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替身
作者:庄潮生      更新:2022-04-30 18:29      字数:2444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曦和殿的寝殿里,素色的床幔遮了外边人的身影。我微微动了动身子,撑起身来。

  床榻前的人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物什,起身来掀开床幔。

  是越靖婉。

  我沉默了片刻,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你不必觉得难堪,”越靖婉淡声道,“是我去找陈棠月的,是我要去献身,是我觉得难堪才是。”

  她说着难堪,面上、语中都不带半点难堪的意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她。

  “你若是连这都受不了,瞧了那封后诏书,又该如何是好?”越靖婉淡淡道。

  封后诏书?“什么封后诏书?陈王的封后诏书么?”我问道。

  “是我的封后诏书,”越靖婉突然微微一笑,“是我,越国长公主越靖婉的封后诏书,我要做陈国的王后了。”

  “不可能。”我几乎没有犹豫,直接驳了越靖婉。陈棠月既然为了我能与虞氏正面对峙,为的就是我能陪他同赏这方江山画卷,如此,他如何能让越靖婉来做王后?

  “怎么不可能?”越靖婉反问我,“杜静安已经告知过你了,我才是真正救了陈棠月的人,不过是你母亲强行将他带到你跟前让你救他一次,若是没有我,陈棠月早饿死在越宫的地牢里了,如何还能坐上陈国的王位?前有庄妩后有我越靖婉,你越西,拿什么做陈国王后?”

  “不可能。”我还是重复了这句话,我根本不相信越靖婉所说。我想去寻陈棠月,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我还来不及整理衣裳,掀开床幔就下地去,地板冰凉,我却不觉得冷,只想赶快到他跟前去。

  我伸出手去,要打开殿门,却见殿门已经被人推开,陈棠月正要进殿来。

  我的手伸在半空,还来不及缩回去。陈棠月皱了皱眉,许是见着我面色慌张,握住我的手一下子将我带进怀里,对着越靖婉冷声道:“你又对她说了什么?”

  身后传来越靖婉满不在意的声音,道:“我能说什么?我这一辈子都安安分分地活着,临死前还不能由着性子随意一点么?”说着,越靖婉似乎还觉着不过瘾,“她面上的表情好生精彩!我还没瞧够呢,真是可惜。”像个小孩子一般,透着说谎之后的狡黠。

  我听着越靖婉的脚步渐远,陈棠月将我从怀里拉出来,又瞧见我浑身衣衫凌乱,只着了里衣就慌忙要出殿去,皱了皱眉,俯身将我抱起,径直抱回床榻上。

  “我才片刻不盯着你,你又要乱来么?”他问着,将我塞进锦被里捂好。

  “分明是你乱来!”我说着,委屈极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陈棠月闻声便也不说话了,将我安排好,才那衣袖来轻轻拭去我面上交错的泪痕。

  其实我心里知晓他同越靖婉不会有什么牵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委屈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我觉着现在脑子是不大清醒的,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分明就是要他来哄我似的。

  “眼下越国的局势太紧,你若是还在后位,越国要是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即便是废后也保不了你。”陈棠月轻声说着,果然同哄小孩子没什么分别。

  “所以,你是要立越靖婉为王后么?”我问,总算是明白那天在书房里越靖婉为何要说那些话。

  “她是越国长公主,”陈棠月道,“我原本是要立那什么乐阳为后的,越靖婉来挡了,那天她来书房见我,要主动献身…”

  “我不想听了。”我打断他,真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我觉着脑子里像是有另一个我正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做王后,林家发动政变,陈国只会针对她一人。”陈棠月拉下我蒙在头上的被子,淡声道。

  我闻声愣了愣,忘记了反抗,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到时候王后被判成叛国,大半是要处以绞刑的。”陈棠月淡淡道。

  所以越靖婉方才才说她要在临死前随着性子来么?

  “你将她遣到我身边来,便是已经做好要让她做我替身的打算了么?”我问道。

  陈棠月沉默不言,我已经知晓他是何意了。他起初要立乐阳为后,怕是不想动越靖婉的,毕竟越靖婉是真正地救过他一命,只是越靖婉为着乐阳要挡这一劫,主动去寻陈棠月,更何况乐阳城府颇深,眼下在野宫与世隔绝,才不至于闹出大动静来,若是乐阳被封后,不知又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我沉默半晌,许是见我沉默不言,陈棠月觉着我因着越靖婉的事情不大痛快,便道:“总归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不必心有歉疚,我已经遣人去安顿她母亲了。”

  “当初越靖婉才是真正救你的人,你为何没有对她动情,却将心思花在我身上?我将你束在身边,你该觉着屈辱而怨恨我才是…”我突然这么问他。

  他顿了顿,突然失笑,道:“越西,你记得你曾经因庄妩来向我对质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什么?”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你就这般瞧不上自己么?”他笑着道,伸手来捏我的脸颊,将我的嘴角捏得咧开来,“她救我出来,我感激她,却不会喜欢她。你知道她是如何来救我的么?她发现了快要饿死的我,遣了宫人来将我抬出地牢,又遣宫人来喂我食物和水,再遣太医来为我诊脉。她瞧着我问:‘本宫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我当时就像,她小小年纪。脸上却无半点情绪,实在是无趣得很。”

  “你是觉着她同你说话太傲慢了么?可她是长公主,对着宫人就是这样说话的…”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毕竟越靖婉样貌和才情渐渐都不输于我。

  “我第一次见你,在那年大雪堆积的除夕夜里,你把头靠近窗户来唤我,我一睁眼就瞧见你了,”他说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回忆起了极好的事情,“你像个雪雕的娃娃,我差点以为自己要魂命归西了,而你是来接我的。”

  “你真好看,”他笑了笑,“我第一次见你时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后来你又给我拿来了芙蓉糕,太甜腻了,果然是小孩子吃的玩意。”

  他笑着说了许多话,他说他讨厌“阿无”这个名字,仿佛时刻都在提醒他,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他正伙同我的母亲一起在蒙骗我。他又说他喜欢“阿无”这个名字,能让他时时刻刻都待在我身边。

  他说了许多话,我渐渐听不清了,脑中混沌起来,心口似乎被什么压抑着,总是不大痛快。

  他说阿无喜欢我,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