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骇跪在众位皇子的最前面，他的身后跪着的是他所有的兄弟，有几个还是八九岁的模样。

  只不过跪了一个时辰都不到，那几个小的已经抽噎出声了。平日里娇生惯养的主，哪里吃过这个苦。灵堂的气氛很是森严庄重，几个小的缩在一起，抱团抽噎着。

  若是平日里早有伺候的人来将他们给抱走了，只是今日皇后娘娘传下旨意，大行皇帝在天之灵将亲自选择皇位的继承人，而这些皇子们便要跪在灵堂之中等着大行皇帝显灵。

  若是此刻离开便是放弃了荣登大宝的可能，哪怕这些年幼的皇子们不在意，他们的母妃以及身后的家族又怎么会不在意呢？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皇后的这个旨意很是荒唐，然而就让他们这般的放弃皇位的角逐，却也是不可能的。

  后妃们是轮番来守灵的，他们的位置都在这些皇子的后面，有几个是有孩子的，跪着的时候眼睛都在看着前面的皇子，看到自家的孩子已经开始摇晃起来，在心里问候了武皇后的祖宗十八代。

  瑞凤殿中，武甯靠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兵书，慢悠悠的看着，春风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竹管从外面走了进来。

  “娘娘，这是三部送过！”

  暗三部，是大梁皇帝的眼睛，负责监视着整个大梁的各方势力，上至朝廷命官，下至江湖势力，只要大梁皇帝觉得有必要，暗三部就会出现在他们的身边，监视他们。若是他们做出不利于大梁皇室和百姓的事情，在关键的时候有权利格杀勿论。

  这些人一向是只对坐在皇位上的那位负责，这些人的召集方式也是由上一代帝王直接传给下一代帝王。

  而建章帝接手暗三部的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立了一条规矩，以后暗三部直接听命于皇后武甯，其他任何人的命令都不得与皇后的命令相违背，而这其中任何一个人包括建章帝本人。

  在武甯接受暗三部的这么些年里，她并没有直接的让他们做过什么，只不过是让他们正常的运转而已。

  往日里暗三部也只是充当一个监视的作用，建章帝驾崩的消息便是暗三的人传回京城的，自此以后她便启动了暗三的其他的功能。

  “京城的这些盘根错节还真是像一张蜘蛛网啊！那些个老牌的世家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没有千年的皇朝，却有千年的世家！春风，在这些个世家的眼中咱们皇家也都是泥腿子呢？我武家在他们的眼中恐怕就是个屠夫了！”

  春风将手中的茶递给武甯，“娘娘，奴婢只见过千年的王八，可没有见过什么千年的世家！”

  武甯笑了：“可不就是千年的王八嘛！既然是王八那就继续缩着好了，若是伸出头来，也就不要怪本宫削了他们的脑袋了！春风，去给暗三的人传消息，剁掉几条爪子，莫要让这些人的血葬了陛下轮回的路！”

  “是，奴婢这就是去办！”

  今晚是下玄月，新月如勾，几声孤鸿夹杂着祈年殿那边传来的哭灵声，武甯的手伸在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

  “叶瞭，你应该不会怪我这样对待你的皇子吧！呵呵，你就算是怪我也没有办法，谁叫你就这么走了呢！是你没有守住承诺哦，走在了我的前面，你看，你走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关住我了，我可以自由的飞了。”

  武甯摸了摸脸，她以为自己会流泪，脸上却一片干涸。

  “可是这天大地大，上穷碧落下黄泉，却再也没有你了，我怎么能够飞的起来呢！”

  建章帝的皇陵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年修建的，真正修建好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大梁的开国之君就很节俭，皇陵的规格相比前朝算是小的了，而到建章帝这里，他还将皇陵的规格降了一些，为此朝中大臣还上书了。

  然而上书建章帝也听了，对于他们所说的事关皇家的威严什么的，他也表示知道，却依旧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做。

