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难凌迟
作者:安安      更新:2022-04-30 13:00      字数:5093
  数天后,胭脂率着大军出现在芜州城前,五万大军毫发无伤。站在城楼上的褚嫣没有半点惊异之色,反倒一副热烈欢迎的样子。她依然红装,依然灿烂,依然习惯以高傲的姿态及鄙视的眼光看人,对胭脂也一样。只不过,她脸上刻意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带上来!”褚嫣盛气凌人的声音!

  一些铁甲人用铁镣将一个颀长的蓝色人影吊起,顺着城墙缓缓放下来。铁镣磨动石砖,发出尖锐刺耳的‘哧哧’声。人影最终停在巨大的城门上,左右摇摆不定,没有任何生的迹象,只有满头蓬乱的长发,风一吹便舞起来,那一身蓝衣满是鲜血的痕迹!

  胭脂骑在逐月背上,双眼睁得像铜铃大,一眨不眨。

  啪啪啪——

  城墙上响起褚嫣狂妄的掌声以及放浪形骸的尖笑声!然后,掌声一片,笑声一片,绵延无边。只有远远伫立在角落的银风悄悄背转身体,望向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不住忏悔。

  两行炽热的眼泪从胭脂透明的眼中滚落。紧接着,她鼓动胸腔,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吼声,这吼声带着她倾尽毕生的愤怒:“褚嫣,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掌声立时而止。笑声依然继续。那惑众妖颜张着双臂,任风吹动长长的纱袖,轻舞成极度烂漫的美人图,唇角轻勾,声音寒彻人心:“怎么?不喜欢本公主为你送上的见面礼?”

  她在挑衅!

  “你这个女魔头!你一定会遭天谴!”胭脂目眦欲裂,激动万分。她知道那个人影是修越,因为他最喜欢醉人的蓝色。

  “皇嫂!”

  “娘娘!”

  身后,奚柏、临昭、玄素以及甩的士兵都在呼喊。

  “哈哈哈……天谴?我褚嫣顺应天命,何惧天谴?”那张狂的笑声四处晃荡,萦绕于城楼上下,“对付吃里扒外的叛徒,理应如此。”

  “你——”胭脂血气上涌,伸手拔剑,夹紧马腹,转眼便冲出好几步。

  “皇嫂,冷静!她是故意激怒您。”奚柏赶紧打马横在她面前,看她满脸是泪,安慰道:“别上当。或者那不是真的!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举剑的手缓缓垂下去,胭脂竭尽全力压下悲绪,垂泪如珠:“不会错,那是修越!我让他留下来和我一起并肩作战,他说他是褚旭国人,不愿。”

  “胭脂,你不是一向以勇敢著称吗?为何不敢前来取修越遗体?怕本公主吃了你不成?”城楼上,褚嫣笑得花枝乱颤,就连她身后的士兵们都开始感到她的可怕!

  熊熊怒火几乎让胭脂将牙齿咬碎。

  那是褚嫣的诱饵。不可大意,不可轻率!千万不要掉进褚嫣陷阱!

  冲上去,将修越带回来!

  两种矛盾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相互掐架,她的头就快要爆炸!

  “胭脂,你可知道,修越同意前往雾烈成婚是出于对你的一片真心!他对你可谓情根深种,连死都不怕。”褚嫣声线一转,宛如黄莺娇啼,神情有如娇花照水。“你看看你,人都死了,连尸体都不敢认领,岂不是辜负他对你的似海深情?啧啧啧……”

  他到雾烈不是为惠宁,是为守在自己身边?爱的真相居然是由褚嫣进行传达,胭脂几乎就要被击溃!

  一段关于相守的青春岁月忽然间从记忆里抽离出来。翻越寒山的救援,冒雨于玉霞关拦截,背着叛徒骂名送她情报……一路走来,她都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他的爱,却不曾回报过一分!而他,甘愿默默守护,从不索取。她恼自己,吝啬得连一个拥抱也不曾给过他。

  “娘娘!”临昭看她神情不对,策马近前。

  “皇嫂——”

  连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走了!胭脂的身体歪了一下,用手撑住,又歪了一下……晕炫、空白、天旋地转!她控制不了。“修越!你傻啊你!”喃喃一声低吟,晶莹的泪从眼中直接落到地面。她从马背上直接栽倒下去!

  “悬尸示众三日!谁若再敢叛国,同样下场!哈哈哈——”褚嫣长笑惊天,妖娆的身影缓缓消失于城楼之巅。这个世界上能击垮敌人的招数有很多种,用兵只不过是最笨的一招,她更喜欢眼下这种方式,让人不寒而栗。今天,她的目的达到了。

  大军在城外就地驻扎,炊烟袅袅。胭脂醒来的时候,身在营房。

  “皇嫂,您吓死臣弟了!”奚柏掀帘儿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我只是急怒攻心,没事!”胭脂习惯性地道,想起修越,骤然神伤:“是我害了他!”如果多年以前,她没有射偏那把柳叶飞刀,修越不会死得这么凄惨。她愿意嫁给燕康,不经意地爱上燕陌,又与桓宿命缠绵,还与瀚淳王叔血脉情深,惟独什么也没给修越。她无法不歉疚!

