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刀(4)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01 18:11      字数:6406
  颜宁辉愣了一下:“他跟他母亲住在下河街,铁匠铺老房子原拆原建的居民楼,2号楼104室。”回答完以后,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昨天晚上河堤大道那里发生械斗,你知道吧?”

  魏青呆了呆:“啊?”

  颜宁辉叹气:“你跟曾鹏晚上八点左右在那里的老地方茶馆会面,我们了解的情况是,被围砍的人是一男一女……”

  “你们跟踪我?”魏青发怒,自己到底还有什么是人家不知道的?

  颜宁辉摇头:“我们盯的人是曾鹏,昨天也告诉你了,不想被牵连,最好离那人远点。”

  “哈!哈!”魏青大声打了两个哈哈,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下河街,铁匠铺。

  魏青沿着河岸走着,心里微微诧异,当她站在铁匠铺原址,看到“东新区二号楼”的门牌时,却鬼使神差地回头朝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果然,斜对面就是前天自己买刀的当铺!

  这么说来,那个当铺掌柜也很有问题啊……

  魏青心里想着,朝那深深的门洞里看了一眼,转身往楼里走,目光转动间,不经意看到一个影子猛然消失在小区门口。

  诡异,太诡异!

  楼道里比外面凉爽些,魏青找到走廊尽头的104室,按响门铃,过了一小会儿,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谁啊?”

  魏青想了想,回答道:“请问这里是岳老师的家吗?”

  门里静了一下,接着“咔嚓”一声,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清瘦的妇人带着生疏但有礼的微笑说:“是啊!您是?”

  魏青笑笑:“伯母好,我是岳老师在武术协会的会友,协会里有一笔津贴下发,我是专程给他送来的。”

  妇人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着将魏青迎进屋里,一边招呼她坐,一边忙着倒茶水,嘴里笑着说:“小刚进协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津贴呢!真是麻烦你了。对了,您,怎么称呼?”说着话,茶水递了过去。

  魏青连忙接过茶水,一边说:“我叫魏青,伯母叫我小青好了。”

  妇人笑着说:“小青啊!我姓李,你叫我李姨好了。”

  魏青应声叫了李姨,从口袋里掏出那四百块钱递给她。这“津贴”是自从听说岳家穷困后就决定还给岳刚的,而当她走进这一室户的小住家时,这想法就更坚定了。

  ——小小的房里一条窄长的走道,一端是卫生间和灶房,另一头是一间卧室,从布置来看是母亲的睡房,而在走道边放着一个折叠起来的钢丝床,可以想像这是岳刚睡觉的地方……房间虽小,但收拾得相当整洁。

  李姨看着钱,居然有些惊喜的样子,但又有些不安地看着魏青,竟好像不敢相信似的,直到魏青将钱塞进她手里,才想起来道谢。

  “李姨,岳老师跟我说他,最近得到一把好刀,一直说有空带给我们看看……”魏青故作随意地说着,没想到说了一半,突然见李姨脸色一变,将手里的钱往她身上塞回去。

  她一边还钱,一边将魏青往门口推:“我就说小刚从来不让朋友来咱们家的,怎么会突然有人好心上门来?你走!别想要我们家的刀,那刀……不卖,不卖的!”

  魏青顿时傻了眼,好在李姨人瘦小,力气也不大,推她半天也没推动,老人家却不由得发急,一张脸都涨红了,喘了起来,眼看要晕过去的样子,倒把魏青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说:“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事情是这样……”

  她还来不及将话说完,一声巨响就打断了两人推攘间的僵持,三个男人从被踢开的门外冲进来。

  “不要动!打劫!把钱交出来!”粗重的男声吼道。

  魏青一愣,就见李姨惊恐地道:“你们……光天化日……我要报警……”说完往家里那部旧电话扑去。魏青来不及开口阻止,一个男人冲上去将瘦弱的李姨往地上一拖一甩。

  李姨往后颠了两步,扑倒在放脸盆的架子上,魏青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住。

  李姨先前正跟魏青斗气,现在被入室抢劫的人一搅,也忘了这茬,顾不得手上给撞青了一大片,拉着魏青就叫:“小青,快报警!快报警!”

