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作者:木桃逢新      更新:2023-04-29 13:12      字数:3320
  “自然是诚意求取,且风光大办。”玉桑恍然,难怪宫门口姐姐见到姐夫时是那种表情。她进宫十数日,外面竟已发生这么多事,她只顾着照顾,一点没听说。“那你怎么回的?”玉桑好奇的问。稷旻看了她一眼,眼角溢出几分凉薄的笑:“他要娶妻,与我何干?”话里透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狠意,又像是幸灾乐祸,乐见其成。玉桑不由深想,文绪告知太子此事,恐怕不止想求太子给个体面。太子知道了,她多半也会知道,这是暗含求她一并帮忙的意思。又或是说,关键就是她。下巴忽然被捏住,玉桑被迫扬首,对上稷旻深沉的黑眸。他褪去笑意,一字一顿道:“又与你何干?”玉桑默了默,握住他捏在她下巴处的手,轻轻拿下来。“当年,文姐夫找过我。”稷旻蹙眉。有些事他已不想再提,也不想她再想,可惜事与愿违。“其实,我不是没有察觉。”玉桑声音低沉,仿佛也是一段不愿再提的过去:“往日都是姐姐亲自来找我,因为她不信任任何人。可后来,就变成文姐夫来找我。他对我,其实是有些防备的。”“我想,姐姐应该是信任他的,所以他才会知道那么多事。无论如何,他是为了姐姐好,这一点,与我的初衷一样。”稷旻眼神渐沉。他早就知道了。在他掳走江慈囚于密牢时,江慈便坦白了。那时,她因为有了文绪的骨肉,在日渐相处互增信任爱意后,便将心中最大的秘密掐头去尾稍加润色告诉了文绪。在她向文绪坦白时,的的确确是打算让这段仇恨彻底消亡。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履行对玉桑的承诺,将玉桑从宫中救出来。仇恨可以悄无声息消亡,要从宫中带走一个人,却是难上加难。而那时的江慈并不知道,在文绪爱妻如命的思维里,玉桑俨然已经是最大的威胁。玉桑是因恩情参与进来,江慈的恩怨她根本不能体会,但太子的独宠却只有她能体会。江慈尚且能在他的照顾下释怀往事,玉桑未必不会在太子的恩宠下心生叛变。万一她觉得愧对太子,将江慈抖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文绪曾经对玉桑起过杀心。他一边以安胎为由,替江慈和玉桑接触,一边筹划着怎么让玉桑这个威胁消失。只是,之后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没想到玉桑会用自己设局,直接引得太子被废,最后连自己都搭进去。玉桑进宫后除了和江慈私下有联系,与江家几乎没有来往,江家也从不在外人面前主动提她,加之后妃勾结朝中大臣,私德有失,丢得是储君的脸,所以,皇后随便捏了个罪名给她,旨在将她从太子身边彻底铲除,倒也没波及江家。在文绪看来,这本是一件好事,得来全不费工夫,江慈的潜在危险已被消除。但他万万没料到,江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太子被废的事,却因玉桑被赐死情绪大动,意外小产。江慈和文绪,也是在那时有了罅隙,很多年都未曾抹平。其实,说不上是文绪逼死了玉桑,但若当年玉桑没有做那个选择,文绪会不会亲自下场设计迫害,谁也不知道。所以,稷旻很难不将这份仇恨转嫁一些在他身上。只是那时他已油尽灯枯,满世间搜寻玉桑的痕迹,应对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没有多余的力气用在无关的人身上。……有些事,既然提了,那就不妨一次说清楚。稷旻低声道:“怎么,难不成你想说,是文绪逼着你那样做的?”玉桑听出他话中的不悦,连忙转头打量他的神情:“你又生气了?”稷旻别开目光,片刻才道:“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想不通,你为何不愿与我坦白。今时今日,你尚且能说一句,只要活着就好,可那时你怎么不这么想?”玉桑想起来,类似的话,在益州对峙时他也说过。那时窗户纸刚捅破,他盛怒的质问里满是不甘——为何不将他视作唯一,为何对他不忠。但其实,他们都清楚,她没有背叛任何一个人,相反,她想求的是两全。可是男女情爱是多么自私的一种感情啊。我将你当做全部,挖心挖肺,你怎可在选择时,还有别的顾虑和考量?但现在,在稷旻了解到她的一切后,虽然还气不过那事,但心情已完全转变。为什么一定选绝路?