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口气。”吴提回答。

  他没有看耶律克，而是把眼光投向了另一边的马车夫，“你说，我们要不要带他一起走？”他问耶律克，“如果把他留下的话，沈珏他们不会放过他的吧。”

  果然不出耶律克所料，吴提的确想到了这一点，并且表现出了想要带他走的愿望。但是耶律克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首领的仁慈的不赞成。

  “殿下您即使带了他走，却无法带他的家人一起走。相反，若是他被您带走了，只会让离国那帮人怀疑他原本就是与我们一伙的，沈珏被反将一军的怒火就会全数发泄在他留在离国的家人身上。”耶律克顿了顿，接着道，“试想他如果知道了他的家人因为他的苟活而遭受无妄之灾，他还能心安理得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吗？再退一步，即使我们向他隐瞒了他家人的境遇，而他也心冷得从不问起，那么让他孤苦无依地活在世上，他又会真的快乐吗？”

  对于身为突厥人的耶律克来说，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不过两件，一是养他护他的部落，二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为了守护这两样事物，即使要他抛头颅洒热血，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他也决计不会怯懦。血脉就像他生命的根，所以对于他来说，如果断了根，人又能如何存活于这世上呢？

  “他的结局已经注定。”看出吴提脸上的不忍，耶律克规劝道，“如若殿下您害怕他会在离国人手里受太多的苦，那么我们可以在离开的时候就将他了结。此事，耶律克愿意为殿下效劳。”

  耶律克并非生性好杀，也并非对那与他们共行了几日的马车夫没有同情，但是比起部落的未来和在那里急切等待着他回去的家人来说，这样的同情不过如蝼蚁一般渺小，并不足以在他如磐石般坚固的内心激起半分撼动。

  他看出吴提并不想取这马车夫的性命，也察觉到正在频频向他们这边张望的那些个手下们眼里流露出来的担忧。他知道如果要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动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听从他的指令，但这事也会在他们心中埋下不可磨灭的烙痕。

  但若是留下了那马车夫，那无疑是给突厥开了一个危险的先例——所有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同情他人，然后不计后果地救下他们。

  但他们不是善人他们，突厥的战士，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的保护墙，这样的高墙，在面向来敌的那一面，是不应该有丝毫柔软存在的。

  所以即使这有违他内心的原则，耶律克相信他也能做到干净利落地了结掉马车夫，不让他再遭受无谓的痛苦。

  而至于之后他自己内心需要背负上的名为“良心”的债，耶律克觉得，如果非得有人来为之负责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那个身负重担的人会是自己。

  就像当初与魏巡一同解决掉了顾安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