  魏青叹了口气,扶着她坐下,回头看着那三个男人,皱眉。

  打劫?她手伸进口袋里握住手机按了一下,然后上前伸手拦住想要往卧室里去的男人:“入室抢劫,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她往卧室内望去,龙渊刀正在正南方的墙上挂着,边上还挂着一柄半成品的剑。

  所谓半成品是因为剑身已成,但剑柄还是刚锻造好的铁条,魏青唇角一挑,目光看向进来的三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毛头小子,看举止不像是练家子,好对付。

  三个年轻人相互看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地流露出戏谑的笑意:“妹子,我们有样东西比胆子还大,你要不要试试?”

  魏青也笑:“好啊!给我看看?”说着话的同时,她往卧室里一蹿,伸手摘下那半成品剑,指向三人。

  男人们再度相互看看,大笑:“妹子,你要跳剑舞给哥几个看吗?”三人晃着朝她走近。

  魏青笑笑,剑在左掌中一翻,隐在身后,右手朝三人伸出来,勾了勾食指,一脸挑衅:“有能耐就过来,我跳给你们看。”

  突然,就听见一声“咣当”脆响,一只脸盆砸在最后一个男人后脑勺上。李姨一脸惊惶地瞪着眼,发现那男人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被砸晕,而是痛叫一声,扭头给了她一巴掌。瘦弱的女人哪里经得起年轻人这一巴掌,顿时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魏青心里一痛,暗叫一声糟,见那人又抬脚想踢已经晕过去的李姨,不由大怒。

  “男人打女人最下流!”她轻斥一声,隐剑的左手往三人中一插,剑柄撞上那人腰眼,男人“嗷”的一声痛叫,疼得蹲了下去,魏青一脚踢在他尾椎骨上,“让你打女人!”

  另外那二人一看同伙被打,叫了一声:“哎呀,你敢打我们的人!”伸手一人一边抓住了魏青的肩。魏青往下一折腰,脱出双肩,一屈膝顶撞二人腿弯,手掌挥出,“噼、啪”两声,给了一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握紧隐了剑的手,魏青心里微微后悔,出手会不会太重了?再看那捂着脸,眼冒凶光的两人,又后悔——嗯,打轻了。

  两人吼了一声,挥拳朝魏青打去,凭着蛮力,自然毫无章法。魏青叹气,抬手一牵一引,借力卸力,带着两个滴溜转了一圈。两人打了个空,魏青正小小得意,背后传来一阵风声,她转身,左手一挡,原来先前那捂腰眼的男人已经站起来,拾了地上的脸盆来砸魏青,自然是砸不到。魏青手背一反,那人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喊叫,那脸盆居然被魏青半隐在手臂后的剑割开,脆弱得像一张纸!

  三个男人都愣住,魏青也呆了一呆,然后咧开一个恶意的笑容,抬起腿来……

  盛夏,午后,人烟稀少的小区里传出三声类似喇叭坏掉的尖叫。

  程简丢掉了手里的烟头,皱了皱眉,三个小软蛋不会连个老太婆都搞不定吧?

  他上前两步,走到二号楼门洞口,就见走廊深处瘫着三个虾球似的人。尽头处是个年轻女子,低腰热裤小背心,长发拢在脑后,束了个马尾,叉着两腿,一手叉腰,一手反握着什么,可惜个子不够高,胸也不够大,否则乍一看,真让人感觉是《古墓丽影》里劳拉的真人版。

  魏青扫了一眼地上的三个人,微微抬头,眯了眼看着门外站着的那个面带惊异的男人——个头不高,不超过一米八,身材魁梧,汗背心紧紧地绷在鼓起的肌肉上。

  魏青撇撇嘴,这才是这出戏的正主儿!练家子,看这身体格,多半是外家横练。她握剑的手又加了三分力,双眼死死地看着他,弯腰,将李姨半抱半拖地挪到床上,整个过程中,她丝毫没有让视线离开那个男人。

  程简朝地上打着滚的小子们啐了一口,跨过他们走入室内。他打量了一眼房间,又看了看墙上的龙渊刀,再扭头看看魏青,报出自己的名字:“我是程简。”

  魏青一笑:“魏青。”

  程简微微皱眉:“没听说过。”

  昭陵市手上会点功夫的人,他几乎都叫得出名号,这让他再度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番。

  魏青长得只能说尚算清秀,离美人还是有点距离的,如果一定要说她缺点儿什么,那便是女人应有的柔媚,而取代这部分气质的,是一抹英朗之气。这样的女人行事作风上必定相当男性化,不知她的武功走的是什么路子……程简心里暗自警觉。

  “我只要那柄刀,其他的一概不动,如果你明白,最好不要多事。”程简说道。

  魏青一挑眉:“这刀正好也是我要的,程先生才是多事之人吧?”

