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作者:青青绿萝裙      更新:2023-04-26 16:21      字数:3143
  谢玄英虽然推辞了皇帝领兵的建议,但也始终关心着海防,就事论事,论述自己的看法。皇帝招手,示意上茶,一面听一面思索。外头?,廊檐下,白云舒展。程丹若坐回原位,乍看是在绣梅花,实?则纳闷。他跑这?么快干什么?婚事不顺利,怕她追问才避之不及?倒也不必,要是真谈不拢,也就罢了。又不是非嫁他不可。不嫁,是不是就不用做扇套了?程丹若拿起绣棚,对着太阳钻研了一会儿,决定扔一边再说。手工很好,做久了还是会烦。*入伏后,天气一日?热过一热。每天,安乐堂都会接到被送来的中暑宫人,好在吉秋等人已有经验,司药的女史也学习过如何应对,开药的开药,敷帕子的敷帕子,人晕乎乎的进来,却是没出人命。太监那边,不少人想方设法讨了人丹,随身备两颗,听说颇有效果?,名头?都传到了宫外。贵妃延续了冬季的德政,说服皇帝,令宫人内侍都不必在晌午的日?头?下做活,得到不少称颂。她还召见了程丹若,夸赞她“勤勉仁善”,格外赏了她三把彩扇。这?可比她原先用的精美太多,扇面涂了一层金泥,阳光一照,黄金独有的光晕散开,精巧妍丽。程丹若十分喜欢,但一看是岁寒三友套装,难免腹诽。事情究竟进展到了什么地步?答案,由?荣安公主揭晓。事情是这?样的:天气热,皇帝心疼女儿,决定把她叫进宫小住几日?,西苑总比公主府凉快。半年不见,程丹若再见到荣安公主,惊奇地发现她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虽然改梳妇人头?,人却还是以前的模样,既瞧不见初为?人妇的羞涩甜美,也没有哀怨委屈,反而有股奇怪的平静。“父皇。”荣安公主规规矩矩行礼。皇帝见她颊边带汗,忙道:“过来用些?冰镇百合汤。”宫人奉上绿豆百合汤。她端起来,一口气吃了半盅,笑说:“还是宫里的点心味道最好。”皇帝说:“你府里厨子,原就是尚膳监惯用的人。”“可那不是父皇赏我的。”荣安公主皱皱鼻子,把剩下的喝了。皇帝好气又好笑,可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记正事:“驸马祭祖回来没有?”荣安公主顿了顿,才道:“快了。”“祭祖是大事,你为?何没跟去?”皇帝问。荣安公主自然地说:“车马劳顿的,女儿不想去。”打量一眼皇帝的脸色,又挂起温顺的笑容,“驸马也说路途辛苦,不必我走这?一趟。”皇帝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左右已成?亲,接下来都是水磨工夫,韩旭是个聪明人,不至于给荣安脸色看。荣安公主察言观色,故作抱怨:“父皇偏心驸马,唯恐我薄待他。女儿虽不能?同?去,却派了人好生?服侍。”皇帝眉峰一挑:“驸马收了?”“没有。”荣安公主道,“驸马说他有小厮伺候,不必宫人跟去。”皇帝冷嗤:“算他识相。”又道,“你是公主,不必委屈自己。”“父皇疼儿臣,儿臣才更要为?女子表率。”荣安公主道,“女儿身子不好,当然要为?驸马多考虑,这?才是为?人妻子的本分。”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图穷匕见,“程司宝说,是不是这?个理?”他们父女说话的时候,程丹若正立在案几旁,等石太监在揭帖上批红,乍听见这?话,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事发了。这?男人还要不要?她心念电转,口中顺畅地回答:“公主所言甚是,‘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公主‘修己以洁,事夫以柔’,必能?与驸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全引经据典,总没毛病吧。然而,荣安公主却道:“既然如此?,程司宝事夫,必当贤良大度了?”贤良二字,戳中了皇帝,他咽回训斥女儿的话,假装喝茶。程丹若露出几分茫然,但答曰:“臣不才,当遵圣人言。”