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作者:摘一朵影子      更新:2023-04-30 18:47      字数:5383
  第93章他掬着满腔的虔诚爱意,却甘愿只是蹲跪在她床头翌日辛鞍被辛大人推着来公主府亲自向楚言枝道歉, 楚言枝不想见,但不能不给辛大人面子,还是去了正厅。辛鞍嘴里依然吐不出什么好话, 说反正看她天天在公主府逍遥自在,不是和表哥出去游玩, 就是请表哥在府里谈情说爱,根本不会在乎大哥, 信交不交给她能有什么分别。楚言枝烦死他了,直接反问,你这么为你大哥抱不平,怎么真为他好的事没做几件, 倒喜欢天天篡改他的意见行事呢?辛鞍气得脸红脖子粗, 又骂她没有心。楚言枝便喊红裳送客,别让不相干的人再进来了。她有没有心关他什么事,没有心才活得自在。管他说什么做什么, 她可不会在乎狼奴,他要是真死在外边了, 她就看在曾为主仆的份上给他厚葬。上元节的前一天,三姐姐的驸马人选下来了,是通州武清县的年轻县丞, 姓焦名铭,才一定下,成安帝直接赐封他为汝南侯,选宅赐府, 离皇宫很近。大多数驸马都尉就算封爵, 也是封为伯, 成安帝封焦铭为汝南侯, 可见对三姐姐是有些讨哄意味在的。楚言枝去三公主府看望她,府内皆在为婚事忙碌,她倒很平静,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看书。楚言枝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问她夜里想不想和她一起逛灯会,听说今年的楼阁灯比往年的还要宏伟壮观,挂了谜题的灯笼排满了一条街,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张望了。“没意思,你想去吗?想去我可以陪你。”楚言枝摇头:“只是想三姐姐能出去散散心而已,若是无感,邀你吹冷风也不好。”楚姝把手里的《史记》放下了,扶了扶额头上的绣锦卧兔儿:“我是没什么好烦心的。倒是你,脸上笑容又少了。”她往她身边看看:“终于狠下心把你那小奴隶赶走了?”宫婢上了茶,楚言枝接过抿了口,等她们都退侍在旁了才轻声道:“没什么狠不狠心的,大家都是大人了,早该成熟些。”窗外的光热烈烈地照在楚姝背后,也照在楚言枝的脸上,香炉轻烟袅袅,炉火哔剥,茶盏里水汽飘然。楚姝笑笑,说话时撩出的浮散白气似也带了笑音:“你好像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过。”楚言枝怔了一下,也笑:“只是我年纪最小,你们才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而已。”“你小时候挺容易哭的,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话没说两句眼泪就掉下来了,把咱二哥心疼得不行。”提到那段困窘时光,楚言枝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那时我没见识,什么都不懂,太幼稚了。”“何必对自己那么苛刻呢,那年你才七岁,今年你也才十六。”楚言枝倚坐在软垫玫瑰椅上,笑容渐淡:“十六是要嫁人的年纪了。”楚姝捧着脸,目露遐想:“只要有娘亲在,你就永远可以是小孩子。我十六岁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很大,选个发饰都要问问母后的意见。”听说孟皇后在四川府过得不错,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养好,但至少能出去走动走动了。不像成安帝,其实也才知天命的年纪,老得竟那么快……楚言枝记忆里的他还是雄姿英发的模样。在慈宁宫他第一次和她讲话时,眼睛里虽然没有多少温柔疼爱的意思,但透着上位者似能掌控一切的自信神采。楚言枝不喜欢他,但如果真有一天失去了这位父亲,她大概会觉得茫然,像人生的来处突然暗了一角,即便那一角发出的微光从始至终并没有给她带来过多少温暖,可心里就是会空出一块。“姐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楚言枝语气迷惘地问。楚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你有喜欢的人了?”“没有,忽然想问问。”楚姝抬盏喝茶:“有吧。我们这般年纪,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只是喜欢的人不能往低了去,要喜欢就拣最好的喜欢。”楚言枝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三姐姐这样只对想做的事感兴趣的人,是断不会在情爱上费心思的。楚言枝没忍不住一直盯着她瞧,眼神里的好奇和求知欲掩不住地冒出来了。“我挺喜欢嵇岚的,长相没得挑,学识本领都在嵇阁老之上,为人品性也好。”楚姝坦然承认,“大周所有青年里,唯有他堪堪能入我的眼。”