，抓着自己的太阳，生怕它从指缝溜走……

  “好。我等你。”入程祺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厨房的移门。

  花朝暮无助地蹲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打开了水流。

  冬日的自来水冰冷刺骨，不一会手尖就失去了知觉。

  她麻木地任凭水冲洗着。

  秋秋……那日在海里的水，比这个冷多少倍。

  她一定很害怕。

  花朝暮的手微微颤抖。

  她试图抓着什么。

  水从指缝溜走。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置身海底。

  那日，她该有多么无助……

  还有海浪，黑夜，女孩的哭喊。

  那她又在想什么......

  她是否想到她的家人、爱人、朋友……

  还有她的孩子……

  耳中呢。

  她听到船上郴舟畔的哭喊了吗？

  她又看见郴舟畔奋不顾身扑下来救她么？

  她后悔了么？

  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救她吗？

  花朝暮泣不成声，她倚靠着厨壁无力地滑了下来，冰冷的地面细细密密传递到全身。

  她感受的寒冷触及不到秋秋的万分之一啊……

  如果，她阻止她的游轮计划。

  如果，她建议她因为宝宝而呆在家里。

  如果，她提前告诉郴舟畔秋秋怀孕了，郴舟畔又会不会阻止她……

  如果，如果，如果……

  她已经不在了啊。

  她再也不会唤她暮暮，再也没有人会替她打抱不平，关于她的一切都停在了记忆。

  依然记得，在她混沌的青春有她，有入程祺，有郴舟畔。

  可如今她丢下了所有人。

  当初的人已经凑不齐了。

  温热的眼泪就算流干了地平线也再也无法见到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