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刀(13)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01 18:11      字数:5120
  曾鹏叹气,也不跟她闹了,起身从桌子抽屉里取出昨天组装好的枪,往腰间的枪匣里放好,套了件外衣,然后回身正色对魏青说:“现在是十点,离交易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我想他们应该没有时间再去理会你的问题了,我现在送你回家。”

  魏青还在笑,只是那笑容让曾鹏忍不住心里一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送我回家?然后呢?”魏青笑着慢慢说,“你去做你的孤胆英雄,然后很牛叉地把坏人绳之以法,光荣完成任务,回你的总部升官加薪。嗯,很好,这故事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啊?”她看了他一眼,眉一挑,继续说,“不过如今警匪小说不好卖啊,改成言情虐文吧,你去,然后把坏人打死,顺便你也挂了吧,怎么样?要不要我事后再到现场去演一出哭丧?然后你荣升为烈士,再来个遗体捐赠……”

  话到这里,就见面前的人脸上罩着一团黑雾,猛地将她拉着就往怀里抱,她往后一跳,尖叫:“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抱抱我,说点煽情的话就能打动我?你以为你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就很够男人味?曾鹏,是你自己来招惹我的,要是你现在敢丢下我一个人行动,我们就彻底玩完!姑奶奶什么都做,就是不做金丝雀!”

  曾鹏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苦笑道:“好吧。”

  魏青眼一亮:“你答应带我去了?”

  曾鹏耸耸肩:“是你自己要去的啊,你可别后悔啊!”完了,贱兮兮地来了一句,“哎,你说你这算不算嫁鸡随鸡啊?”

  魏青眯着眼,手攀上他的腰:“你觉得呢?”摸到一块韧劲十足的肉,一用力。

  “啊——你谋杀亲夫啊!”他愤然惨叫一声,那地方铁定淤青了。

  她笑得妩媚,嗯,手感极好。

  尾声

  十二月。

  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冷风吹进脖子里,魏青打了个冷战,走进办公楼乘上电梯,到十二楼出来,朝总台的接线员丽丽点了点头,走进属于自己的小隔间。

  两个月前,她终于下定决心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这是个清闲的职位,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业余还能写写文赚些外快,半年前发生的事就像是场梦。

  和曾鹏到临江宾馆,进入北川组指定的房间,他们遇到的是四个职业杀手。

  对方压根就没打算谈,也不想留下任何活口。

  那场架打得很辛苦,等程简带着颜宁辉来,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对方也付出了两死两伤的代价,两个受伤的杀手一个被捕,另一个则带着资料跳进江中潜逃了。

  魏青在医院里昏迷了四天才清醒过来,他们告诉她,曾鹏转去专门的医疗机构接受治疗了。

  她老娘在她醒来后抱着她大哭了一场,然后跳着脚骂了她半个小时,说要是她敢不给老娘养老就这么挂了,就要把她的骨灰全倒进粪坑里去做肥料,吓得边上的小护士脸都白了。

  接下来她老娘又在照顾她的时候遇到了岳刚的妈,两个当妈的一聊上觉得特投缘,连孩子住的医院都在同一家。于是等她身体好点儿了,就又开始隔三差五地嚼舌根,一直嚼到魏青出院。

  隔天,魏青便逃命似的买了车票逃回上海。

  回到上海,看着灯红酒绿的都市,她有些恍惚,不知道之前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是否真实存在过。

  北川组的事似乎没了下文,曾鹏也如同一抹幻影从她的生活中忽然消失,只有偶尔在网上跟邹虹聊天时才觉得自己曾经是真的在那个传奇般的小城里经历过些什么。

  十一月,邹虹告诉她,岳刚出了院,回学校继续教课去了,颜宁辉正在准备搬出哥嫂的家,要去自立门户。说到这个,邹虹依然对没能撮合魏青跟自己小叔之间的姻缘煞是懊恼,对此魏青总是回她一个笑脸,轻轻略过。

  转着手里的水笔,她又想起那个人来,后来再没了他的消息,偶尔她会坏心的想,他别是伤重得挂掉了吧?可这么想的时候,多半是半夜,一觉醒来时枕边总会有水迹,于是她发现自己的幽默感退化了。

  “青青,这份会展计划梅姐让你处理一下,下午去会展中心帮忙布置。”同事小T递过来一份文件,“文档一会儿发到你邮箱。”

  “哦,好。”魏青接过文件,点点头,“高新技术产业会展……”看着这抬头,她笑笑。

  光大会展中心人头攒动,魏青在自家的展位上站了一小会儿,就到其他展位上去溜达去了。在各种电子产品间转得头晕眼花后,她停了下来,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一动也不能动。

  “被眼前的帅哥煞到了吧?”迎面走来的人还是那么没品的调调。

  “好好的穿什么西装?活像乡镇企业的老板!”魏青咬着牙,嘲笑他。

  男人叹了口气:“说我句好话你会死啊?”

