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瀚淳来访 (2)
作者:安安      更新:2022-04-30 13:00      字数:6098
  “正是。”瀚淳拱了拱手,道。他其实很清楚奚柏的目的,却并不阻挠,权当是在胭脂面前演练演练,为她茶余饭后助助兴。

  侍卫们很快送来了两把上好的长剑,分别交与奚柏、瀚淳。二人走进花园空处,双方致礼。

  “定襄王请。”

  “瀚殿下请。”

  胭脂依然站在原处,脸上沾着少许笑意,吩咐道:“春华,去叫丞相大人前来,一同观剑。”

  等春华前脚一走,奚柏、瀚淳两人已经拉开架势斗了起来。毕竟不是生死决战,双方剑术大多采轻灵之式,互有来往,时而交换站位,隐有呼喝之声,谈笑之间衣飘袖舞,在花间叶从中飞来掠去,一檀一紫两抹身影如虹若电,翩跹之至,好不优雅。

  原本担心二人斗出格的胭脂看多几招后,也就安了心,半个身子斜倾在栏杆上,捉襟托腮地观剑舞。

  不一会儿,姬修出现在御花园的另一侧,一些重要官员也跟了来,对着比剑的二人相互谈论起来,时有欢声笑语。

  两人约摸比试了一盏茶,尚未分出胜负,额上都沁出了汗,感觉有些热。

  奚柏看着瀚淳来剑走势,笑咧着嘴道:“瀚殿下果真剑术超群。”

  “你也不赖!”一番比下来,瀚淳对奚柏爽快的性子很是见爱,手上的剑招却没有松动的迹象:“只不过,咱们这么比下去,倒真像是姑娘家的花拳绣腿了。贵国的各位官员都来观战了呢,咱们不妨三招定输赢,也省得比个没完没了,你看如何?”

  “痛快!看剑!”奚柏提足一口真气,身体从花影间凌空跃向瀚淳,像雄鹰捕食般扑了过去,剑影顿时幻化为数重。

  “好身法!”瀚淳先赞了一声,亦踏花而起,薄剑越过花影,撩起花蕾数朵,扑洒向奚柏,那剑锋却从散了的花瓣儿中刺向奚柏。

  “真美!”胭脂看着漫天花雨以及两个如蝶身影,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

  “娘娘,奴婢觉得这位王子是故意舞给您看的呢!”春华虽不懂剑术,倒是将舞剑人的心思吃得很透。

  胭脂憔悴的脸悄上浮上些羞惭之色,佯装嗔怪地道:“小丫头,才多久不见,你倒是变得油嘴滑舌了。”

  “奴婢知错。”春华低下头,却仍是偷偷地笑,只是再不敢多言。

  被宫女一打岔,酣畅斗武的两人已经使过两招,雷霆万钧的第三招将御花园里整片花草树木都震得花飞叶离,扶摇打颤。四周观战的人只觉得眼前红的、绿的、黄的、白的……各种色彩乱晃起来,而后一切突然静止。

  待花叶落尽,两人已乍然退开,分别站定。瀚淳握剑冲奚柏一礼,脸上泛起温和的笑。

  官员们自是没有看出谁输谁赢,只有胭脂看得极清楚,眼角一扫,见身旁的春华满面茫然,指了指奚柏道:“是定襄王输了。”

  果然,奚柏佩服万分地道:“瀚殿下剑术造诣在我之上。在下甘愿认输。”

  瀚淳扬扬自己的右手,将破了绑带的衣袖抖散示众道:“小王倒是并未赢得。瞧,这绑腕的缎带都给你挑散了!”

  “娘娘,是打了个平手!”春华补充道。

  “你再看宁襄王胸口的衣衫!”胭脂指点着说:“虽然定襄王的剑可以削断瀚淳的手,但在这之前,宁襄王会被一剑穿心而死。明白了么?”

  春华这才明白。

  “来人,快给瀚殿下及定襄王分别取套新衣装来。”打斗一止,姬修吩咐侍者道,而后缓缓步入铺了一地花叶的园子,不住地鼓起掌来:“真是精彩!”

  瀚淳颔首致意:“让丞相见笑了!”

  经过交手,奚柏对瀚淳大有好感,扭头对胭脂扮了个鬼脸,喊叫起来:“皇嫂,臣弟输啦!”

  别人输了巴不得藏起来,他倒好,大叫大嚷生怕人家不知道!胭脂会心一笑,心想奚柏这么大的人居然还纯真得像孩子,便绕过环廊,顺着台阶儿走向园中二人,有些责怪地对奚柏说:“就你打得酣畅淋漓,玩得热火朝天!”

