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云龙三军
作者:破晓荆棘      更新:2022-05-02 05:02      字数:4492
  安静的夜里,忽然响起地吱呀一声,让全身一下子就觉得酸起来。

  在割麦城中的一处角落,青灵推开了一扇破败的门。

  只要行在街上,左右民舍里,人的呼吸与心跳都能清晰地听到,甚至可以模糊地感应那种,由于各种梦境,带给他们的起伏不定又飘飘荡荡地意念。

  由此,她倒是不用像某人那样,只能悲催地躺在屋檐上。不过,刚走进居民扎堆地区域,就已经能察觉出多处变得死寂的院子。在院门上挂着的生锈的锁,估计锁芯早就脆了,拿石头砸上两下就必然能拽开。而更多的无人院落,院里早是空空如也,不说门窗,连顶棚都被拆掉了。

  这等战乱年头里,什么都是好东西,什么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

  从未有休止地战争,耗费着这片地域的根本,让一切都走向混乱。隔三月服一役,隔半年便征一次青壮,粮草,布帛,器械,人,尽有去无回。但即便献出一切,依旧会有顺着风眼山脉潜行而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阳北地界里的北荒狼骑。

  山上的烽火台,始终是暗的。

  事实告诉了这里的人,把士兵驻在那里,只会使那里在第二天多出来几颗没了头颅的身躯。

  边陲疆界,风雨飘摇,实垮却又不垮。忧虑与恐惧汇成垂天乌云一日不散,逼迫着这里的人再度为了生存而屈服于天性。百代人造就的秩序之手,伸不到的地方越来越多,如此下去,它反而会直接握成拳头,将之前被它保护着的东西毁灭。

  五十万北进军士,是阳北最后的挣扎,而结果,会如何呢?

  站在这黑暗的空屋中,青灵久久未有动作。

  这里亦如其它的地方,人们的呼吸与心跳,都在变得污浊而衰弱。而这,就代表着异族的强大。如那只被百里天涯以苍炎烧尽的魍魉,在大裂隙中,还沉睡着多少?

  破除衍生后,再一次踏入望北时,所看到那一幕惨象,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铺满整个人界么?

  而到那时,这衰弱的天下,又该如何存在,还,会不会存在。

  …………

  夫房山间,四方暗金潮,开始往中间涌动。

  钟离禹缓抬起了双手,“战王,中州已举剑,除非断折,亦不会收回。”

  “想从我身上跨过去?你们当真有这份自信?”贺长安轻笑道。

  “战王,你当真有这份自信,来挡住这三军?”淳于庆环视一周,双刀提起。

  “贺兄弟,后续的大军还未到来,皇王卫士有一整夜的时间,你挡不住的。”乌那由摇了摇头,“你是刀中的皇帝,但你现在没有刀。”

  “哈哈,神武军规。”战王一笑,勾了勾手。

  “来,打。”

  山,海,顷刻翻腾。

  …………

  屋中,有光亮起。

  那根上端系住了房梁的丝线,在空中开始颤动。

  不一会儿,线的下面,挂上了一轮银色的小月亮,光线柔和温暖,能照亮半个屋子。

  月亮下,已除去面具的青灵,从膝上摊开的布团里取出了长针,理顺了白线,捏起线头儿来启唇一抿,穿针滑指,提手拉线,毫无半分生涩。

  …………

  夫房山上,山石已化为水,带动了上面的所有人。金铁与咆哮之音,都遮不住自脚下的岩石深处,传出来的隆隆重响。山岩不住开裂而又瞬时合拢,百股万钧之力交错冲拦,指挥它们的,是在升起下落的块块巨石上不停改变着位置的乌那由。一对对皇王卫士冲过这座他建造的岩石堡垒间的甬道,随着它们的变化而改变着方向,最终,都会来到被岩石围住的战王身前——

  十丈之外!

  推起的尸身,已让人无法看到其中的战王,只是不断有人从里面横飞出来。

  蓦地,刀风自中旋转而起,战王长笑后,扬声道:“乌那由,我来找你了!”