荣安公主说:“恕我直言,程司宝相貌寻常,于表哥相比,难免黯然失色,令我有明珠蒙尘之憾。”她盯住程丹若,一字一顿道:“不如,我将蕊红赐予你,如何?”程丹若讶然:“恕臣愚钝,谢郎固美,与我何干?”荣安公主瞪着她。“咳。”皇帝不能?再作壁上观,开口道,“程司宝,靖海侯已向晏家提亲,为?你说为?三郎媳妇。”“臣惶恐。”程丹若毫不迟疑地说,“臣出身微贱,父母早亡,多亏亲戚仁厚,义父慈和,方有今日?。谢郎芝兰玉树,才地高?华,臣卑如草芥,难以相配,不敢有此?奢望。”皇帝万万没想到她这?般回答,一时哑然。他确实?介意她出身低微,父母双亡,却不至于否决亲事,再说了,聘礼都下了,回绝也晚了啊。反倒是荣安公主,既没想到她“不知情”,也未料到她一口回绝,堵了堵,才试探问:“父皇,既然程司宝不愿……”“什么愿不愿的。”皇帝本来只?是想敲打一二,结果?惹来这?样一番话,有点骑虎难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挑挑拣拣?”再想想,敲打过了,她也知道这?门亲事是高?嫁,便转为?安抚。“程司宝亦不必妄自菲薄,你忠贞孝顺,品行过人,朕亦有耳闻。”这?话承受不起,程丹若立马道:“臣只?尽本分,不敢当陛下如此?嘉奖。”“是你应得的。”皇帝感慨,“你舍生?忘死,于洪水中救下亲长,侍奉长辈至诚至孝,不惜自学医术,如此?孝心,委实?难得。”这?回,程丹若货真价实?地意外了:“侍奉长辈原是本分。”心中却忖度,知道这?些?事的只?有陈家人,他们无利不起早,好端端的必不会为?她扬名,愿意这?么做,必有好处。是为?了促成?她的婚事才如此?,还是说……婚事已经成?了?才过去一个月,就搞定了?她思索着,恰到好处地显露心底的茫然,更添几分真实?。皇帝的视线转开,瞥了一眼扭头?的女儿,暗暗叹息一声:就算出嫁,到底还是难解愁绪,也罢,待三郎成?亲,总该死心了。他抽出一本奏本,笑道:“王卿上奏,道你事君勤勉,平叛有功,请求追封你父为?百户,朕准了。”程丹若愕然。石太监适时解围:“程司宝,还不叩谢陛下?”她反应过来,酝酿一下感情,微红眼眶:“臣,叩谢陛下天恩。”*程氏获封尚宝女官,赐蟒服,自此?,掌御玺女官者?破格用“尚”,为?正四品,位比掌印。——《夏宫杂忆》梁寄书十九年,丹若因事君勤勉,忠贞孝顺,晋为?尚宝女官,追赠其?父为?百户,其?母为?宜人。冬,嫁谢玄英。——《夏史·列传九十一》第154章 离宫闱半年前, 程丹若以为,自己升为司宝女官, 就已经足够炙手可热。谁想人生的意外一茬接一茬, 皇帝一顿操作猛如虎,先?她晋为尚宝女官,位比十二监掌印, 又?追封她早死的爹妈, 轻轻松松让她改换门庭。程丹若最大的短板,无?非是平民出身?, 小户之女。如今程父有?了官身?, 哪怕只是虚衔, 她也是官家之女了。再?有?大儒做义父, 寺丞当亲戚, 即便不能说“显赫”,也不算差了。但程丹若心里,与其说感?激, 不如说微妙。普通人要花费一生才能跨越的鸿沟, 甚至终其一生都没能成功的也不少,皇帝却一句话就解决了。这样翻云覆雨的权势, 带给她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第一种?的恐惧,今天能送她上青云,改天也能让她下地狱, 她不能不怕,而第二种?,是基于恐惧而诞生的渴望。假如今后, 她不想被一句话就决定了命运,就不得不去夺取权力, 成为参与博弈的一员。然后,渴望又?反过来催生了恐惧。她恐惧自己的渴望,害怕自己变成被权力俘虏的怪物。我变贪心了吗?明明以前,我只是想活得像个人,现?在的我,却开始窥视本不属于我的东西。这种?复杂的心态,令她忐忑纠结,完全无?法产生结婚的喜悦。反倒是路人比她开心。不止是尚食局,整个六局一司的女官,一见?到她,眼睛都亮晶晶的。虽然没有?明面上恭喜,可眼底透出的喜意,好?像过年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程丹若一度不解:“你们怎么比我还高兴?”吉秋:“那可是谢郎啊!”慧芳:“名满京城的谢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