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今夜就在这下榻吧。”

  “过来。”

  太平的目光，落在烛光映照的上官脸上。

  闻声，上官仍驻足站着。

  太平只得将手伸出床帘，轻轻拉着她的手臂。

  上官似不为所动，太平的举动，略显乞求。

  “一夜不归，会叫人猜疑的。”

  “殿下还是说正事吧。”

  沉吟许久，上官才开腔，婉拒太平。

  这种失落感，隔三差五。

  太平倒是习惯了，但仍觉不好受。

  只得坐起身来，与上官并坐床边。

  手搭在她手背上，一边爱抚。

  一边回顾那份州治方案，尔后轻声喃喃

  “人心。”

  “荒||淫。”

  上官悄声将诏令公牒，抬上眼前，打开，里面是空白。

  “作何决策？”上官问道。

  “你加入他们吧，助韦后，效仿武皇。”

  太平的心思，上官明白。

  荒淫者不得人心，登的高，摔的狠。

  便点点头。

  太平接过烛台和公牒，起身走到书案旁，提笔书写。

  【天子诏，制曰陇西李氏，李玦，为人贤良，品行端正，特进官正五品，赴任商州，事商州刺史。】

  写罢，将公牒递还上官后，上官垂头看了一眼。

  “难得有个识预言术的，还是内侄，这么舍得发任地方？”

  太平欣慰笑着

  “你回去后，再写一份诏令，进灵儿，事商州别驾。”

  “看那些王侯郡公，整日奢靡无度，风花雪月。”

  “难得我灵儿，想做的是正事。”

  “我这个当娘亲的，欣慰的很。”

  “内侄，还有别的用处，在她锋芒初露前，不能叫人知晓，她是我的人。”

  听罢，上官点点头便站起身，行礼欲告辞。

  太平又伸手拉住她

  “一夜不归罢了，何须这般谨慎。”

  “过来嘛。”

  上官浅浅叹息，转过身来。

  她习惯了凝视地面，尽管知道，太平在期待对视的目光。

  昏暗的烛光下，眉心的梅花，显得灵动诱人。

  那梅花微微一动，太平的心，也跟着飘动。

  太迷人了，那是她才智的象征。

  她伴在武皇身旁，已二十六载。

  十七年前，垂拱四年。

  武皇翦除李唐宗室，引起诸王不安。

  诸王起兵对抗，但最终兵败。

  叛乱名单中，上官婉儿赫然在列。

  武皇怒而下旨，令黥其面。

  上官一句“我不加入王乱，又如何暗中化解、保护您呢”，化解危机。

  她以临危不乱及才智，将死劫，化为眉心一朵朱梅。

  眼下，那令人嗤笑的所谓皇太女。

  她采用的应对法子，也称得一句——

  朱梅计。

  凝视垂头不语的上官，更凝视这朵梅花，太平喃喃道

  “这梅，百看不厌。”

  上官左颊，有一点浅浅的凹疤。

  这是她习惯凝视地面的原因——

  早前上官无意中，看了一眼武皇的男宠。

  武皇登时生怒，将匕首砸向她，匕尖扎中了她的脸。

  “既然……那你回去吧，早些歇息。”太平缓缓松开手。

  寂静片刻，上官头也不回的走了。

  ……

  不知阿兄的聘礼，多少才算合适。

  李玦忙完一天的差事，回到屋舍后，思考聘礼，该怎么解决。

  太平别府的夜宴，每日都办。

  想到这，她有主意了，只是不知能否顺遂。

  她去到私府部房，取了些纸来。

  做了一副牌——

  干正事赚不到钱，只能去打牌赢钱了。

  花掉近两千钱，置办了一身绯红的银线刺花长袍。

  是夜。

  私府吏符还是有用的，李玦顺利进入太平别府。

  偌大的宴厅，比半个相王府，还大上一些。

  歌舞升平，灯火彻亮，似要烤燃夜空。

  唐初，以颜色区分尊贵。

  李玦来到时，刚瞧见里头约聚了百余人。

  便有好客男子，举杯，邀她入座共饮。

  “阁下也是殿下的座上宾？”年轻男子笑着问道。

  李玦微笑摇摇头

  “办差恰好路过，所以来凑个热闹。”

  “原来如此，”男子饮下一杯酒，无趣般起身

  “也没那么有意思，厌了，厌了。”

  李玦顺势拉住他，神秘一笑

  “既然厌了，不如，玩点别的？”

  ……

  别府春亭里，一群半醉半醒的富贵酒鬼，面色扑红。

  撸着袖子搓洗纸牌。

  “不到五更天儿，不准走！再来！”（凌晨点）

  “你下去吧你，该我啦，玉带都输掉了，你还有什么能赌的？”

  “哈哈哈！”

  “等天亮了，找人再造几副牌来。”

  “这比双陆有意思多了！”

  叫地主，抢地主。

  五六个撸着袖子的大男人，玩的不亦乐乎。

  李玦时而旁观，时而上场。

  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赢下了两个金发冠、几条金玉带。

  颠颠重量，估计有个十两黄金。

  旁观局时，外围忽然有火把的光亮。

  十几个差吏匆匆小跑而来。

  看模样像是私府过来的。

  差吏一看到李玦，就生气地说道

  “你不在私府待着！乱跑什么呢！找你一夜了！”

  “快回私府去！”

  李玦还想再赢点金器呢，不情不愿又莫名其妙地被带走了。

  半路上，差吏才说，是殿下召见她。

  ……

  深夜，深院，太平寝房。

  太平平躺在床上，李玦进来时，也没侧目一下。

  行礼后，李玦忐忑。

  别再叫我上你的床了。

  “上来。”

  “……”

  如一具梆硬的尸体，听从地躺到一旁。

  太平抬手搭在她身上，额头贴在她肩膀。

  李玦梆硬地躺着，壮着胆子微微侧头，瞅了她一眼。

  清冷的月光映照下，莫名感觉她的眼神。

  没了威严，却写着失落。

  而自己躺在这，像是谁的替身。

  “不日，天子诏令就将下达，你将赴任商州刺史。”太平的话音，没有任何温度

  “灵儿以商州别驾前去，孰尊孰卑，你分得清。”

  果然，幸好商州是我选的。

  “是，殿下，谢殿下重用。”李玦淡淡道。

  “商州有五姓七望后人盘踞，赴任后，都清理干净，给灵儿清扫障碍、打下手。”

  “是。”

  沉吟片刻，太平继续道

  “年底前，本宫要看到结果，你须随召随回。”

  “否则……”

  “是，殿下。”李玦硬着脖子

  “下人，万死不辞，效忠殿下。”

  “呵，效忠，”太平轻蔑一笑

  “背叛也没关系，不过一死。”

  “……”

  本想斗胆，问问武灵去哪了。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她。

  越想，越愧疚。

  算了，身份低微，不配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