“那,那……”楚言枝微微探身,“三姐姐之前,是可以嫁给他的吧?”父皇先前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只是目的太恶心人了,完全只想借三姐姐的婚事打压嵇嘉在朝中的威望和势力。她当时和娘亲还担心过三姐姐会不会真落了这陷阱。“可以,但我要真按照父皇的安排嫁给他,我就不喜欢他了。没了无限前途,他就不是最好的那个,我只会喜欢最好的人。”楚言枝点头:“我明白了,喜欢一个人会想他越来越好,三姐姐是怕自己会拖累他。”楚姝嗤笑了声:“他虽然好,但我比他更好,我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能得我的喜欢,是他的福分,我还嫌他拖累我呢,我怎么会拖累他?他要是也喜欢我,并且想娶我,却为此而放弃了自己的未来,那是他自己没本事,能怪我拖累他?我不可能会喜欢一个没本事的男人。我都能想象得出来,若他真作出这种事后每天会对我说的话,一定是天天标榜自己有多爱我,为我放弃了多少宝贵的其他东西,指望我感恩戴德。这种男人是最恶心的。”楚言枝捧着茶思索,她还是不能完全明白。她还以为照三姐姐的性子,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喜欢的人也一定会得到的。但从礼部为她择驸马开始,她始终没什么动静,既不积极,也不反抗,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驸马、驸马是谁。也许在想做的事与喜欢的人之间,三姐姐选择了想做的事。那喜欢呢……两情相悦不该永远在一起吗?像姚令说的那样,夫妻二人相互扶持地走下去,会为对方簪花、会给对方作诗,有时嬉笑有时骂。“枝枝,我如今做事,喜欢权衡利弊,也许和你以往听的风花雪月的故事不同。至少我和我母后不同,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现在有的和将来可能会有的东西。要是真和嵇岚在一起了,从此远离京城不能回来,我还怎么参与政事。可别把自己的理想全压在别人身上,唯有自己才能成全自己。”楚姝握住了她的手,定定道。楚言枝看着眼前光彩照人的三姐姐,再度生出了羡慕心。三姐姐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往无前从不退缩,她却连个理想也没有,整天混着尊贵的闲日子,不知道在为什么东西发愁。自己成全自己,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成全。可既然什么想要的都没,怎么还会难受不快乐?太闲了吧,她就是太闲了。她想起每年灯会街上表演杂耍的孩子,才几岁大就被卖到戏班子千锤百炼学唱戏、学杂技,叠成比楼还高摇摇欲坠的人墙,只能靠笑嘻嘻的看官们打赏过活,光谋生就已经筋疲力竭了,哪有像她这样吃完睡、睡完吃还撑着脑袋瞎想的机会。楚言枝觉得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了,就算找不到,也不能天天发毫无意义的闲愁。下午申时时分,姚令来公主府找她了,邀她一起去出去逛灯会。之前在灯会上他们就算见了面,也要避着人的耳目,还得受狼奴干扰,如今戴好幕离,就算并肩同行也没什么关系。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嫁给他了,这毫无疑问,婚前能有与驸马多相处的机会她比太多人幸运,只要能喜欢上他,她会是最幸福的人。楚言枝收整一番,让红裳和绣杏都跟着自己,先前绣杏老想跟出宫来逛逛,她一直没同意,绣杏不知念叨了多少回。天完全黑下来了,这年的上元夜依然是个晴朗的夜晚,天上有隐隐绰绰的月亮和耀目的星子,更有无数轻巧精致的灯笼,或成排悬挂在顶,或疏疏落落挂在路旁,目之所及是灯光之下每个人的笑脸。楚言枝漫步走着,姚令为她买了一只兔儿灯,又要给她买滚灯,楚言枝没要,隔着幕离看着手中一步一晃的兔子灯,脑海里纷纷杂杂。走至一处灯街,楚言枝的视线越过人海往前看,最前面果然悬着一只巨大精美的楼阁灯,似乎比现在就挂在她公主府后院的那只还要漂亮。这灯做工很好,很耐用,年年出来挂,挂了好多年都没坏过。“枝枝想要这灯吗?那我一定为你赢来!”见她视线一直落在最前方,姚令即刻便要穿灯街猜谜去。楚言枝出声阻止,姚令却坚持要去。她已有了一盏,不想要别的了。楚言枝在原地站了会儿,耳畔人声沸腾,视线依然被幕离上的薄纱遮得朦朦胧胧。人群里,她却仿佛看到了那年八岁的自己。身形窈窕纤瘦的二姐姐领着她猜谜,她那时确实还太小,仰着头努力地看,却没几个猜得出来。当时有一瞬间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后来再看到狼奴拖着那盏楼阁灯出现在她面前,她便猜出来了,一定是这个小奴隶。他在桥上大胆地喊她枝枝,拖着那盏灯要送给她,神情却茫然悲伤,攥着她的袖子说,以后一定会很努力,成为殿下最有用的小狼,不被别人可怜的无能小狼。楚言枝不理解他。她原先捡他回来,便是因为觉得他可怜,没别的缘故。她也并不需要他多么有用,只是闲来无事养一养而已。