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尧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停在走廊上，伸手敲敲紧闭的房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她弯身把饭菜放下，然后又习以为常的把前一次送来的已经凉透的饭菜收走。还是一口未动，叶尧在心中暗叹，她甚至怀疑沈长陵连出都没有出来过。

  他这样已经三天了。自打他们摆脱追兵逃到这里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就连送来的饭也不吃。

  大概是亲眼看见活生生的人忽然在自己面前被杀死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他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想到这，叶尧微微有些心疼。

  但总不能任由他那么下去。想到这，叶尧又敲了敲门，“沈长陵，你醒着么？”她问道。

  “……”没有人回答。

  “你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你必须吃点东西。我在外面数到三，你要是再不开门的话，我就直接撞门进去了。”

  叶尧在外面大声的数了三个数，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顿了顿，又继续数到了十。

  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尧感觉不对，决定进去看看，于是她把饭菜放到一旁，后退两步，开始蓄力打算撞门。

  叶尧是踉跄着跑进来的——门根本就没锁，轻轻一撞就开了。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卧榻整整齐齐，丝毫没有睡过的痕迹。倒是屏风旁边的窗户大开着，告诉了她人是从哪里跑的。

  叶尧走到屏风旁，从窗子里边往外看，窗子外面临着的是一条不怎么有人经过的偏僻小巷，当初叶尧就是担心沈长陵听见市集的热闹会更加的焦躁，于是才选的这里，没想到却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逃跑环境。

  叶尧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这是一个死胡同，东边是堵墙，虽然不高，但仅凭沈长陵一个人的力量决计爬不上去，所以他应该是往西边去了。巷子的西边通往的是一片棚户区，叶尧从记忆里调出了吴中镇北部的地图，分析片刻后，她发现了一个危险的事实：如果不认识路的沈长陵在棚户区里边乱闯，他很有可能会再绕回到吴中镇里边去！而叶尧在镇子里面的线人不久前才告诉她，现在吴中镇里面到处是巡逻搜捕的队伍，清平县的县令显然没打算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该死，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叶尧在心里暗骂道。她翻身越过窗台，踩着交错堆叠的杂物落到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放掉，然后才沿着沈长陵离开的路线追了上去。

  而此时的沈长陵未出叶尧所料，他现在的确是在一堆低矮破落的空房屋间漫无目的地乱逛。他也不知道他跑出来要干什么，他只是不想再继续待在那个房间里，什么事情都不做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宋伯遇害时候的场景，以及最后一次见到侯斌时他说过的话，还有江婆婆。她的死真的与这件事情无关吗？沈长陵不敢肯定。

  但是闹了那么久，他又得到了什么呢？沈长陵问自己。那么多的人已经因此而死了，但他现在手里有得到什么证据可以指证他们吗？

  宋伯已经死了，随着他的死，最后一本账簿下落成谜。可就算他能找到那本账簿又如何？他又能证明什么呢？墨纸坊的人已经全数死绝了，现在整个天下还能讲出这个故事的人只剩下了他和叶尧，就算能找到账簿，他们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上面那个“楚谨言”就是李远，人们又凭什么相信他？

  沈长陵不知道自己辛苦了一个月除了搞出几桩命案以外还做出了什么，他甚至在考虑放弃，因为至少这样的话，说不准李远和楚家就会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虽然得不到真相，但至少他们还能活着，沈长陵想。

  “你真的觉得李远和楚家会放过他们吗？”沈长陵抬头，看见叶尧正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你怎么来了？”沈长陵问。叶尧没有回答他，而是把之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真的觉得李远和楚家会放过他们吗？”

  “为什么不会？”沈长陵反问。“要查他们的是我，只有证据都集中在了我手中才会对他们有威胁。但是他们对付不了我，所以才会向那些持有证据的人下手，如果我放弃调查，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去杀人呢？”

  叶尧听完这话只是笑笑，蹲下身来正视着他，沈长陵觉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遇了挫折在闹脾气的小孩，他很不喜欢这种眼神，于是他移开了视线，不愿与叶尧对视。

  “看着我。”叶尧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沈长陵起初还假装没听到，直到叶尧又咬着字重复了一遍，他不情不愿的转过头，看她要说什么。

  叶尧说：“沈长陵，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调查此案的人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你之前说的没错，楚家的确怕的是有人调查，更怕这些证据都被集中整合到了某一个人手里。但是你想想，就算不是你，有胆量查这案子的人身后怎么会没个后台？查案人岂是他们能动的。所以无论如何，楚家都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杀掉那些持有证据的人以求灭口，而你拯救那些人的唯一机会，就是抢在楚家到来以前从他们手中拿到所有的信息，到时候证据已经到了你的手里，楚家再杀掉那些人也已经没有了封口的意义。这样说不准他们还能放过一两个。”

  “所以，”叶尧下了结论，“这条路既然已经开始，你就必须给我走下去，走得越快越好，懂了吗？”

  沈长陵低头沉默，叶尧也没有再管他，告诉他回去的路以后，便起身准备离开，留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好好想想。

  但就在叶尧转身要走时，她的衣袖被人拽住了。叶尧回头，递给蹲在地上的少年一个疑问的眼神。沈长陵这次没有再回避她的视线，相反，他此时的眼神里只余坚定。

  “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