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陵带着宋琬来到了村庄外面的一处山坡上，那里溪流涓涓，绿草如茵，是处难得清静的地方。被沈长陵放下马的时候，宋琬还没弄明白状况。

  “你要做什么？”她问道。“干嘛忽然把我带到这儿来？”

  沈长陵把马拴在溪流旁边的树桩上，让它自己吃草喝水，负手转身朝宋琬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带你来这里看看。”

  宋琬难得的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她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这里除了视野开阔，风景比较好以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宋琬一向是有惑必解的性格，于是她直接问沈长陵道：“这里有什么要看的？”

  宋琬看出她的反应显然让沈长陵很失望，但她依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在搞清楚状况前，她并不喜欢采取过多的行动。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沈长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口跟她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大步走过来，出其不意的用脚绊了她一下。

  宋琬没有防备，而沈长陵又用了巧劲，这一下直接让宋琬脚下一滑摔坐在地上，还没等她发作，沈长陵就跟着坐在了她身边，道：“躺下来。”说完他自己就先躺了下去。

  宋琬不知道沈长陵又在发什么疯，他好像经常喜欢做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事，而更神奇的是，这些事后来都会被证明意义非凡。宋琬觉得这次大概也会是这样子。于是她也听话跟着他躺下，双手垫在脑后，仰望着碧蓝的天空。

  “你到底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天上会出现什么神奇的东西吗？还是待会儿会有重要的人要来？”

  宋琬断断续续的提出了很多种猜想，但沈长陵都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宋琬觉得现在她和沈长陵的角色好像互换了一样，平时在喋喋不休的那个相当沉默，倒是她这个喜欢安静的人开始唠叨了起来。想到这，宋琬悻悻的闭上嘴，她才不想让沈长陵卖个关子卖得那么得意。

  他们两人就这样躺在那里躺了许久，宋琬看见碧空如洗，流云浅淡，她看见成群的飞鸟在空中掠过，她看见伶仃的飞虫在视野里穿梭，她看见太阳的光辉慢慢消散，她看见金红的晚霞渐渐西沉，她看见夜色铺陈，她看见群星闪耀，她看见泛着柔和白光的月亮一点一点的从东山上升起，挂在如深色绸缎的夜空里，温柔的俯瞰着大地，也凝视着她。

  一如当年。

  当年在城外院子里的时候，当年在扬州知府的时候，当年和那群人欢声笑语的时候，而现在这些已经尽数逝去，短短两个月，却宛如沧海桑田。

  “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吗？”宋琬偏头问道。

  “……”旁边的人还是没有回答，但宋琬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点鼾声。“沈长陵？”她的语气中带了点疑惑，但她的发问依旧无人应答。“沈长陵，你怎么了？”这次宋琬直接翻身起来去看身边人的脸，却发现那人睡得正酣。

  神经病。宋琬在心里默默腹诽，把我叫过来也不告诉我要干什么，自己倒是在旁边睡着了……

  但宋琬没舍得叫醒他，而是把斗篷脱下来盖在他身上，然后又在旁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她知道沈长陵很累，前几天他们在外面奔波，被衙吏追捕，需要轮换守夜的时候，沈长陵都是主动要求守上半夜，然后每次都在天亮出发的时候才会叫醒她。

  “小姑娘家的就得好好休息，我一大老爷们熬个夜怕什么？”每次当她对此表示不满和担忧时，沈长陵都会这样满不在乎的说，“再说了，你负责动脑子，要是你因为没睡好而脑子不好使了，我们还不得都被那群傻蛋给抓去蹲牢房？这种亏本生意我才不干。”

  所以在现在，当发现沈长陵熟睡时，她也舍不得再叫醒他。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了，宋琬想着翻了个身看着沈长陵，侧脸贴在草地上，闻着潮湿而独特的草香味，她的眼皮也微微有些发沉。

  沈长陵醒来的时候，他的视野里一片昏暗。如果不是脸上传来毛茸茸的布料的触感，他差点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后失明了。把脸上盖着的东西掀开，借着月光沈长陵看清楚这是一件斗篷。斗篷盖住了他的全身，连头一起，不过因为长度不够，脚踝和小腿的一部分露在了外面。

  “……”被布盖住头，露出脚，沈长陵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刚刚是怎样一副可怖的场景。认出了是谁的斗篷，他有些无语的看向了身旁，而此时罪魁祸首一旁睡得正酣，对此毫无察觉。

  此时月亮还未走到天中，沈长陵看了看方位，现在应该是戌时，差不多是时候了。于是，他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姑娘。

  “起来了。”

  然后趁宋琬还一脸迷蒙地揉着眼睛的时候，把刚刚像裹尸布一样盖在他脸上的斗篷扔向了宋琬。看着她毫无预兆的被从天而降的斗篷缠住时的手忙脚乱，沈长陵心中稍稍有了点解气的快感。

  等到宋琬终于从斗篷里边挣脱出来，沈长陵并没有给她发作的机会，而是揉揉还在气得鼓鼓的她的头，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道：

  “看。”

  漆黑的树丛里，有一点黄绿色的萤光在闪烁，紧接着，光点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五个……不一会儿，整个树丛就被这一大群萤火点亮，它们时而聚，时而散，繁多而不凌乱的飞舞像是在应和一曲无言的夜的乐章。

  像是得到一个信号似的，接二连三的，周围的几处灌木丛里也闪闪烁烁的点起了萤光。渐渐的，四面八方的光点聚在一起，汇成了海洋。光海粼粼的浪潮徐徐漫上草地，把宋琬所见的夜晚点缀得如梦一般。

  “生辰快乐。”沈长陵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支簪子递给她，“恭喜你，终于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