  下一刻,一道月白的影子撞开了刚刚合拢的岩墙。

  …………

  屋中静悄悄,皎洁银光下,只有青灵那正在并和的布料边缘快速游移着的手,白色的平线在布的两侧来回游走,不住地划出了一道又一道地优美起伏波浪。

  同时,她的另一手也在小幅度地移动着,须臾之间,一截长线便被锁进了料子里,随即再摆手提出一段来,之前理好的线团在飞速地缩小着。那根针好似活了一般,在青灵指间映出着烁烁碎碎地光彩。针手所过,大氅的裹边都被缝合的牢固而又美观,走线的地方尽都被巧妙地掩住了,那红蓝双色双布,就要浑然成为一体。

  (青灵:青灵牌缝纫机,你值得拥有。)

  …………

  炸裂声响,在山间自左向右划出地一个长过百丈地大曲线中连续爆出,无论那些岩壁薄厚如何,大小如何,皆以眨眼地速度,被经过的战王一层层地击毁着。四面围上的金甲武士与铺天刀芒与剑气,也无法让他停下半步,即便战王只以掌御刀气,仍无坚不摧。

  “贺兄弟,真是好刀。”乌那由出声说道,他催生岩石的速度,正极快地被抹平着,此时间,战王已达二十丈外,若以气刀,便可波及到他。

  “好刀?哈哈,和持白马江山的我相比呢?”战王大笑道。

  便在这时,充斥在整个空间中的元气突然剧烈一荡,如同无形重物,层层重重连续压下。身上腾舞着的霸苍炎元气为之一滞,战王终于止住冲势。侧头望去,在第一道包围圈之外,钟离禹正落了抬出的双手。

  “不错的阵,堪比当年的楚云生了。”战王赞道。

  “和北荒大祭司相比,我差之太远,只能有所专攻。”钟离禹神色略有凝重,轻声道:“这陷阵,是以楚云生留下的阵图,再经多次改良和强化乃成,可对你,竟是影响甚小。”

  “如果阵法真得那么有用,舞刀弄剑的人,怎还会这么多呢?”赤色气刀,随战王竖起劈下的手,迎向了侧后的淳于庆。

  合绞而来的双刀再度被震开,淳于庆一声震吼,反又距战王更近,夜魔残日划出的幽蓝淡金双色笼罩了十余丈的范围,皇王卫士业已攻上,一时间地合力,足可撕裂这处山岗。

  外面的钟离禹仍是紧锁着眉头,战王当前已被压制,但存在于心中的不安,反而更多了起来。再看另一方的乌那由,他已是缓举起了一手,示意后方的皇王卫士停止向前。

  “难道……”钟离禹放眼再看战圈正中,当即大失颜色。

  刀风再起,随之舞动升空的赤红气劲如狂龙,登时吞没了周边所有的一切,人潮甲兵碎裂,残肢金尘落下,连其中的淳于庆都在飞退,艰难停身时,他左手上的夜魔,只剩下了半个。

  “你们犯得错误,和当年围杀贺绌时一样……别试图对我们使用巧力,贺王刀足以斩开一切。”战王的身影再现,白衣滴血未染。

  “都退后吧……”钟离禹深深一叹,摆了下手,“可于虫潮中肆意纵横的战王,围攻对你怎能有效……真可称得上笑话了。”

  随后,他抽出了腰间长剑,与持弯刀的乌那由,及淳于庆越众走上。

  “很好,终于不再让你的部下们来送死了……但你们应该知道,与我近战,会是什么后果。”战王一手伸出,掌心对地。

  “连围杀炎王,都需要三王联手,对于你,我们现在的实力自然不够。但至少,你目前无刀,我还有尝试一下的信心。”钟离禹道。

  “哈哈……布衣相,你在之后,会感到庆幸的。”战王低声地笑,扫了眼来到了他五丈内的三人,“入神王后,启我金灵,地中之铁,便尽在我手……但我可不想受材质所累,刻意去寻求精良兵铁。我之身在,我之心在,便是,无所不破!”

  山中人顷刻大震。

  有铁出于地,集于战王手下。抬手之时,他已有刀。

  “你!你竟……竟在这时,选择了铸兵……”钟离禹方才露出的骇然面色,一直持续到了这一刻,“你竟然,又有了新的刀?!”