红裳一直觉得她是带了个麻烦回来。她确实是给自己养了个麻烦,哪想到后来会跟他发生那么多次日夜间的荒唐事。情迷时,她还叫他小狼夫君。小狼小狼,夫君夫君,她唤一个连正经名字都没的小奴隶为夫君。三姐姐说,作为公主,不可以喜欢太差劲的人,她们得喜欢最好的、最优秀的。楚言枝深以为然,但她们注定不可能嫁给最优秀的人,这不是给自己寻苦恼吗?这真是一件无解的事。楚言枝稍稍拨开幕离往前看了眼,姚令的身影挤在人群里,勉强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原来他连灯街的中段都没走到。楚言枝嫌干站着等太累了,着人在这守着,便先缓步继续往前走。渑州在哪里?朝南,还是朝北?路过一处巷子,楚言枝往里看,黑黢黢的,似乎什么都没有。若在里面藏两个人,是不是也没人发现?楚言枝想起那头笨狼,被她咬破了脖子,竟然哼哼唧唧地说“好舒服呀”。为了骗她去扶他,还扶着墙一瘸一拐可怜兮兮地说他脚痛得走不了了。他还吃姚令的醋,左一句小表哥,右一句小表哥,说自己多强壮,小表哥多柔弱,他多么会为她着想,小表哥多么不懂事。要是知道她今夜出来跟姚令逛灯会,走了很多很多路,说了很多很多话,他不得酸死。楚言枝又无所谓地想,这不是不知道么。谁知道他在渑州正在做什么,一个人在外面,这头笨狼,一定连吃元宵都忘记了。而且她在意他有没有被酸死干什么……楚言枝走走停停好几次,姚令从后面追了上来,万分抱歉地说自己没能赢到楼阁灯,有个人才华横溢,一眼扫过去能猜出一排,没人赶得上,那灯被赢走了。他想出钱买,但对方不要。“没关系的,我本来就不怎么想要,表哥辛苦了。”姚令见她确实态度淡薄,幕离之下的目光虽然疏离却很柔和,终于没那么愧疚了,提步到她身旁陪着走。姚令变着法儿想逗她开心,用笨拙的口吻讲笑话,还给她买糖葫芦。楚言枝断断续续地听着,偶尔会笑一笑。这些笑话里大概有不少都是姚念教他说的,有部分她已经听过了,但他讲得没姚念生动。不知怎么走到了一处花摊前,楚言枝停步抬头看,坐在那卖花的是个年轻妇人,妇人拿蓝布裹着头发,旁边还支了个小凳子,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那里拿手指戳着地面玩,笑嘻嘻地同妇人讲话,妇人编着花篮,皱着眉头很少回应。楚言枝又往四处看,看到了那处医馆,这应该确实是去年的那个摊子。她很想问一问去年那位卖花的老妪怎么没来,又觉得这样问恐怕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且万一听到不太好的回答……楚言枝撩开一角幕离,于璀璨灯火中看到那一簇簇粉山茶。很奇怪,明明长得比它大、开得比它艳的花那么多,她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她再度想起几个月前,她那个很乖的小奴隶做了一盆金枝玉叶,玉雕作花、金银为枝茎,作为送给她的生辰礼。他曾蹲在床头,说殿下只要把他当作一个能用来取乐的小玩物就可以了。那夜他卧了上来,眼睫毛湿漉漉的,低呜着央她娶他。楚言枝有点说不上来的难过。一直被她盯着的那朵粉山茶被摘下了,楚言枝怔怔看着对方持花走到她面前,抬头往她头上簪去。他手上有个黑点子,别人说是白璧微瑕,唯有小奴隶说他是手没洗干净。手没洗干净……手没洗干净。最后的时刻,楚言枝还是避开了。姚令动作顿住,在她出口想要解释时,视线落寞地垂下去,拈花枝朝她递去:“枝枝喜欢,便收下吧。”楚言枝仍然没有接,姚令看着她,久久未语。楚言枝意识到自己总这样太伤人了,立刻道歉:“对不起,我……”“枝枝。”姚令唇畔牵出了一抹笑,将拈花的手收回,轻抚着那一片片花瓣,语气有了一丝疲惫,“自从辛公子走后,你总心不在焉的。”见楚言枝骤然沉默,姚令连那抹笑也无法维系了,领她走到一架人少的树灯旁,启口问:“我能问问,在枝枝心里辛鞘究竟是什么样的分量吗?”“表哥说笑了,我怎么会把一个奴隶放在心上。”姚令看了看手里的花,无奈道:“那天红裳姑娘问我辛公子是不是跟我在灯楼上起争端了,无意间聊起你那晚把我给你簪的粉山茶留了很久,睡前才摘下,第二天起来还让人养到花瓶里。一直等干枯无水了,才亲自把它的花瓣取下,夹在书页中做成书签。枝枝,那晚我们分别得很早,我并没有机会为你簪花。”楚言枝抬眸,想起那朵被她把玩很久都没丢的粉山茶,心脏砰砰乱跳。红裳他们一直误以为那是姚令给她簪的,她没解释过。现在被当事人当场拆穿,她忍不住心虚。姚令看着她:“你喜欢辛公子,对吗?”“不喜欢。”楚言枝即刻蹙眉,“他是奴隶,我是公主。”“你喜欢我吗?”“……兴许会喜欢。”姚令勉强笑笑:“你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你的奴隶,你觉得自己可以试着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你的表哥,是娘娘和钱公公为你择定的未来驸马,对吗?”“当然不只因为他是我的奴隶,他,他很没用,放在人群里看都看不到,人还很笨,不会耍心眼非要耍……我怎么可能喜欢这样一个差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