  “就不说,你个死人!死到哪里去了?死到现在才出现!”她叫道。

  “拜托,淑女点!”他尴尬地看了看周围频频朝他们行注目礼的路人。

  “淑女你个头!你不给我说清楚,别想就这样了事!你……”她眨着眼,好热!好热!眼睛要烧起来了!

  男人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放柔了神情,轻轻抹去她脸颊上的水迹:“想我了吧?”

  “少臭美!”她低头,嘟囔。

  “都哭了还说不想,你口是心非得太没水准了。”

  “……”

  “好了,你别哭了……”

  “……”

  “喂!你这样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哎!”

  “……”

  “我说,你哭这么厉害,是不是怕我死了自己做望门寡妇啊?啊——死女人!又扭我!”

  看着面前捂着腰痛得龇牙咧嘴的男人,魏青咬着唇偷偷笑。

  “新书的名字想好了?”

  “嗯!”

  “叫什么?”

  “寻刀。”

  “为什么不是寻夫?啊……”

  番外 铸剑师

  第1章

  三月的昭陵城细雨蒙蒙,小城的青石路被雨水浸过,泛着莹莹的光,每一块石头都有种玉一般的质感。

  下河街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很是冷清,街上少有人迹,沿街的铺子也透着一种类似闺怨般的寂寞。唯有岳家铁匠铺里热火朝天,叮当声不绝,以至于小街上除了雨滴声以外,入耳的都是那充满力量和节奏感的声音。

  岳家祖上就是打铁出身,一直到现在。小城里从家用到农耕,大到铁犁,小到绞花剪子,只要是铁的,岳家铁铺都给打,而且做工一流。

  铁匠铺传到岳风行这一辈是第十六代,这时正是解放后二十多年,一段后世说不得的时间带。大炼钢铁的疯狂过后也有十多年,小城里原有的四五家铁匠铺一间间关门的关门,转行的转行,只有岳家铁铺还在苦苦支撑。

  “风行哥,我们订的火铗好了没哟?”街头供销社的刘大安笑眯眯地过来问话。

  岳风行没回头,扬着铁锤,嘴里只管朝里屋嚷道:“风铃,把墙根那二十把火铗给刘大。”低沉的声音不刺耳,但是震得人耳鼓嗡嗡地响。

  里屋的纱门一掀,十二岁的岳风铃臭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从墙根拖出一只纸箱,用脚踢到刘大安跟前:“喏!”

  刘大安看了一眼纸箱上的鞋印子,抽了抽脸皮算是笑过,抱起箱子转身走了。

  等到刘大安走远,岳风行瞅了一眼还站在店里的妹妹,低声道:“行了,进去写你的作业。”

  “你知道我在写作业啊,那还叫我出来做事?妈说了我写作业的时候不许叫我做事,你当耳旁风呢!”岳风铃瞪着年长自己十岁有余的哥哥说,末了又嘟囔一句,“整天累死累活,才赚几个钱,二十把火铗一块钱,一把剪子三分钱,你好好去工厂上班一个月,走走车间也比这赚得多。”

  岳风行皱眉,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再烦回家去!”

  岳风铃缩了缩脖子,住了嘴,扭身回里屋去了。在妈妈的鸡毛掸子下写作业和在闷热潮湿的铁匠铺里写作业,偶尔还被哥哥叫出来搭把手——两者之间,她很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看着妹妹进了里屋,岳风行继续一下一下地捶打着铁砧上的铁条,这块被烧得通红的铁条被捶打得又长又扁,但却丝毫不成形,根本看不出它将会打造成什么东西。事实上岳风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把这块铁条打成什么,这是一块在没有生意上门时用来消遣的铁条,不断地被捶打着。他不能忍受大白天的这个铁匠铺里没有叮当声。

  雨渐渐停下来的时候,天已近黄昏,又一个闲极无聊的日子过去了。

  岳风行叹了口气,准备关门歇业,近来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以前时不时还有人来打把小铲子之类的铁器,现在几天没有一笔生意已经是常有的事了,难道真的要改行换一种营生方式?可除了打铁,岳风行想不出自己还能干什么,读书只读到小学毕业,就跟着父亲在铁匠铺里打下手。十七岁时父亲喝酒喝高了,半夜回家一头栽进江里,被水冲到十几里外的岸上来时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岳风行继承了铁匠铺,全家人靠着铺子里的这点收入过活。

  “请问,岳铁匠在吧?”一个斯文的声音从土砖墙外传进来。

  岳风行精神一振,连忙从厚厚的布帘后探出头应声道:“在!”