  “世人皆识得我的白马江山,更认为它乃重兵之首。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铸造白马江山的铁,仅不过是白泽战车用剩下的碎渣。我的私房钱,都被贺绌来置换最稀少地混金铁,用去打赤云了……乌那由!”战王轻口说着,忽然嚷出了一句。

  “咋了。”乌那由放下刀。

  “你说,我是不是个好哥哥?”

  “……是。”

  “聪明!”战王一赞,提刀。

  “今日你三者所见,便是我新刀之骨。你们还不算是我当前想要杀的人,不然这三军皇王卫士,就得哭着把你们的灵柩扛回天启了……在此时,我该感谢你等,以助长我新刀之魂!”

  战王先攻!

  …………

  在挂着的小月亮下,青灵最后一次拉长了线,一手再提起氅,侧过头去,编贝一样的牙露出了一瞬,把线咬断。她再将氅面上的线头掖进边缘的缝里,双手一抖,满目殷红。

  抿着的唇角似乎动了一下,放了大氅,手在凤凰火之上拂过,青灵落手放了长针白线,而后,捏起了一枚顶针,举在光下,端详了很长时间。

  虽然它不能在自己的手上起到作用,但她还是将顶针戴上了。

  再取短针黑线,穿引之后,针穿过大氅上部,开始凝聚一朵墨云。

  …………

  夫房山上,战王收刀。

  他身前,钟离禹,乌那由,及淳于庆已成并排,正在缓缓后退,三人手中,兵刃全无。

  “很好,足够让我使出四成功力了……”战王抖袖立刀,展露傲然神色。

  “这也算是笑话么?”钟离禹脚步有些蹒跚,苦笑说道。

  “我觉得是……”淳于庆抹去了沁出嘴角的血。

  贺长安突然清了清嗓。

  “慢!”乌那由猛然抬手,亮出已成了红色的掌心。

  不顾身旁仍有些疑惑的两人,他急急道:“贺兄弟,我是信你的!……你看我的眼睛!”

  “……唔,也罢。”贺长安瞪他几眼,方才点了点头,略有憾色,“不过呢,你们之前不肯接我用嘴放出的炮,但现在,打也打了,你们确实干不过我。那么,总该有所表示吧?”

  钟离禹沉默良久,终是低叹一声,“我等会即刻退兵……但是,战王,你该为你今夜的作为,给其余人一个交待。”

  “我若不给,中州,又当如何?”贺长安笑道。

  “战王,虽然我们退却了,但阳北终将直属中州。当前,西侧仍有北进的中州大军,十日内即可控制雾梁山到通岚关一线。进入西陆的通道,都会在我们的——”

  “你们的手中?!”贺长安蓦地出声喝道,他抬刀指向西方,“你,想用西陆,来要挟我么?”

  钟离禹收声不发,只是叹息。

  “想必,你们撤军,天启城里,会有很多不甘心的人吧?”贺长安忽一甩手,用折断的残日顶回了刚要说话的淳于庆。

  “我在之前,听到过一个笑话,我的那位大哥,终于在天柱山下露面了,还抖出一个新的年号……九鼎,对么?可就算他在最后,真得能在这破碎山河上举起鼎来,又能耍给谁看?想来,虫子的眼睛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觉得你们那位皇王很滑稽。……布衣相,我还有两个问题,要问中州。你觉得,你能替他们回答么?”

  “……王爷请讲。”钟离禹思虑片刻,沉声说道。

  “你认为你能回答?你心里,还有一份自信?”贺长安与他对视着,笑意莫名,“那好,我便问问你……凭你中州王与将,挡我及我麾下人马,能有,几成胜算?!”

  钟离禹气息骤停,许久后,仍未出言。

  “哈哈哈哈……”贺长安扬声大笑,手再一点面前三人,缓声道:“你,你们,可还想听我问第二个?”

  这一次,钟离禹犹豫更久,终是拱手一礼,再道:“王爷请讲。”

  “很好,布衣相,沉沙界战报,你们应该都已读过……现在我来问你!待到长城倒塌之时,我西陆两千万人,你中州,放得开么?!”

  钟离禹,及乌那由与淳于庆,均如身遭雷击,额头上霎时有汗迹显现。

  三人之前,白虎懒洋洋收爪,目中尽是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