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是为了夺权？”沈长陵眯眼看着她，反问道，“那你想过没有，我父皇是当今圣上，我皇兄是当朝太子，我以前在京城是血统尊贵五皇子殿下，现在在扬州是统领这里的静王，我要是真想夺权，何须费尽心思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除他一个李远？”

  宋琬被他说得有些语塞。

  的确，她也明白，以沈长陵的出身，若是觉得在扬州被故意架空受了委屈，想要实权，直接写一封信送回皇宫便是。左右有律法的支持，为显皇家权威，皇上必定不会介意下旨把扬州的一半实权分给沈长陵，如若知府不从，朝廷甚至可能直接让扬州知府换一个人。

  “可是……”她试图争辩道，“知府大人勤于政事，体恤百姓，素来美名远扬。他为人谦逊，待人宽厚，从未听说过他与谁结过仇。若不是你，还能是谁出于何种理由如此污蔑他？”

  沈长陵微哂，他没有辩解，反而把问题扔给她：“你怎知这就是污蔑，不是事实？”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沈长陵绕过桌案，从书信中抽出一封递给她，“你看看这封信。”

  宋琬没有读信的内容，她觉得信上的字体颇为眼熟，于是先去看了落款。

  “侯斌？！”她眉头紧锁，又惊又怒的抬头责问沈长陵，“你手里怎么会有侯斌的书信？你与他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眼前这人三番五次暴露出了和侯斌非同寻常的关系，行为也是十分怪异，先是无缘无故的满大街打听一个无名小卒，然后被人看到在侯斌死前与他见过面，现在又拿出了有侯斌落款的书信，而且信件上面的称呼来看，这封信的收信人明显不是他……这一切都让宋琬对沈长陵怀疑更深。

  “你先看信上内容。”沈长陵耸耸肩，一脸无奈的指着信纸让她先读信。

  宋琬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思虑片刻后还是决定照做。她从小在知府长大，对府衙内的人都很熟悉。侯斌以前在知府府衙里面当差，前前后后干了近六年，尽管几年前因为玩忽职守被开除，但宋琬对他还留有着些印象。

  当时听到侯斌玩忽职守的罪名时，她还觉得很奇怪。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侯斌与其他的衙役不同，那人行为处事严肃认真，做什么都要一丝不苟的照着规程，是个正直到近乎古板的人。这样的人玩忽职守，宋琬觉得这比听到曹满大人重金买来的那匹千里马跑断了腿还要可笑。

  然而事实是，在对簿公堂的时候，除了侯斌自己喊冤，府衙里面的其他人的口径都出奇的保持了一致，都说他疏于检查，玩忽职守。他们说他们年末查账的时候把他手里的账簿和库房的记录做了比对，发现了不少纰漏，并且这些纰漏让知府府衙丢了不少银子。

  宋琬还听到他们私下里说，这些丢了的银子去向不明，他们甚至怀疑是侯斌自己做假账私吞了这些银两。而之所以没有以这个罪名告发他，是因为他们觉得大家共事那么多年，还都住在扬州城里，以后说不准还会相见，互相留些面子，不合适把人家搞得不能翻身。

  最后还是知府大人拿出了自己的俸禄补上了这个缺口。他们拿出了证据，虽然宋琬觉得那些证据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不过既然知府大人说是，那就是吧，知府大人是不会犯错的。

  知府大人是不会犯错的……宋琬只觉得以前天真的想法现在狠狠的打在了自己的脸上，打得生疼。

  “这是假的。”她放下信，面无表情看向沈长陵，语气平淡，尽管说出来的话她自己都不信。“我认识侯斌，这不是他会说出来的话，信上的字迹是伪造的，要不是你在骗我，要不就是你也被人利用了。”

  其实到底是谁在骗谁，宋琬自己心里清楚。信上的确是侯斌的字迹，笔画收尾的地方都有一个小小的圆弧，那是侯斌刻意练过的笔锋，是仿着知府大人的字学的。信里的内容也是侯斌的口吻，“侯某”是他最常用的自称，无论场合与对象，他与人说话是都喜欢那么说。还有信中提到的所谓的那个证人宋琬也听说过，因为那个人在一年前刚刚死于一场奇怪的意外，他的亲友不知为何坚信是凶杀，还曾来知府闹过事……

  可是她不得不告诉自己那是假的，也不得不说服沈长陵那是假的。因为她的内心深处明白，一旦真相被揭开，会引发的后果谁也承受不起。

  “既然散布流言的事情不是王爷干的，那宋琬就先行告退。先前情急之下强闯王府的事情，还请王爷见谅。”她把信件放回桌上，远远的避开，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低头行礼告辞，转身的时候却被沈长陵叫住。

  “你要接着去查流言的源头是吧？”沈长陵问。

  宋琬其实根本没有这个打算，因为事情太乱，她也不知道还能从何查起，但她还是点了头。不为什么，她只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宋琬还有事，就不打扰王爷了。”

  “等等，”可沈长陵并不愿意那么轻易的放她离开，“你要去查的话，就顺便查查这张纸上的人吧。”他从身后递过一张纸，宋琬低头一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有些名字她认识，有些却很陌生。

  “多谢王爷指点。”她接过沈长陵递来的名单，不情不愿的道谢，然后连礼都忘了行，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王府。

  看见宋琬逃也似离开的背影，沈长陵若有所思的笑笑，挥手召来双瑞。

  “去找个身手不错的人跟着她，看她要去哪里。”他吩咐道，“跟着的那个人最好机灵点，别让她发现。”

  “还有，”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让那些在外面打听的人可以回来了，我想我们已经找到引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