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在天 第一部(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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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03 07:06 字数:3205
见状便已知道答案,卫近贤直摇头:“前几日他也来找过我,都让我躲了,我正想着让你也躲着他,没想到他动作倒快……眼下这种局势,我可不想被他害死了。哼,这书呆子,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以他的为人,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孟逸半是叹息道。
听出他语气有异,卫近贤半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听他的。”
“没有,”孟逸耸耸肩,“我直接把他骂走了。”
“你?把他骂走了?”
“嗯,那书呆子……实在太呆!”孟逸想找个词出来,却发觉想来想去还是“呆”字最适合易从文。他皱眉片刻,想起一事:“对了,告诉你一件喜事!”
卫近贤甚是惊诧,挑眉问道:“你还会有喜事?”
“真是喜事,真的。”他略顿了下,唇边泛起笑意,难得的没有嘲弄之意,“那丫头怀上了我的孩子,再过阵子,我就要当爹了。”
卫近贤抚掌大笑,连忙执壶斟酒:“果真是喜事,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说着给孟逸和自己的杯子都满上,举杯敬他。
孟逸亦大笑,仰头一饮而尽,饮罢才叹道:“可惜,她还是不愿嫁给我。”
卫近贤愕然片刻,转而爆出更响亮的笑声:“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笑什么,怎么也比你强。”
这话正戳中卫近贤的痛处,笑声乍停,来不及收住的笑意僵在脸上,显得有些古怪。
见他如此,孟逸倒无半点悔意,不耐烦道:“别拿这副脸对着我啊,烦!你也别单着,想要孩子,就去抱一个来,当亲生的养不就成了,何苦在这里自寻烦恼。”
“算了吧,就我这样的,谁肯认我当爹,便是认了,只怕也不是真心实意的。与其养个狼崽子在身旁,还不如不养。”卫近贤闷闷道。
孟逸也不劝他,只顾叹道:“说的也是,这样吧,我吃点亏,将来我儿子生下来,就让他认你做义父,如何?”
卫近贤一怔,转而苦笑:“罢了,我一个阉人,哪里有这福气。”
孟逸没搭理他,立起身来:“我说行就行,将来那小子敢不听,我打断他的腿。走了!”
未想到他竟说走就走,卫近贤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云卿?”
孟逸已走在亭外落花之中,停步回头,笑道:“你要是嫌弃我儿子,就自己抱个娃娃回来,老乌龟也得有人养着啊!”说罢,不待卫近贤接话,便转身离去。
卫近贤哭笑不得地立在原地,望着那清瘦背影,曼声吟诵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此去十万八千里……
春风一笑,飞红满天。
二十年后。
寒风萧瑟,已近花甲的卫近贤依然立在这个亭中,望着前方的背影,低低喃喃道:“云卿,要是那时候我能再聪明些,拦着你就好了。”
一路出了卫府,孟离都不说话。
李栩看他脸色不善,在旁想开解他:“二哥,好歹咱们也知道二爹的字了,又知道了二娘的姓,这趟也算没白来。”
“别说了。”孟离叹口气,“咱们这是下三滥的手段,得想法子给人好好赔个不是才对。”
想起卫近贤之前的模样,李栩也有些郁闷:“二哥,你觉不觉得,听上去,老太监好像真跟二爹关系不错,简直就是熟得很。对了,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伊吕、伯夷,是什么人?”
孟离不耐道:“连伊吕与伯夷你都不记得了,终是不读书之过,等回了家就默书去。”
“哦……”
“汤武反夏,伊吕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而伯夷则是商末时期孤竹国君的长子,不仅禅让王位,而且在周灭商后,以身殉道,活活饿死了。”
李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当时二爹问这话,是在问他想一起造反,还是想忠于朝廷。二爹也真是的,造反找一太监能顶什么用……”
“我觉得,爹爹问这话,是因为想造反的另有其人。”孟离不自觉地颦起眉头,“我所不解的是,他一再地说咸王要害爹爹,可咸王究竟是为何要害爹爹呢?”