  瀚淳见胭脂言语甚欢,心想这番打斗倒是也值了,不以为意地道:“无妨!小王也是兴趣所致,只是委屈了这一地花草,被我们折腾得惨不忍睹。”

  “瀚殿下是贵客。这花花草草算不得什么!”胭脂笑言:“今日本宫与群臣大开眼界,一饱眼福,荣幸之极。”

  “皇嫂,我与瀚殿下可是一见如故。若是皇嫂不反对,等换了衣衫,我想邀瀚殿下对奕品茶,就当是为刚才的冒昧赔礼道歉!”奚柏嘿嘿笑道。

  “本宫当然不反对,但也得看瀚殿下之意。”看来,奚柏不单是直爽,还有一副玩乐之心。

  瀚淳亦是不拒,满口答应下来,道:“那敢情好。小王平日就热衷对奕,这会儿有机会与定襄王切磋切磋也是美事。”说完,他澄净的目光落在胭脂脸上。

  “就这么说定啦!”奚柏满心欢喜。

  却是胭脂犯了难,因为瀚淳之意明显是希望她一同前往,好在姬修带着两名分别托着衣物的侍者走近道:“瀚殿下,简陋之装,您且看看是否满意。”

  “丞相,您这衣装还算简陋的话,这天下怕是没几件能称精美的服饰。”瀚淳将剑交还给侍卫,取笑道。

  “既然瀚殿下不嫌弃,这就让侍者带你与宁襄王去换装罢!”胭脂以礼相待,又再吩咐姬修:“姬丞相,一会儿三皇弟邀瀚殿下对奕品茗,你平素精于茶道,不妨一起前去,就算代本宫致礼了。”

  这才话落,瀚淳眼色忽然一暗,失望之意清清明明地写在脸上,等到奚柏拉他,方才隐了下去。

  姬修也看出胭脂是想避开,点头算是应了,对瀚淳道:“瀚殿下请。”

  “请!”瀚淳不好推辞,勉强装作愉快地跟奚柏离去。

  胭脂见他走远,转头拉了春华,带着些侍卫往昭月宫去。

  姬修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一会儿,而后挥手遣散先前观剑的官员们,又吩咐宫中太监前来清扫御花园,才举步离开。不曾想,没走两步,脚下似踩着什么硬物,将脚底顶得生疼生疼的,便皱起眉头移开脚,定睛一看,是块光泽盈润的玉坠!

  “天!月光石!”姬修惊叫起来,飞快地将它拾在手中,仔细端详,然后从怀里掏出原本属于胭脂的那一块,在透暖的阳光下比对起来。

  姬修本是三朝元老,其见识之广无人能及。但是,此刻他的心跳得快极了!因为他知道,普天下最难寻的宝石便是这月光石,听说只产于墨绚国最北部的山矿中。这种宝石是玉的一种,不同方向光照,便会产生不同颜色的光芒。不仅如此,古书上还说月光石具有避邪驱毒的效用,若心志失常的人长期佩戴,可逐渐恢复清醒。

  若单是如此,姬修倒并不会惊异成这样。关键是,这两块月光石无论成色、款式、光滑程度,均一模一样!区别只在于,属于胭脂的一块是当作项琏使用,而另一块则系绳极短,像是佩戴于手上。那么,这块被当作腕饰的月光石一定是瀚淳所有。

  圣上曾经说过娘娘为异国贵族之后……它们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两块月光石的主人在身份上有着极度密切的渊缘。可是,倘若月光石真与胭脂的身份有关,圣上为什么不将它直接交还胭脂,而要转交给他呢?显然,精明的圣上早就知道月光石的背景,并想借此暗示他一些事情。至于究竟是暗示些什么,姬修还真猜不到。

  阳光下,姬修摊着手,久久注目于月光石。直到侍卫来催,说瀚淳和奚柏在等他,才慌忙收起属于胭脂的月光石,只握着瀚淳那块,狐疑地跟去。

  说是回昭阳宫,才走到半路,临昭就出现在面前,称有重要事宜上报。

  胭脂瞅着四下没人,将春华与侍卫们支开后,道:“说吧,又有什么事?”多事之秋,处在监国这个位置上,她已经习惯时常会有大事发生。

  “娘娘,水金城方面来报,墨绚国已于水金城集结四万大军。臣想,这一定不是偶然情况。”临昭道。

  “水金城离我苍隐,近在咫尺。”胭脂蹙着弯眉,思来想去也想不透,又道:“这四国国情真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臣想还是应该弄清这位二王子殿下倒底有何意图。若其真暗中有所动作,咱们不妨将人扣下再做打算。”临昭支招儿道。

  胭脂没表示同意,也并不反对,问:“丞相知道这事了吗?”

