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在等他，即便知晓了他的婚期就在不久之后。

  主相大人很生气，因为这次的世子妃不是出自虞氏，也就意味着，只要这世子妃不出意外，能活到世子即位那一天，那么新王的王后便不是虞氏中人。主相大人觉着是她们这些姑娘做得不够好，是以，主相大人这几日都没给姑娘们好脸色，连分配的首饰和衣裳都差了许多。只是她得到的首饰和衣裳仍旧是极好的料子，甚至比从前得到的要更好。她觉着奇怪，却也没有多想，他来主相府寻她，主相大人自然是知晓的。

  只是三日后，她终于等来了宫里的谕旨，她瞧着那玉轴卷，愣神了许久。原来不是他乘着撵轿来接她，是那当朝的王上！她要去后宫了，她要被锁紧笼子里了！

  宫里来的那位传旨的公公，似乎像是午夜子时从阴曹地府里来的，周身都透着阴冷，连瞧她的眼神都是冷的，可是那公公的面上竟然是笑着的，像是覆了一层面皮！她觉着可怕极了，寒意像是从心底里透出来。

  她慌张，她着急，她恐惧，她四处托人去宫里寻他，去告知他关于她的噩耗，寻了许久，却只等来宫人冷冷的一句：世子正忙于筹备新婚。

  陈继，你这个骗子！

  她无数次在梦里惊醒，枕上一片濡湿，她咒骂他，她怨他，她恨他。原本她是接受了的，若是不曾遇见他，若是他不诱她入席，不夺走她的簪子，她会坦然接受这么一个结果，甚至会隐隐觉着高兴，毕竟她入了宫，她娘在那座宅子里的位置便比别的女人高出一截，往后她娘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可要少了许多。

  只是现在轮到她在以泪洗面了，她第一次尝到那情愫的甜味，浓烈得让人上瘾沉醉，只是下一瞬，那亲赐给她这种甜味的人便告诉她，这不是甜果，这是毒药！

  多么讽刺啊！简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比童生的折子戏还要荒谬！

  她被封了一个小小的贵人，虞贵人，从宫里来的宫人这么唤她。因着世子大婚，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贵人进宫，自然不会有多么大的阵仗，甚至连些微的动静都要被掩了去，免得冲撞了世子的喜气。所以在世子大婚的前一天，她被塞进轿子里，几个宫人抬着轿子颠颠簸簸地进宫去了。

  那间小院子里没有海棠花，她觉着有些遗憾呢，其实不止海棠花，什么牡丹啊芙蓉啊都在别的院子里，那些院子的主人需要娇花来陪衬，来让自己更娇艳以取悦龙心。

  他终于来寻她了，还是在夜里，在她侍寝之后。当老君王走了以后，她披散着头发衣袍散乱地打开殿门，一眼就瞧见他立在阶下了。

  “妾身见过世子殿下，”她冲着他盈盈一笑，“世子殿下是特意来恭贺妾身荣升贵人的么？”

  他静静地瞧着她，眼神里露出浓烈的哀切，像是什么心爱的东西瞬间就碎了。瞧着他这幅模样，她突然就想起她娘的院子里，被砍的那株海棠花。

  “雪嬴…我不知道…”他顿了顿，看见她面上越发欢喜的笑，“对不起。”

  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给她听，他不想要虞氏再控制他的后宫，所以才娶了陆鹤，可是虞氏报复他，明知他倾心于她，却还将她送到老君王枕边。那些天她遣去寻他的人统统被虞氏拦截了，他什么也不知晓，她就被送进王宫里去了。

  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瞧着她的模样，俨然是一副枯骨！终究是他没能保护好她，是他没能应许承诺。

  “我要的九鸾簪子，我自己会拿到的。”她瞧着他，冷冷地开口。

  她很聪明，这一点她从小就知晓了，她是她爹所生的女儿里边，最为聪慧的一个，不然她爹也不会在主相大人面前推介她。她将自己在主相府里所学的东西都尽数使出来，虽然吃了些亏栽了些跟头，但好歹是升了妃位。她第一次杀人，便是在四妃之中选了一个除掉，前前后后算计了半年之久，才终于将那人拉下来。她受了册封，搬进更大的殿宇，比从前还在嫔位时的殿宇离那龙床更近。而她成了虞妃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去司衣司拿了一支九鸾簪子来，她瞧着那九鸾簪，只觉着那凤羽冷得彻骨。

  每次见他，她都会绾上那只九鸾簪，只要他瞧见她，面上的沉静便不在了，露出深深的哀切来。她十分喜欢看他那模样，心里觉着快慰，是以，每每遇见他，她都笑得十分欢喜。

  听说陆鹤怀了孩子，有宫人在低声议论，说若是这世子妃生的是个王子，往后那世子妃的位置就更加稳固了。她闻声一笑，手不自觉地折断了那牡丹花的花茎。

  他又来寻她了，还是在夜里，静静地，仿佛生怕惊了她的好梦。

  可是如今她已无梦可做了。

  她打开殿门，瞧着他还是露出盈盈一笑，却邀他到殿里去。他有些惊愕，却没有推拒，她所有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她点燃老君王来时才会点燃的香，殿里渐渐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来，连红粉帐幔都变得十分旖旎。

  她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地剥开衣裳，直至如块羊脂玉一般通透无暇。她瞧见他眼中的情绪变了，是痛苦的挣扎。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连喘息都带着无比的旖旎，她笑得越发欢畅。

  “如果我给你生了个儿子，你会让他做世子么？”云雨消散，她问他。

  他久久不作声。好在殿里一盏灯都没有，若是让他瞧见她满是泪痕的模样，她可就要输了。

  他为她绾起长发，在发间绾上一直木头簪子，上边凤羽蜿蜒，似乎雕出了一只凤凰。

  “你喜欢什么？”他问她。

  她笑了起来：“我喜欢海棠，我要海棠花开满整个陈宫。”

  九个月之后，陆鹤生下了一个男孩，听闻东宫世子为他取名为“棠月”。宫人又在前殿低声地议论着什么，她闻声微微一笑，将他送给她的海棠花给折了去。

  “王后娘娘，这海棠花开得正好呢，这么折去了有些可惜呢。”有宫人这么说。

  “这花漂亮是漂亮，可是开错了时辰，还真是可惜呢。”

  话音在唇齿间缭绕，似乎带着无限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