  “是褚嫣害了他!”

  “叫临昭、玄素来!”胭脂懒懒地道,“今晚去城门!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孤零零地呆在那里!”

  奚柏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放下粥,依命出去叫人。

  胭脂从袖口处抽出那把柳叶飞刀,翻过来,摸索着凹凸不平的‘初见’二字。想必,他刻下这两字,是极认真的吧!

  修越,你冷吗?等我,入夜我就来。

  四月黑夜的星空,多美,多清凉!

  城门上,定有埋伏!无数个弓箭手在黑夜里等待她到来。胭脂一清二楚,依然义无反顾地率着一队士兵前来,静静立在城门前,默默注视他的身影。泪落了,心痛了,可是他看不见。

  “掩护我!”她并不隐蔽,反而出声高亢!银光幻芒惊天出鞘。

  无数支箭从城楼上乱飞下来,一支一支紧紧钉在她身后的土地上,簌簌有声。每一支箭都泛着银蓝幽光,只要一触及她的身体,她都会一命呜呼!她不怕,冲在最前;士兵们也不怕,紧随之后。

  城池上下喧闹无度,火光次第而起,眼看接近城门,她腾空而起,化身飞凤,旋舞而上,身后士兵们的惨叫声重叠而起!

  城门之上,早有一张织金的弯弓对准胭脂雪白的身影!只是,那挽弓的双手在暗暗发抖。银风注视着扶摇而上的胭脂,犹豫,再犹豫。他下不去手!因为挂在城墙上的那个蓝色身影是他同门师弟,因为这个不怕死的女人是四国中最令人瞩目和心疼的女子。

  “还不动手?”妖艳的影子挥舞着涂着血红丹蔻的双手厉声呵斥道。

  突然间,银风质疑地看着面前美丽的女子。他好想对她说:“嫣儿,你为什么学不会善良?”

  “杀了她!”简洁有力的话语,野蛮邪恶的表情!

  他盯着她的面孔,怀疑地审视好几遍。难道他所爱的就是这样的女子?直到昨夜,他才看清她的本质。

  他在刑房外听到她这样对狱卒说:“凌迟!”那个被凌迟的人是他的师弟,也是她的师弟!

  “我叫你杀了她!明不明白?”歇斯底里的怒骂!她那举世无双的脸扭曲如一张老去的树皮,狰狞无比!“你想看着褚旭亡国?”

  “若非你挑嗦四国乱战,何致今日危机?”他用吼的方式对她说话,有生以来第一次!满城楼的士兵都望了过来。

  箭雨急停!

  修越,我来了!胭脂左手一抡,雪白的披风张扬开去,裹住在风中荡漾的躯体!轻抛幻光,火花一闪一灭,铁镣喀嚓一声断裂!胭脂抱着修越遗体,双足蹬向城墙,轻轻一弹,人如离弦之箭飘了老远。只是,为什么怀中躯体这般轻?

  “别让她跑掉!”嘈杂声起,箭雨又至,逐影而来。

  褚嫣恨恨地看着银风,气得一身发抖。他竟然胆敢这么对她说话!“如果你也想背叛我,与他一样下场!”十指一张,伸手即来夺弓!

  银风不查,弓箭脱手而去。泛着森森蓝光的箭芒刹那间对准胭脂后背!只要她一松手,箭随时可能飞出去。

  “你不配用这把弓箭!”危急时刻,银风盛怒地将弓箭一把夺回。

  没有人敢这样拂逆于她,即使银风也不可以!怒极的俏脸烧着冲天大火:“银风,我已经承诺,只要你帮我保住不败之势,我就下嫁于你!你不守信用!”

  “对,我是不守信用!你已经冷血到骨子里,连自己的师弟都不放过!对你这样恶毒、毫无人性的女子所谓的爱,我感到不屑,也要不起!”他的言听计从是对她恶意的纵容,但这样的时代从现在起已经过去。

  “很好!很好!”褚嫣咬牙切齿地指着银风鼻子,凶恶地叫道:“你给我滚!”

  “我会记得你的话,滚得远远儿的!从此之后,四国中再也不会有我这号人物,如违此誓,有如此弓!”银风笑得很心疼,因为他终于醒悟,终于能从她的利用中走出来,该值得庆贺!双手猛一使劲,织金长弓应声而断!从此,四国中再没有第一杀手,再没有这把神奇得令人敬畏的死亡之弓!只是,褚嫣并不知道,随着这张弓破损掉的是他深爱成伤的心!

  下一刻,箭筒碎屑纷飞!所有的银羽箭齐声而折!再不会有因利用成就的婚姻,再不会有坚定不移的爱情,再不会有四国第一杀手。银风转头,不再多看褚嫣一眼,虽然那张脸在昨夜之前他还感觉永远都看不够。

  “银风!你不准走!”如果每一个人都离开她,这世界该多么可怕?她原本是那么害怕寂寞的女子!褚嫣看着银风翩翩而逝的银白身影,看着那头如仙的白发,失声叫道。

  可惜那个远去的男子一意孤行,使终不曾回头。

  她狂怒地跺脚,眼底忧伤瞬间即被变本加厉的狠毒替代。她早就知道的!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一个靠得住。等着好了,只要她想得到的,一样也不能少!