  建章帝是一个强势的帝王，他的强势并不像他的父辈那般威严，朝堂之上不愿意听到反对的声音。他是让反对者畅所欲言，他还会仔细的听，甚至于在你说的精彩处还会给你掌声，然而待你说完他该怎么做依旧还是怎么做。

  他给你发表意见的机会，却并不会真的听你的意见！

  久而久之，朝中的大臣也都明白了建章帝的风格，然而虽然知道他们根本改变不了陛下的决定，但是他们还是会乐于将他们的想法给说出来，这大约便是他们君臣之间的一种乐趣了。

  武甯第二次来到皇陵，第一次是皇陵完工的时候，建章帝带着她一起过来视察，那个时候他说：“这是我们以后长眠的地方！”

  “我不想长眠在这里！”

  武甯看着四周，这里是钦天监挑选的风水极好之地，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她更愿意像她的父辈那样葬在西北的风沙之中。

  “我想葬在西北的风沙之中！”

  “那朕怎么办呢？”建章帝觉得很委屈，他的皇后居然不愿意陪他一起葬在皇陵，不愿和他生同衾死同穴！

  武甯握住他的手道：“你的后宫这么多的人，愿意葬在你身边的人太多了！”

  “可是她们都不是阿甯啊，我只想让阿甯陪我长眠在皇陵！”建章帝在武甯面前有时候还像是任性的孩子，他忘记了他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却只想用任性撒娇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

  “那我用我们成亲那日穿过的礼服陪你葬在皇陵，而我也会带着我们成亲那日你穿的礼服葬在西北，好不好？叶瞭，你知道我的！”

  叶瞭懂得她，所以最终还是点头让步。

  武甯看着建章帝的棺椁被送进陵寝，想起曾经两人说过的话，眼睛潮湿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叶瞭做一对俗世的夫妻，戏文中的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就像她知道她这一世都不会有孩子一样，她也并不喜欢孩子，她也没有觉得一生一世对着一个人有什么好。

  可是此刻她站在皇陵之中看着她的陛下，她的丈夫，她的叶瞭被送入陵寝之中，从此阴阳相隔，她后知后觉的想，若是他们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那样的生活是不是会和现在完全的不一样？

  世事总是让人悲哀，因为她知道她和叶瞭之间永远都没有这样的生活。

  地宫的门被合上的一刹那，武甯眼中的泪终于滑落，她闭上眼睛，再睁开便又是那位高高在上冷静无比的武皇后。

  回宫的路上皇后的车架在前，众位皇子和大臣们都是一脸的疲色，年纪小的皇子们基本上都在马车上打着瞌睡，即使他们真的很困却也不敢睡着。

  左相也摇摇晃晃的坐在自己的马车上，他正一只手撑着头，闭目养神，而坐在他对面的居然是叶骇，正手里把玩着一只香囊，与左相相比，他的精神要好很多。

  “左相大人这几日真是操劳太多了！可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啊！”

  “老夫年纪大了，的确与三皇子不能比！”

  左相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每日都在宫中守灵对他们这些老臣来说真是一场折磨，已经病倒了好几个了，他的身子骨还算是康健的，否则恐怕现在也躺在病床上了。

  “左相虽然身子骨比不上我，若是比计谋，左相可是远远胜过我啊！”

  叶骇将手中的香囊放到鼻子前嗅闻着。

  “今晚四皇子就会带人逼宫，不知道三皇子接下来怎么走？”左相捏了捏眉心，实在是没有精神再和这位皇子打哑谜，绕弯子。

  叶骇挑了挑眉：“我当然是要保护母后和各宫的母妃了，怎么能让四哥伤了她们呢？”

  “皇后娘娘可不是好拿捏的主！”左相的眼前闪过武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头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又有种隐秘的希望，他是真的想要看看那位被人踩到尘土里的模样，想要看看那张高贵的脸上是否还能保持那样的骄傲。

  “左相大人，我何时说要拿捏皇后娘娘了，你这可是污蔑啊！我只是进宫保护皇后娘娘，而娘娘觉得我才是这大梁天命所归之人，是所有人恳求我登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