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胜利的喜悦加速了他们的脚步，从和林到离国京城的十五日路途，他们仅仅花了八天就赶到了。

  不过到了京城以后，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们预想那般顺利，沈珏也并不是他们预想中那种打不过就投降的软弱皇帝。离国坚决不愿意割让凉州，经过了近半个月艰难的拉锯战之后，他们也仅仅愿意妥协到割让一半的幽州出来。

  “谁爱要那劳什子的破幽州，那是什么鬼地方，老子听都没有听说过。”回到在京城居住的公馆里，耶律克终于抑制不住他那个粗暴的脾气，把在离国朝堂上受着的火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他骂骂咧咧道，“老子们抱着让两国和平共处的好意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结果呢？这半个月来，在这边吃没有吃得顺心，还得睡这硬邦邦的木板床，地上连个毯子都没有，还每天大清早就把我们叫起来，拖到屋子里面去跟他们磨叽半天，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可以拖着到处遛弯的马匹吗？”

  站在他旁边的吴提脸色也不大好看。的确，这几天以来，他们与离国的谈判陷入僵局。离国坚决不愿意割让土地，即使他们威胁要再次出兵，与他们谈判的礼官也只答应回去与朝内商议，拖了好几天，在他们的再三催促之下，离国才拿出了割让一半幽州的条件。

  耶律克他们平日里主要活动在突厥部落的领地里，也就是和林一带，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凉州。他们都是粗人，也不看兵书地志，打战全听指挥，只管在场上奋力厮杀。因此他们并没有听说过幽州这个地方理所当然。

  但是他们不知道幽州，吴提却对幽州甚是了解。他以前曾经在古籍里面读到过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幽州地处离国西北部，与凉州一东一西，正好构成了离国边境抵御漠北的两座堡垒。但与凉州不同的是，幽州深居内陆，地处戈壁，土地贫瘠，地广人稀，尤其是靠近漠北的那一片地方，除了几座形同虚设的岗哨和界碑，根本就像是一个无人区。而吴提毫不怀疑沈珏就是想把那一半地方割让给他们。

  而且幽州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它的境内一无所有，而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幽州所在的地方，往北邻着的漠北地区，是突厥的死敌柔然部落的所辖地。而且幽州民风剽悍，住在那里的居民脾气暴躁，胆子还很大，事情稍有些什么不顺心，就直接抄起家伙开始干，连官府的人也敢打。用他们离国人的话来说，就是那种再凶残不过的刁民。

  因此在幽州境内，那里甚至都没有官府，平时的治安全靠驻守在那里的军队管着。吴提不敢想象，如果分到了那么一块地方，北边有敌对的柔然虎视眈眈，南边又原住的居民磨刀霍霍，能够支援的原属部落突厥又在千里之外的凉州，吴提着实想不到，会有哪个不怕死的长老愿意去接下驻守这里的烂摊子。

  但若没有人愿意去驻守和开发，那么他们得到了这块地方又有什么用？

  吴提相信离国的那些朝臣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点。恰恰相反，他怀疑离国的那些朝官们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故意提出来把幽州的一半割让出来以求安抚他们。他们在赌他们远离西部，所以不了解幽州的状况，不过很遗憾，吴提让他们失算了。

  但即使是这样，现在的情形依旧让吴提感到棘手。不单单是因为谈判的僵局，更是因为他安插在离国军队里的暗桩传来密报，离国驻扎在秦岭、扬州等地的军队都出现了不小的调动，看他们的意图，应该是想要去北边支援凉州。

  他最坏的预想成真了。

  其实在组建使团的时候，就有不少心腹提醒过他，这很有可能只是离国的缓兵之计，目的是用谈判拖延时间，以求让驻扎在其他地方的军队能赶过来支援。他们不反对让使团去与离国谈判，但是并不赞成吴提离开前线，与使团一同前往离国京城。

  但吴提最终还是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因为离国那边催得很紧，而且态度坚决，如果吴提不亲自出现在京城，他们就会怀疑突厥的诚意，然后取消谈判。

  但是现在秋冬将近，从天象来看，今年的冬天会很相当难熬。不仅粮草供应会出现短缺，就连身处于后方的人的温饱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到时候若要坚持打战，屡战屡胜还好，但若是吃了一次败战或者陷入僵局，那么军队里面就会很容易出现士气低落、军心涣散的境况。

  而与他们的尴尬处境相反，在那么多年的争斗里，离国的兵士们早已清楚了他们在冬天面对突厥军队时候的优势——

  他们有丰裕的粮草，家眷老小都在温暖平安的内地，衣食无忧，高高的城墙挡住了突厥的军队，也挡住了呼啸的北风，糟糕的天气在此时与他们为伍，毫不留情地摧残着被堵在城门外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离国的军队什么也不做，就死守在城里以逸待劳，不出三座城池，吴提也会不得不带着突厥军队败兴而归。

  所以当离国愿意和谈的消息传过来时，吴提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为了摆脱之前那种尴尬的状况，无论离国在这件事情上给他挖了多少坑，他也必须要来闯上一闯。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之前还是托大了，他万万没有料到，离国竟然会把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谈判拖延到这个时候，而且这样的拖延还是他们双方一同造成的。

  现在的吴提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他是否应该立即赶回凉州，还是应该在谈判这件事上与离国继续拉锯下去？

  在他离开之前，就已经在凉州那边部署好了一切，并且都安排了自己最放心的手下驻守，而且在他把军队调动的消息传过去以后，并没有收到下属请求支援的回信。在这几天的谈判里，离国的态度已经出现了软化，他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还是这只是离国布下的又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