  站在外面的是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人,文质彬彬的外表与他的声音很相称,鼻梁上的眼镜更透着一股子令岳风行羡慕的书卷气,左手里提着一把湿漉漉的黑色油布伞,右手拎着只有些旧的皮箱。他看到岳风行时很有礼貌地点头笑了一下,然后说:“请问铸剑要多少钱?”

  岳风行愣了一下,赔着笑问:“什么?”

  年轻人失笑,摇头,重复了一遍:“铸剑。”随后又加了句,“我想请岳师傅替我铸剑。”

  岳风行一听,脸色微微变了变,勉强笑着说道:“铸剑,我可不会。兄弟要是想要,这边过去大街上有供销社,里头有卖体育用品的。”

  年轻人仍是笑着:“岳师傅开玩笑吧,我要的不是体育用品。”

  岳风行摇摇头:“兄弟你这才是开玩笑,我这铁匠铺也就打打普通铁器,你如果要口铁锅,我是二话没有,可是剑……这种东西,别说我,昭陵城里怕是没一个会铸的。”

  年轻人没有反驳,看着他一小会儿后说道:“我叫商路遥,这是我要的东西的图纸。”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发黄了的纸,放在铺子外放铁器的台子上,“你看看,过几天我再来,到时候你再给我答复如何?”

  “哎!我不……”岳风行还想推辞,一手拿了纸,一手便想拉住这个叫商路遥的人,没料到明明就要搭住他的肩,却突然手一滑被他让开,然后那人笑容可掬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岳风行捏着发黄的图纸,皱着眉看了一眼,原以为是张因存放时间长而发黄的纸,此刻捏在手里却发现其实那并不是纸。入手冰凉光滑,而且柔韧,上面的黄色并不均匀,有的地方甚至有些发黑,竟似用烟熏过,到底是什么质地,岳风行没见过,更说不出来。

  图纸展开约有八开大小,图形的线条是用黑炭条之类的东西画的。图画得并不精细,更像是随手勾勒的示意图,没有标明尺寸,也没有注解。画的是一柄剑,外形古拙,剑茎也不是现代剑的扁叶形,而是圆形,剑镡窄,剑身却很厚长。主图的边上还画有一些拆分后的零件图,这些如同小儿涂鸦般的线条本来没什么稀奇,但岳风行却看着图纸半晌,深深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他走进铺子,看着炉子发了会儿呆,摇摇头,把那“纸”放在了堆放杂物的台子上。

  岳风铃从里屋收拾了作业,提着书包出来,看了一眼正在擦砧台的兄长,撇了撇嘴:“又有生意啦?”

  岳风行摇头:“没。”

  风铃皱眉的样子与她哥哥颇相似,眼往铺子里转了一圈,便看到了杂物台上的图纸:“那是什么?”不等兄长回应,她走过去拿起来看。

  岳风行没有阻止,依旧专心地擦好砧台,将炉子捂上煤,关上风门,再将地上的铁屑扫了扫,收拾完之后对妹妹说:“好了,回家。”

  风铃拿着图纸笑:“你没事做,瞎涂些这个做什么?想打把泰阿,还是湛卢呀?”

  岳风行哼了一声,没接口,猛地伸手夺过妹妹手里的图,从门后取过上衣,将图纸放进口袋里,示意妹妹先出门,自己转身将铺子锁了。

  岳家离铁匠铺并不远,过去一个街口就到了。

  兄妹俩远远就看到母亲站在自家的木楼前张望,风铃叫了一声:“妈!”就一溜烟地奔了过去,斜挎的书包在腰上一颠一颠的,脸上洋溢着笑,与在铺子里判若两人。

  做母亲的看着女儿跑过来,清瘦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却在女孩的头上叩了个爆栗:“规矩点,妹子家家的,走路要有样子!”

  风铃抿了嘴笑:“是!”扭身要进楼,却被母亲唤住。

  “饭还有一会儿上桌,你先把作业做了。”母亲吩咐。

  “在铺子里做完啦!”女孩叫着进了屋,噔噔地上了楼。

  岳风行走过去扶着母亲叫了一声:“妈。”

  母亲脸上流露出些许轻愁,叹了一口气:“累么?生意还成吧?”她端详着儿子黝黑的脸,笑容里透着歉疚。

  岳风行摇头轻快地回答:“不累。”后面那个问题则故意忽略了。

  尽管没有得到回答,母亲还是理解地点点头,再度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