  “尚不知。臣得到消息先到了您这儿。”临昭摇头。

  “那好。迟些再告诉丞相。”胭脂反复踱了踱步子,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地道:“我想我会有办法弄清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临昭看着她坚毅的神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春华!”胭脂叫回站在远处的春华,改变了去处。

  春华看她走反方向,赶紧提醒:“娘娘,回昭月宫的路是走这边儿。”

  “我突然改主意,想去凝心斋看定襄王与瀚殿下对奕。” 胭脂妩媚一笑,头也不回地走远。临昭、春华面面相觑,许久才带着侍卫们追上去。

  凝心斋

  曲曲折折的走廊两边,红荷尚开得艳丽多姿。风一吹来,泛着黄边儿的荷叶舞动起来,有如歌姬荡漾的裙边儿。

  才一走进来,身心已舒畅无比,再轻轻呼吸一口,凝着香的空气深入肺腑,真是说不出地快意。胭脂缓步绕过廊道,走向建在水面上的凝心斋。宫女侍卫纷纷向她跪礼问安。原先在斋内的一群人缓步走出。

  瀚淳看清胭脂,情绪一时兴奋不已,嘴角自然地扬起。

  “皇嫂不是说要歇息一阵么?”奚柏飞快地迎上来。

  胭脂脸上保持着笑容,丽眸朝屋内一晃,见棋盘上还摆着棋子,便问:“怎么样?谁胜了?”

  “尚未分出胜负。”姬修极亲切地道。

  “若不然,皇嫂替臣弟下后半局?”奚柏一时性起,提议道。

  “本宫就是来看看,再说了,本宫已有好些日子没碰这棋子儿啦,怕是生疏不少,还是你们对执。”胭脂婉拒道。

  “瀚殿下棋艺高超,臣弟恐怕不敌,还是请皇嫂替我下这后半局!”大概,率真惯了,奚柏说话一点儿顾忌也没有,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臣弟过去虽极少拜会皇嫂,却听说您与圣上对奕,尚是常胜将军呢,若您不帮臣弟便是小家子气了!”

  与桓对奕的过往画面突然因为奚柏这句话一幕幕地涌现,已然暂时抛开的痛楚从四面八方围袭而来,柔敏的心刹那间落入毫无光线的冰冷海底,彻底失去温度,脸上的笑瞬间僵化,双眸暗淡无光。她正在努力习惯孤独,可是奚柏这无心的一句话,又勾起了回忆。情何以堪!

  瀚淳将她的变化都看在眼里,雀跃的心情也是跟着消沉。

  姬修更是清楚不过,打着哈哈圆场:“定襄王,这棋既然由你开始下,当然得由你下到底才是。”

  奚柏亦知自己说错了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赔笑着道:“皇嫂,您渴了吧?臣弟亲自为您沏杯茶,可好?”

  胭脂知道自己影响了其他人,又不想扫了大家兴致,眼角余光悄悄飞了瀚淳一眼,见他脸上尽是探究的神情,道:“罢了,皇嫂就为你下这后半局,若是输了,可别怨皇嫂。”

  “谢皇嫂!”奚柏笑嘻嘻地道。

  “娘娘请!”瀚淳柔声道。

  “瀚殿下请!”胭脂以手作请,礼遇有加。

  几人这才重新回斋内,围着残棋,对桌而坐。奚柏亲手为胭脂沏了一杯顶级春尖玉舌茶,以示恭敬。

  茶香袅袅,四下流散。胭脂与瀚淳分执黑白棋子,你争我夺地飞抢起来。在场观棋者静默无比,看着黑白棋子相互撕杀,好比战场上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一般,时而沉思,时而赞美。

  大半盏茶后,双方尚棋子已经所剩无多,看似僵持之局,胭脂先罢了手,淡然而语:“这局棋和了。”

  “是娘娘手下留情,让瀚淳勉强坚持到现在。”瀚淳谦逊地道,又感叹着:“其实棋局就有如人生。每走一步棋就像我们做一个决定,而这些决定又与我们的将来相关联。”

  胭脂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在说棋,而是在说命运,双手捧茶,轻饮数口,换了副阳光般的笑脸,:“棋局可罢手,命运能罢手么?”

