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作者:馒头泥      更新:2023-04-30 22:31      字数:3382
  宁妍旎收回了看着太后的眸光。她还沉在太后那满是凉意的面庞之间时,宁子韫来到了她跟前,他俯身径直扶了她起来。“宁子韫,你干什么。”宁妍旎不由蹙起了眉。她看了下大殿之内,还好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或者说,没有人敢看过来。宁妍旎是晚辈,虽然不是真正的血亲,但是按着组制,她也是需要跟着太上皇的儿孙们一起在这大殿之中哭跪三日,以示孝道。宁子韫听着她在这殿中还直唤他名,便是淡淡一笑。他伸手帮她跪着时衣裙起的褶子抚平,语气平和,“你身子不好,跪这一下就成了,没人敢说道些什么。”素日里,宁子韫说话间都是带着威势的。宁妍旎曾看到有人来承禧宫请示他事情,宁子韫只是眉峰一皱,那人说话的语气就开始战战兢兢。大抵上位者都是这样,轻易就让人觉得害怕。现在宁子韫这样对她说,宁妍旎也懒得和他争。她带着阿栀,就从这满目发白的大殿离开。别人还在哭孝和披白时,宁妍旎寻了打发时间的手活回来。容妃来到承禧宫时,宁妍旎正好拿着针线。宁妍旎手边上的绣线,一团是刺目的大红,另一团是扎眼的浓紫,在这满宫城的孝白里头倒是头一份的。宁妍旎身旁还坐着宁子韫。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卷书,还开口在同宁妍旎说着,“‘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这话当真可笑至极。”这话是《论衡》福禄篇里的内容。这几日,宁子韫在承禧宫内,将这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他分明是不信着里头的世俗是非理论,却一定要看,看完还总跟宁妍旎说着里面那些话有多愚不可及。宁妍旎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应他。宁子韫倒是很习惯她这副模样,手上的书卷径直阖了回去。安静下来之后,宁子韫转而看了一眼来承禧宫的容妃。他扫过的目光淡薄至极,完全没有和宁妍旎说话时的那般好性子。容妃心头一梗,她也不知道自己挑的会是这个时候。“我是来寻长公主的,长公主现在没空,那我就改日再来。”容妃内心还在叨叨着,这的宫人怎么回事,就直接把她往里头领了。容妃说完,就想退回自个宫去。但宁妍旎却出声唤了宫人给她奉了热茶,“我现在有空,不用改日了。”庭院的枝桠上已经冒出了新芽,芽尖儿细嫩得不行,在冬去后还有些寒峭的风中瑟瑟地抖着。宁子韫冷着一张脸,起身离开了承禧宫。他的茶盏被撤了下去,容妃心惊胆战地坐到了宁妍旎对面。这次,承禧宫上的茶水从金镶玉换回了明前白牡丹。容妃低头啜了一口,砸巴出了些别的味道。她看向宁妍旎手中拿着绣花试样的帕布,那光泽绚得跟云霞似的,一眼就瞅得出是南京云锦。当年太上皇盛宠她的时候,她也才得了小半匹,结果宁妍旎现在都拿着它随手来练绣花了。“有事?”宁妍旎从她歪歪扭扭的针脚上抬起眸,看着容妃。容妃都盯了她好一会,愣是没开口。现在回过神,容妃轻咳了一下,没多少不好意思,就开了口道明了来意,“我想再嫁。”“不是以现在的这个身份。我想,有个新的开始。”容妃紧张地看着宁妍旎,“在这宫里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全部忘了,只希望能过好我以后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宁妍旎被这几句话说得一下子有些愣怔。宁妍旎上回肯帮容妃,问宁子韫怎么安顿后宫嫔妃,也只是因为她想到,后宫的许多女子确实孤苦无依。但是太上皇的妃子再嫁,这倒是很新鲜,太上皇得从墓里爬出来了不是。宁妍旎有些不明白,“那你来找我干什么,你应该去找宁子韫。”她当然找过了,容妃解释着,“陛下已经下了旨,要安顿好我们这些未有子女的妃嫔。但是我,除了日后安生,还想一世富贵。”这句话,上次容妃就说过了的。一世富贵,宁子韫是懒得管她的了,所以容妃才想再嫁。“我去找过陛下的,陛下没有说不行。陛下跟我说,只要长公主你同意,他就答应。”容妃嘀咕着。宁子韫这人真的是,莫不是怕宁妍旎不知道他的忍让,偏要让她来宁妍旎面前再跟宁妍旎道破一下。容妃还在砸巴地说道着,“长公主,陛下连这么大的权都给了你,皇室的脸面也没放在心上。话说长公主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像我上次说的那样,一哭二闹?还是直接上吊要挟于他了?”宁子韫那人,竟然还会被要挟么。宁妍旎摇了摇头,非要说她做了哪一种,那也只可以说是第三种罢。