  程简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左肩抽露的剑尖:“你是用剑的,要刀做什么?”

  魏青朝他笑:“你练的是硬气功,要刀做什么?”

  程简再是一愣,魏青心里明了,猜对了。但同时也紧张起来,硬气功,自己能对付吗?

  “看来我们想要的都一样。”程简眼里透出一丝狂热。

  魏青叹气,回想了一下,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趟这浑水呢?她看了一眼程简,这人想打架!

  他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想夺刀,而是想打一场真正的,属于武者之间的架!

  武术是一门被时代淘汰了的技艺……

  魏青永远不会忘记老师说这句话时寂寥的神情,承袭这技艺的武者越来越寂寞,亦越来越饥渴,只要有一丝能与同类比武的机会便不肯放过,战!且至死方休!

  魏青抢了先机,身形向前一倾,冲到程简面前,右手挥出,一掌拍向对手面门。习硬气功者,罩门不在面部就在下阴,她出手毫不留情。

  程简哼了一声,左手一抬,阻挡掌风,右手一拳向魏青腰肋撞去。他看到魏青上手就用全力,算准她收势不住定要撞上自己的拳头。却不料,拳到之处虚空无物,魏青身形如棉往后一退,竟半途卸了力道,左臂一翻,剑在手,将出未出,护了腰肋,程简的拳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敢往剑刃上撞,连忙转向。两人错身而过,魏青仗着灵巧占了个小便宜。

  “好!”程简大笑一声,喝道,“再来!”

  魏青没说话,心里怦怦跳得厉害,并不是害怕,相反,是一种兴奋与快意!

  原来我是个如此好战的人啊!

  再次交手,程简一拳砸过来,魏青让得慢了些,左肩被带到,整个人竟被拳风带得一个趔趄,肩头闷痛不已。不会骨折了吧?魏青心想,骇然,忍痛将左手里剑一转,咬牙认真——

  老师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初剑是一套只攻不守的剑法,而剑之精髓尽在剑意。

  剑尖向前一送,反手,交剑。初剑第一式“日照山河”!

  程简一惊,这是什么剑法?出剑式竟是攻式而非敬式或守式?

  来不及细想,魏青紧接着的三招让程简更是惊诧,这女人居然全不防守,出手尽是攻击。

  魏青挑了挑嘴角,冷笑,初剑没有防守,对敌无敬无惧,不守不防!程简,这跟你遇到过的剑法都不一样吧?是不是更加有意思?

  剑刃一侧,往对方心口猛刺,程简低吼一声,疾退。魏青刺势一缓,剑锋挑起,一声轻响,汗背心的左肩窄带断开。

  魏青眉头一扬:“承让。”

  程简眼中血色一漾:“再来!”

  “住手!”一声断喝,令两个即刻又要交手的人都转了头。

  “鹏仔!呃,帮主……”程简看着进来的男人怔了怔,收了手,叫得有些勉强。

  曾鹏瞪着程简,想说什么,回头看了看魏青,却只低声道:“程叔……算了,回去再说。”

  程简顺着他的眼,也看了看魏青,忽然笑了笑:“鹏仔,叔怕你降不住她。”

  曾鹏一皱眉:“去去去!”

  程简耸耸肩,叼了根烟出去,曾鹏看了一眼床上的妇人问:“她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

  魏青看着他,回答:“最好送去看看。”然后问,“这些人是你派来的?”

  曾鹏叹气:“他们看到岳刚带着龙渊出了你家门,所以没经过我同意就……”

  “没经过你同意?哈!”魏青一脸讥笑,“行帮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连入室抢劫的勾当都干了,如果今天不是我正巧在,那三个混球是不是要把这个家翻个底朝天?曾鹏,你爸要是知道你是这样当帮主的,会从坟里爬出来再气死一次!”她一生气,语速飞快,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已经尽快赶来了。”曾鹏皱眉说,“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抬头看她一眼,“你要是不信我,又为什么要拨我的电话?”