你自己也会说,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玉桑默然许久,忽道:“此前我曾说过,我不能拿着作为你附属的恩宠,来赌姐姐的人生,殿下盛怒之下,连我也想杀,更何况是搅和在你我中间的其他人?”“不过,除了这些原因,还有许多细碎的原因,一点点加在一起,便让我做了这个决定。”稷旻:“因为不喜宫中的日子?”玉桑似是认真想了想,然后爽快点头:“算是一个吧。”“后宫妃嫔,哪怕被废也不可能离开这里,多半是找个废弃的冷宫关进去,一关就是一辈子,这也是这里可怕的地方。”稷旻气的笑了两声,声更沉:“所以,几年的感情,我对你的心意,都叫你觉得我是会气到关你一辈子的?”玉桑微微偏头:“殿下的意思,是会宽恕我吗?”稷旻反问:“你觉得我不会这样做?”玉桑想了想,说:“可是,我并不想得到殿下的宽恕。”这话让稷旻一愣:“什么?”玉桑睫毛轻垂,掩住眸色:“当年若选择坦白,大约有可能仗着殿下的宠爱为姐姐求一条活路,让此事最大程度的平息。但我与殿下,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从前,只有我对你有隐瞒,你对我是纯粹的爱护。”“虽然有愧疚,但是依然高兴且珍惜。”“若殿下得知此事且选择宽恕后,这件事可能会永远横亘在我们之间。”“此后的年岁里,殿下兴许会因过往恩爱待我如旧,可这份感情,极有可能变得脆弱不堪,再经不得一丝一毫的打击。”“我不想在稍有龃龉不快时,让这事成为你口中泄愤的说辞。”稷旻下意识想反驳,可看着她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然下一刻,玉桑忽然一转语气,掩去那份低落,轻快含笑:“之前祖父曾跟我说,要多见见人,多见见世面,现在想来,其实非常有道理。”她眯了眯眼,像在回顾一个不懂事的自己:“大约一个人一生总会有冲动又感情用事的时候吧,而为不多的羁绊,就是你和姐姐。”“那时的心情,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个多傻的选择,相反,会觉得这是最好的证明,不容置喙,决绝潇洒,做这个决定的自己真厉害!”她并未道明是为了证明什么,稷旻却已懂了。在她看来,一旦这事被他知道,他们就永远回不到以前。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得到的本就不多,才不愿看到那些令她动心欢喜的情意变质。所以,坚定决绝的把自己设计入局,用一场赴死来隐晦的证明自己的心意,也让这份感情随着她的死,永远停在这一刻,没有机会变质。她曾以蝼蚁自比,可有谁说过,蝼蚁就不配拥有义无反顾至真至纯的感情?……要促成一个决定,往往会有很多或细碎或具体的原因。这些不同的原因,一起发力,将玉桑往同一个方向推。在此之前,面对稷旻的盛怒怨恨和眷恋求和,她也从警惕防备到敞开心扉。但即便把所有是非恩怨讲开,她都不愿意回头。她给过很多理由,但这个理由,是第一次说。不是情尽无心,而是怕满心欢喜回头,最后仍是失望收场。原本,她自是心意坚定。唯一的变故,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举措。这个比她更绝的选择,将她所有的迟疑和顾虑撕得粉碎,化为青烟,变得无关紧要。她没办法面对着这个模样的他继续纠结。对江钧说的那些话并非托词,这早已不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儿,她能正视对他的感情而选择离开好好过活,也能因他的的选择转身奔赴,无畏结局。“那现在呢?”稷旻忽然问。玉桑从思绪中回神:“什么?”稷旻笑了一下:“若是此时此刻的你回到了前世那一刻,还会做同样的选择吗?”玉桑张口就道:“当然不会!”稷旻微微挑眉,不见喜怒,只是问:“为何?”玉桑抱膝而坐,搁着下巴,弯唇浅笑:“因为爱你和好好活着,并不冲突。”稷旻眼神几度变化,沉默的凝视着她。玉桑语气轻快的说:“你想想看,龃龉裂痕算什么呀,这一世重逢,你可是明明白白的恨着我,半点余地都不留的算计我,不也挺过来了吗?我又不傻,饶是对你有情,可你真要折磨我,我还能享受不成?自然也会躲会逃,会气你恨你。”“更何况……”她偏头看向稷旻,眼?中是温暖的笑意:“你根本舍不得对我下狠手啊。”稷旻眼角微红,嘴角却微扬。听了她的话,他侧身,默默抬起左手,轻轻划过她脸颊,然后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