只是她没有上吊,而是落了个水。这落水换来的成果比宁妍旎先前设想得好上太多,宁子韫不仅没有再强逼于她,还较之前容忍她。只是这容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不会就忍不下去了。宁妍旎埋首回自己的绣花样上,“我上回跃下了池苑,他许是怕我死了,他就没人好磋磨了。你若想再嫁,便嫁罢。能出宫去,离开这,是真好。”“春季就快到了,宫外头才能看到风走山林花海摇曳。夏季时,白日骄着的日头下可以去游湖采莲蓬,夜间的话还有田野上那漫天的萤火。”宁妍旎展着眉说道着。今年的春夏她是在宫里了。但是到了秋季,过完了她和宁子韫约定的这半年,她也要随着大雁离开这。同阿棠阿栀一起。还在一旁听着宁妍旎说话的容妃,默默低下头,又啜了几口热茶水。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六章“长公主, 你可想明白了。”容妃看着满目掩不住对宫外向往着的宁妍旎,朱唇启道着。“若是陛下要磋磨人,何至于日日来长公主这承禧宫, 看着长公主的冷脸,连说话也得不到长公主的回应。”宁妍旎捻着绣针的手未停。她想绣朵大红大紫的花, 好不好看的不要紧, 就缝在一个小项布上给杏子围上。杏子蓬松的毛发颜色总和地上的青石砖是一个色, 叫人有时不好找。听了容妃的话, 宁妍旎只觉得有些齿冷。宁子韫是强势惯了,偶尔心平气和一下,大家便觉得宁子韫是对她好。但那些混账事分明都是宁子韫一手炮制的。宁妍旎回着容妃说道着, “那又如何。”见这小妮子还不觉得有些什么。容妃顿了一下, 才接着说着,“换句话来讲, 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有什么人还值得现在的他, 这般费力气地去磋磨。”既然现在这么耐着性子待她,那陛下难道能任着她到时离宫。容妃暗慨着,男人的心也很善变的。“先前做了些对不起长公主的事,长公主今日还愿意成全我, 在此我是真切地谢过长公主。最后再叨一句,长公主也已经过了及笄的年纪, 这终身的大事还是要趁早打算的。”看着这承禧宫森严的守卫和宫人, 再多的话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怕是她离宫这事也很麻烦。容妃郑重其事地跟宁妍旎道了谢, 最后再似有所慨地看了一眼这承禧宫, 转身幽幽地离开了。身后, 宁妍旎看着容妃离去的背影,有些失了神。待宁妍旎再垂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被绣针扎得,红落晕在那锦布之上,刺目得很。最终这朵大红大紫的花还是阿栀帮着绣完了。花绣完的时候,外头的日光已经渐渐西斜。宫人们把东西从院收进了殿内,用过晚膳,宁妍旎就坐回到了书案前。她正提笔准备写着回给泽哥儿他们的信。自上次余还景帮泽哥儿送了信给她,她便一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时间回信。泽哥儿密密地写了一整页的纸。宁妍旎的笔沾了墨之后,犹豫再三,最后只简单地跟他说了她如今安好,嘱咐了泽哥儿几句,最后让泽哥儿听余还景的话,莫要多惹事端。信写完的时候,阿栀端了汤水进来。宁妍旎细细地将信封好,只等着看下次什么时候再找到余还景,再劳烦他一下。他应是不会拒绝,只是总归是麻烦了他。近日宁妍旎的身子已经养得很好了,药也停了许多日。阿棠现在不在,阿栀便顺带着做了阿棠之前的活,还每日熬些安神的汤水端过来。阿栀端看着宁妍旎,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地说着,“长公主,余公子人挺好的,泽哥儿估摸也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哥哥。”宁妍旎勺着汤,没有否认,“余公子确是个坦荡磊落的清朗君子。”阿栀听了心下一喜,更是在旁小声数着余还景的优点。宁妍旎便纵容地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宁子韫不在时,宁妍旎会和阿栀香叶说上好些话。宁子韫在承禧宫时,宁妍旎是能不说话,就索性不说话了。宁子韫踏入承禧宫时,阿栀便已经退出去了。他日常要处理的账事很多,一般不会这么早来承禧宫。宁妍旎在书案前,抬眸看见他还抱了一沓的折子过来时,不由地就蹙起了眉。她的殿内也就只置放了这一张书案。案上虽然没放什么多的东西,但这书案也就五尺不到,坐她一人正好,多坐一人那就有些挤了。但宁子韫却好像并不觉得。他把那沓折子放在案上一角,径直坐在她身旁,看了她一眼,“有些事还没处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