  魏青一愣,是了,既然他能这么快赶来,说明他接到了自己刚才拨给他的电话。可是,刚刚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给他拨电话,而不是打110呢?她自己也不明白。

  她正这么想,突然见曾鹏朝龙渊刀走去,身子连忙往刀前一挡:“这事到此为止,刀不能给你!”

  曾鹏看着刀,再看看她:“这刀是行帮的。”

  魏青叹气:“可是刀里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曾鹏一愣,惊叫:“什么?”

  魏青看着他,有一丝怜悯:“这刀里的东西十多年前就被铁匠取出来,被不知什么人拿走了。行帮的家当早就没了!”她心里有些失望。江湖也不过如此,终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曾鹏想了想,忽然走近她,笑:“青,你这么关心行帮的事,为什么?还是……你其实在关心我?”

  魏青一怔,他刚刚叫自己——青?不是南瓜头……是青!

  她抬头看他,便看到曾鹏满脸嬉笑得意。这小子敢调戏我!突然又见他凑过来,极轻极轻地说:“行帮的家当没了,其实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魏青惊问,突然颈侧一疼,头一闷,整个人倒了下去,跌进曾鹏早已准备好的臂弯里。

  行帮帮主大人看着她,摇摇头:“连她都降不住,我还做什么帮主?”

  将魏青放倒在床边,跟岳家的妇人并肩躺着,他取了刀,转身要出门,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又回头看一眼,缩回去,回头再看一眼,最后叹了口气,将刀往裤腰带上一别,上前将魏青抱起来,出门去了,这次没有犹豫。

  魏青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很硬的床上,眼还没睁开,她下意识地先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好穿戴都整齐……

  而这时就听到曾鹏的声音含着笑传入耳中——

  “摸什么?怕我强暴你啊?”声音近在耳边,显然这人正伏在床头。

  魏青睁眼瞪他:“包子,你绑架我!”

  曾鹏眨眨眼:“说得这么难听干什么?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说你来参加同学聚会,晚饭不回去吃……”

  “你敢骗我妈!”她从床上跳起来,朝曾鹏脸上就是一拳。

  这一拳被曾鹏轻易接下,他手掌大,将她的拳头包住,笑吟吟地说:“你妈妈很高兴的样子哦!”

  魏青挣扎了一下,很郁闷地发现自己的力气没有对方大:“放开!”

  曾鹏看看两人的手,笑:“好。”于是放了手。

  想不到他这么听话而且干脆地放开手,魏青一愣,不知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些不高兴。

  魏青翻身坐起,对于自己是个“人质”的认知很强,没有乱动乱叫,常识是,这样会激怒“绑匪”。

  她看了看曾鹏,很是愤然:“你拿刀就拿刀,抓我干什么?还有,岳家妈妈怎么样了?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了?你……”一连串的话问得曾鹏苦笑连连。

  “岳家妈妈很好,我出来前打了120,叫了急救车把岳妈妈送去了医院,然后打电话到体校告诉岳刚,他妈妈不舒服,送去中心医院了。”他皱眉看着魏青,“你就非要把我当成十恶不赦、做尽坏事的黑社会头头么?”

  “你本来就是黑社会头头。”

  “行帮不是黑社会,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你绑架我!”

  “我没有!”说到这里曾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大起来,这让魏青吓了一跳,然后更怒。

  他生什么气?明明被绑架的是自己……好吧,现在自己是“人质”,还是不要惹恼了这个“犯罪分子”的好。

  她转过头去不看他,已明确表示:不与你计较。

  见魏青不理自己,曾鹏叹了口气,出房间去了。

  听到门锁扣上的声音,魏青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冲到阳台上,只往下看了一眼就绝望了,至少十楼。

  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摸了一下口袋,遗憾地发现手机没有幸免,被收掉了。

  打量了一下房间,几乎是半毛坯,除了自己刚刚睡的木板床以外,还有两张竹凳,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家什,墙上挂着一个大镜框,里面放着几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