“不急不急,咱们回去慢慢想,我帮着你一块想……”李栩劝道,“二哥你别想得太用力,当心脑仁又疼起来。”
孟离似根本未听见他的话:“他说‘这仇我已经替你报了!虽然迟是迟了些,可总算没让那老家伙好过。’这话中的老家伙,会不会就是咸王?小五,你这几日替我打听下,咸王是怎么死的?”
李栩先应下来才疑惑道:“这老太监看上去可不像会动刀子的人呀!再说,要真是他杀了咸王,怎么可能还在这里活得好端端的?”
“杀人不见得要动刀子,不动刀子的法子往往更厉害。”孟离淡淡道。
李栩挠挠头:“这倒也是。”
孟离停了半晌,道:“我们明日就离开顺德吧。
“我们要走了?”李栩诧异道,“二哥,老太监那边,咱们可还没弄明白呢。”
孟离摇头:“不问了。”
虽然只与卫近贤见过两次,但从他的言谈之中,孟离都能感觉到他与爹爹孟逸的情义非同一般。若他是平常人,孟离倒可以坦率相问,可他偏偏是个半疯之人……孟离不忍相欺,更怕因自己的缘故,而让卫近贤陷入更加不可收拾的疯癫之中。
“二哥?”李栩不解。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硬是要他去回忆当年之事。”
“可这关系到二爹的事情……”
“那也不行。”孟离语气有些恼怒,却是在恼怒自己。
李栩不敢再说,陪着他往客栈走。
刚用完午饭便起了风,带着隐约的啸声,在长空四处肆虐,卷得街面上也没多少人。这风直到夜里方才见缓,随之而来的便是“沙沙沙”的动静,打在窗上……
李栩特地从隔壁跑了过来,替他关好窗子。
“下雪粒子了?”孟离半卧在床上,淡淡问道。
“嗯,这里今年的第一场雪,看样子来势不小。”李栩呼出口气,“马车我已经让店小二雇好了,只怕明日路上不好走啊。”
孟离未语。
“二哥,要不咱们再留两日?”
“怎么,你有事要办?”
“那倒不是,二爹的事情,咱们还没弄明白。现下就这么走了,我怕你日后后悔。”李栩劝道。
孟离仍旧不语,静默半晌,翻身朝里,闷声道:“明日早些起身。”
知二哥性子甚倔,再劝亦是无用,李栩无法,只得应了。
听见师弟拉门出去的声响,孟离才复翻过身来,窗外“沙沙”声渐小,想是雪粒子转为雪片。又听见桌上的烛火发出噼啪之声,他暗叹口气,师弟师妹似乎总忘记他是瞎子,总是替他把灯点着。
他摸索着下了床,走到桌旁,循着微热之源,将烛火吹熄,顺便在桌旁坐了下来。
李栩所劝的话,他并非没有听进去。明明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就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自己却要抽身离去……
是的,日后,他一定会后悔。
可日后的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子夜时分,雪越下越急,顺德城的街道上已经积起半尺余厚的积雪。有辆马车急匆匆地在路上飞驰,车轮碾过处,雪水四溅……
客栈,李栩搂抱着被衾,睡得正香甜。
白盈玉缩在被子里浅浅而眠,时而翻身,睡得并不安稳。
孟离半卧榻上,听着窗外的落雪,了无睡意。
那辆马车在客栈前急急停住,有人自马车上一跃而下,堪称粗暴地拍打着客栈大门。
紧接着,是“砰砰砰”的上楼声,孟离似有所感,直觉地坐起身来——几乎是同时,来人急促地叩响了他的房门。
“我义父要见你!请快随我来!”
在拉开门的瞬间,孟离便听见了卫朴带着喘息的话语,声音中的焦虑和担忧显露无疑。
“出什么事了么?”他问。
卫朴强自按捺着哽咽道:“他、他不太好……他说一定要见你!能现在就随我去么?”
“我根本不是什么大夫,我一直在骗你们。”孟离如实道,“现在我不想再骗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上午我就知道了。可现在你非去不可,时候久了,我怕……”
他未再说下去,孟离却已经明白,只呆了一瞬便道:“好,我们这就走。”
此时,李栩也被声音惊醒,披衣出来瞧,见状忙道:“二哥,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