  扭头,见胭脂白影已远,褚嫣心头扬起万丈愤怒。想她褚嫣拥有天下最美之容颜、四国中傲人之才情,到头来身边竟无半个真爱的男人;反是这相貌平平的女子独得这么多人舍生忘死的倾国之恋。想着想着,她对着夜空发出疯狂叫喊:“这不公平!太不公平!”

  满城楼士兵听见她闻所未闻的狂叫,骇然大惊。

  胭脂没想那么多,抱着修越躯体返营,远远就见营中大乱。士兵们飞舞火把,人声鼎沸,四处寻找着什么!

  临昭见她回营,道:“娘娘,如你所料,我们遭到偷袭!”

  “他们退兵了吗?”胭脂紧张兮兮地问。

  “不是军队,是雪狼!好大一群!”奚柏举着火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皇嫂,您没受伤吧?”

  一群雪狼?这还得了?胭脂焦急地问:“死伤多少士兵?”

  “百余人!”奚柏上气不接下气,胸前的衣服都被抓破好几处:“好在无毒!”

  “娘娘成功了吗?”临昭轻声问。原本胭脂让他在阵营中协助奚柏留守,以防敌军偷袭,他不愿。现在看来胭脂做法是对的。

  “嗯……”胭脂突然想起手上还抱着修越遗体,赶紧放倒在地!

  倒是临昭观察着胭脂神情,看着胭脂动作,感觉怪怪的!“娘娘,您就是这样将修越遗体抱回来?”

  “是呀!他们放的箭上有毒,跟我去的士兵牺牲了整整一半!”胭脂心有余悸地道,并未意识到临昭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臣是说您就这么将遗体抱回来,脸不红气不喘?”临昭补充道,语气异常惊异。

  为什么这么轻?原因?意识到这个问题,胭脂立即呆若木鸡。

  “只有一种可能!”奚柏脸色大变,伸手去撩白披风。大概因为掀得太厉害,将修越身上蓝色的外衣也掀了起来!

  “啊——”尽管已经料到实情,临昭与奚柏还是被吓得后退三大步!

  胭脂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胃里一阵收缩,就要呕吐出来!还是奚柏反应机敏,强行将她拉开,推转过去,背对披风中的修越!

  那是一具被凌迟过后的遗体,一身上下只剩下暗红色的骨架,脸上、身上没有一块皮肉,甚至连内脏都给掏了去!随着夜晚微风,蓝色外衣以及蓬乱的长发轻轻翻动,露出空洞吓人的脸,淡淡的血腥气从四面八方钻入三人鼻孔,直入肺腑!

  “也……也许不……是修越!”奚柏尝试着安慰胭脂,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万分离谱。

  临昭拍着胸脯,竭力保持镇静,蹲下身体,准备验尸!胭脂忽然转回来,大声喝止他:“别动,小心有毒!” 她想起修越说过的话:“她就像一个女魔头,只有你想象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临昭目光触及凝血泛白的骨骼,双手闪电般缩回。胭脂抽剑拨开蓝色外衣,查看遗体手骨。当她看清他左手拇指上的绿玉扳指,立即倒退无数步:“是修越!是修越!”

  沾了遗体的幻光剑身立即泛蓝!剧毒!果然如胭脂所料!褚嫣猜胭脂一定会检查修越遗体!只是她没想到修越生前已经警示过胭脂。

  “修越!修越!修越!”寂静夜空下,数声寻觅无处的悲惨呼唤缭绕不绝。她的修越,死得奇惨的修越呵!

  “皇嫂!”看着将空气当作褚嫣、舞剑乱刺的胭脂,奚柏真怕她失去理智,丢了火把,慌手忙脚地制止她!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她,我要去杀了她——”胭脂承受着生命无法承受之痛,濒临崩溃边缘。人生自古谁无死?可为什么修越连死都死得这般痛苦?割在他身上的千刀凌迟好像现在正割着她的身心,疼痛难忍,又生不如死!

  临昭喉咙堵塞,忍住发狂的冲动以白披风将遗体裹住,招来士兵,仔细吩咐一番。等士兵们用担架将遗体抬走,他才捂住嘴用力叹气。他以为自己杀人如切瓜,已是极端残忍,没想到天下还有比他还狠的人,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胭脂最终还是失控了,神情恍惚地叫嚷个不停。奚柏与临昭劝不住,只好趁她不留神,点了她的睡穴,合力送回营帐,唤了侍女彻夜留守!

  “我真担心皇嫂!”一出帐,奚柏发自内心地说。

  “娘娘会更坚强!”临昭自信满满地拍了奚柏一下,“走吧,去协助玄素惩治抓到的那几匹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