  瀚淳哑然,透过她绚烂的笑容看清背后几多无奈与哀愁。

  姬修、奚柏不约而同看向她,又听她风清云淡地道:“既然命定如此,与天争一争、斗一斗又何妨?”

  “天下间大概也只有你会将一切想得这般纯粹!”虽有旁人在侧,瀚淳依然说出自己心里话。他是懂胭脂的,从初识到如今,越来越懂她了。

  “也许!”她双眉一飞,笑着放下茶杯,转身对奚柏道:“三皇弟,案子审得如何了?”

  姬修察言观色,又见远处临昭在招手,知是胭脂可能有话要对瀚淳说,示意奚柏道:“刚上来几起卷宗,定襄王不是说要看看的么,要不咱们先去?顺便安排晚宴,这儿有临昭和娘娘在便好了。”

  “瀚殿下,本王失陪了。你且与皇嫂在这品茶闲聊!”奚柏笑言欠身,与姬修一同退出凝心斋。

  能与胭脂独处,瀚淳自是欢喜,只等二人一走,表情便少了客套,关切之意再明显不过。

  胭脂退了侍卫婢女,道:“水金城一见到现在有大半载时光了罢!”

  “是呀!”他啜饮着香茶,附和着说,目光久久落在胭脂皱起的眉心。但胭脂却不看他,只望向水面上盛开的荷,悠悠淡淡地道:“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我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冒昧来苍都吧?”瀚淳问。

  “是被你吓了一跳,不曾想你竟然是墨绚国未来国君。”胭脂扭头对上他好看的眉眼。这张脸虽及不上桓的妖野,却温厚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世间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瀚淳意有所指地道,声音柔若春风。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苍都吗?”胭脂认真地问。她从未想过水金城会面后还将与瀚淳有所交集,但他偏偏突然地出现了,还带着近四万的驻军。为了苍隐,她必须弄清他此行的目的。

  对于苍隐的情报网,瀚淳从来不敢小看。他知道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试探性地回答:“假如我告诉你,我只是单纯想见见你,你信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胭脂不确定地反问,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洞穿一切,可惜他的眼睛明净得像一汪清碧的泉,不掺任何杂质。

  “当然可以。”瀚淳不假思索地道。

  “为什么要见我?又为什么要屯兵四万于水金城?”两国间互访很正常,但也不必带着四万大军前来,尤其在苍隐目前的情势之下,她不得不防。

  胭脂问得很直接,但瀚淳答得更直接:“我可以给你幸福。”

  虽然知道瀚淳对自己有爱慕之心,胭脂还是怔住了。毕竟,她已是一国皇后,任何人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言语上冒犯她。可是,瀚淳质朴的表白偏就胆大包天了,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曾是雾烈皇后,也知道你是桓帝之妻,更知道我不该这般冒昧地对你说这些,但爱情本身并没有过错。我只是告诉你,我能给你幸福,为你倾国倾城在所不惜。”有些事,如果永远不说出口,对方未必会知晓;而有些人,一但爱上就不可救药。他就是这样,对于认定的人与事,就算倾尽毁灭也会去争取。

  靠近她的人都不会善终,她已经不敢再奢望什么!胭脂看着他,眸中温柔渐而化为忧伤,良久才说:“天下间,好女子多的是。”

  “但只有一个你。”瀚淳反驳道,很坚定。

  何以,她又招惹出了一个绝世男子?胭脂眸移至他处,一言不发。

  “我能为你复仇。”就算奚桓在她心里的位置坚不可摧,他也完全可以用生存的力量替代已逝的创伤。“为你,也是为你的国家!”

  闻声,胭脂眸色俱变,不得不对瀚淳另眼相看。这个时候和她讲条件的确易如反掌,而这个提议本身对苍隐而言有利无害。只是,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你是来谈条件,那你大错特错。我此生只是桓的妻!”

  “你误会了,我……”瀚淳还没说完,胭脂隐有怒气,起身即走,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留下。

  “娘娘,怎么回事?”临昭小跑过来,跟在胭脂身边问长问短,心想莫不是瀚淳冒犯了她?

  胭脂无话,疾步走远。

  在她身后,瀚淳沮丧地叫着想要解释:“胭脂,你听我说……你误会了……”

  她一边走,一边冷笑,心想这天下尽是虎狼之心。有些人即使看起来温善,所怀心思也是莫测得很。

  等她走得无影无踪,瀚淳一拳击在凝心斋房柱上。房柱上楞是多了一个窟窿。你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明明是一番好意,倒说得让人全往歪处想,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