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废
作者:鹤翎散      更新:2023-03-13 02:07      字数:3174
  “未回。”允公公凑近了些,斟酌着答复,“皇后娘娘派出去的人频频受阻,无计可施。”

  “便给太子妃娘娘施压,希望能走平西伯的路子。”

  太子听着,不禁蹙起眉头,“阿如不愿意,母后为难她了?”

  允公公点点头,偷偷抬眼观察太子神色,继续道“皇后娘娘让太子妃娘娘跪下,至当下,已过去半个时辰。”

  “奴才遣人去请贵妃娘娘,如殿下所料,贵妃娘娘虽犹豫,可还是亲自走了一趟,如今正在栖凤宫,想必太子妃娘娘也很快得以脱身。”

  说到这里,太子的眉头舒展,紧握的双拳也缓缓松开,掌肉处印了几个指甲印。

  “孤知晓了,让人去东宫门口守着,太子妃一回,速速来禀。”

  “是。”允公公恭敬应下,领命告退。

  没多久,又匆匆回来,“回禀殿下,太子妃娘娘回来了,快到咱东宫门口,被人扶着回来的,奴才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

  “受伤了?”太子猛地起身,将站在面前的允公公推开,匆匆离去,在半路遇到王清如一行。

  王清如想要行礼,可这冬日里,还跪了那么久,膝盖疼得厉害,压根做不到,微微屈膝,那刺痛感就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太子一急,眼神便锐利了几分,走到王清如面前,二话不说将人抱起,沉着脸往正殿寝室走去。

  这一路上,夫妻俩谁也没有说话,王清如看得出来,他生气了。

  先前太子不让她去,她不听非要去,恐怕太子是恼她不听话了。

  王清如心下委屈,她是做人儿媳妇的,哪能忤逆婆母?

  可这些话她哪里能在太子面前说?若真说了。恐怕会落下挑唆的罪名,便干脆低着头,将脸埋在太子怀中,能缓一会儿是一会儿。

  反正,她也没想过和太子成为恩爱夫妻,大不了这太子妃也不要做了,一拍两散更好。

  从二人相见,到太子抱着她入内室,也就半刻钟的时间,王清如便自行脑补了一出夫妻反目,委屈凄凉的大戏。

  到最后,把自己委屈哭了,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像株无人料理的野草。

  她一直觉得自己沉稳淡然,见过许多世面,可真到这一步,她却慌乱得很,除了哭,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可是膝盖疼了?小允子已经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孤先给你揉揉,没事了,嗯?”

  太子将人放到榻上,却看到王清如泪流满面,在无声哭泣,看上去好不可怜。

  他不由心下一滞,伸手抚上王清如的带着凉意的脸颊,大拇指在眼角处轻轻划过,替她拭去泪水,安慰她。

  不知怎的,王清如觉得今日的太子特别温柔,“你……你不生……生气吗?”

  王清如抽抽噎噎,断断续续问出自己的疑问。

  怔愣之际,太子已经将她裤腿撩起,发红起痧的膝盖与白嫩的小腿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的注意力都被伤处吸引,压根没注意到王清如问话,故而也就没有回答。

  “怎的这般严重了?”太子呢喃着,转头朝门外大喊一声,“小允子,太医来了吗?”

  “来了来了。”小允子回道。

  来的是太医院副院使杜太医,因是来给太子妃看伤处,便带了自己的女徒弟。

  杜太医师徒低头弯腰,跟着允公公入里间,屏风隔开,看不清里面的情状。

  “梅女医请随奴才入内。”允公公做了邀请手势,对杜太医女徒弟道。

  师徒两互相点头,梅女医便随着允公公入内。

  太子见女医已来,便避到一旁,将位置腾出来,方便女医检查伤势。

  梅女医恭敬行礼,半蹲在榻边,检查王清如的伤,看完松了一口气。

  “如何?”太子忙上前询问。

  “回太子,”女医低着头,“娘娘的伤无大碍,未伤到骨头,只是一个月内,最好不要下床,好好养着才好。”

  转头,女医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从药箱内取出消肿止痛的外用膏药,递给王清如身边伺候的青杏。

  缓缓退出里间,嘀嘀咕咕与杜太医说了情况,杜太医点头,补充了几句关于饮食方面所需注意的事项。

  太子一一记下,允公公善后,将杜太医师徒送出东宫,还给了赏银。

  杜太医师徒离开后,还往方贵妃宫中走了一趟。

  允公公则派自己的干儿子,去了一趟栖凤宫,传达太子的意思。

  大意是太子妃伤了膝盖,太医说要静养,不能走动,一个月内,就不去给母后请安了,还望母亲见谅,体恤晚辈。

  皇后听完这话,顿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背过去。

  “贱人,竟与本宫玩这等小把戏,还唆使太子忤逆本宫。好……好,很好,本宫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哼!”

  允公公干儿子只有十岁,战战兢兢地传完话,连滚带爬地离开栖凤宫,回到东宫时,他感觉自己捡了一条命。

  这贵人生气发火可真是可怕,怪不得干爹总叮嘱他机灵些。

  这宫里啊!能活下来的,个个都是人精,事情做得再隐蔽,也逃不过那些女人的眼线。

  更何况皇后罚跪太子妃之事还有方贵妃插了一脚,压根算不得秘密。

  故而,天还没黑,就传遍整个皇宫,连忙于朝政的正德帝都知晓了。

  当夜宿在方贵妃宫中,还问及此事。

  “您说这事啊!”方贵妃轻笑,抬手替正德帝更衣,“也没什么大事,臣妾问过太医了,皮外伤。”

  “那孩子也受了点罪,不过,有太子在旁疼惜,也算好的。”

  到底是别人家的儿媳,方贵妃也不好说太多,免得招人眼,旁人嫌她多管闲事。

  “嗯,有什么能帮的,就帮一把。”正德帝将方贵妃揽住,“平西伯乃是能臣,朕不能让人寒了心。”

  “明日朕会寻个由头,施恩平西伯府。”皇后那边打一巴掌,他这边就要给个甜枣,再安抚一番。

  皇后那边他暂时还不能动,他还要留着做饵,看看还有什么后招。

  “是,臣妾晓得了。”

  没多久,方贵妃这边熄灯安睡,而东宫正殿书房内,太子刚放下笔,轻揉眉心。

  待墨迹干透,才将折子合上,对一旁随侍的允公公道“明日找机会递出去,务必送到父皇手上。”

  “是。”

  “收拾完,你也回去歇着吧!”说完,太子便起身离开。

  会寝殿时,王清如早已睡下,只余一盏昏黄的烛灯,灼灼燃烧,火苗时而跳跃。

  他轻手轻脚,生怕吵醒王清如,上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轻揽着入睡。

  翌日一早,正德帝下朝回来,脸色不是特别好。

  今日的朝会,出乎他的意料。一来北戎国地处最北边,冬日长,还缺粮,近日频频侵扰边境百姓。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封密信提及北戎集结数十万大军,兵临平城三十里外,动机不明,不得不防。

  二来,早朝上不少人为太子求情,说什么储君禁闭太久,容易让有心人钻空子,不利于国之安稳。

  太子就禁足反思,竟还能使国不安稳?正德帝气急发笑,感情他这个皇帝,一国之君只是个摆设?

  他不得不怀疑,这群人不是在帮太子,而是在害太子。

  “一群蠢货,真是气死朕了。”

  太子被禁足后,正德帝将他手上的权力暂且收回,公务交由别的皇子处理,按理说他应当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使这等拙劣手段。

  再三思索,他想到了皇后。若说太子还有几分像他,那么皇后就是地地道道的陈家人,目光短浅,野心大。

  即便做了二十多年皇后,也改变不了她那意欲熏心的本性。

  “皇上。”

  到了御书房,王公公的干儿子就前来拜见。

  正德帝抬眼望过去,本就威严的面庞,平添几分怒气,更显压迫感,让人不敢亵渎。

  王公公收到正德帝眼神示意,上前几步,接过干儿子手中的折子,传给正德帝。

  “这是东宫允公公交给奴才的,让奴才务必上呈。”王公公的干儿子如实回禀,说完,王公公便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小允子?”

  正德帝没有急着打开折子,“说起来,这小允子当年还是朕亲自指派过去照料太子的。”

  回想起旧事,正德帝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

  “朕倒要看看,太子说了什么?”

  打开折子,入目是太子端方工整的字迹,只是这字,一笔一划,缺了点力道。

  一行行看下去,正德帝神色越发凝重,眉头高高蹙起,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感想,不自觉红了眼眶。

  他作为一位父亲,这些年来,听过许多关于朝臣对太子的评价,也曾一心历练太子。

  说句实话,在正德帝六位儿子中,太子论才干及帝王潜力,不如祈王论武力和办事能力,不去渊王就连为人处事,也不如二子宁王。

  他确实不是最佳的储君人选,可这些年来,正德帝从未想过废太子。

  也就上一回太子替宣王求情,正德帝气急,说了句太子有负储君之位,事后他便后悔了,可他是天子,说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来,打自己的脸。

  现下国泰民安,兵强马壮,无论是文,还是武,皆不缺有能之士,在正德帝之后,只需一位守成的君王便可。

  可如今太子却亲自写下罪己诏,例数自己的各种罪行,自请废位。

  与今日朝臣们求情所说的言论恰恰相反,正德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