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新鲜的玉米糊糊配上蒸好的玉米粑粑，以及锅巴土豆，是周粥小时候也是原主小时候在秋天经常吃的东西。她捧起碗，沿着碗边吸溜了一下橙黄的玉米糊糊。玉米糊糊热热的，十分香甜可口。刚打出来的玉米糊糊好吃，放久了的玉米糊糊变酸了之后，煮出来的酸糊糊也好吃。周粥想着，明天就可以吃酸糊糊了。酸糊糊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彼时，村长正唉声叹气。村长妻子吃着饭，问：“咋了？叹什么气？”村长没说出口。他能说他还想吃周家的饭，还想去周家蹭饭？他还是要脸的。味同嚼蜡地吃着午饭，忽然听到妻子说：“村里大学生的补助下来了，啥时候发下去？”“尽快发下去吧。”村长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他放下筷子，“我出去一趟。”他起身，快步离开。“出去干啥？好歹等饭吃了再出去。”妻子在后面喊，村长充耳不闻。周粥在喝第二碗糊糊的时候，村长来了。村长道：“你们在吃饭？这……那我等会儿再来。”周长生放下筷子，“村长，什么事？您说吧。”“是这样的，村里的大学生补助发下来了，我通知你们一声。”周粥说：“大学生补助？村长，今年我没申请补助。”她不需要补助，这份补助应该发给更需要的人。所以今年她没申请。村长大约是搞错了。“今年没申请？哎哟，年纪大了，糊涂了，还以为你们今年申请了。”村长懊恼地拍额头。“没事。”周长生说着，又问：“村长，您吃了没？没吃的话，要不将就吃点儿？”村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那怎么能行……”王兰已经去拿碗筷了，周长生拉着村长坐下，“没做啥，就一些玉米糊糊和土豆，村长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吃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村长笑呵呵道。王兰舀了一碗玉米糊糊放到他面前。橙亮的玉米糊糊让他眼神微滞。也算是吃了这么多年玉米糊糊，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玉米糊糊，这橙黄橙黄的色泽，晶亮晶亮的，十分耀目。鼻子里涌入甜津津的香气，立即让他口舌生津，他端起碗，喝了口玉米糊糊。温热的玉米糊糊滑进口腔，他仿佛置身于外面金黄的玉米地里，周身的空气里都是玉米的香甜味。清爽的香甜一丝一丝地撩拨着他的味蕾，他吸了口气。没想到吃了大半辈子的玉米糊糊还能这样好吃。接着吃玉米粑粑，软甜清口的玉米粑粑仿若浸泡在蜜糖里的云朵，又甜又软，口感非常轻盈。他咂嘴，又吃锅巴土豆。焦焦的锅巴脆脆的，内里是沙绵的，微微的咸，配合着甜甜的玉米糊，极其下饭。村长吃着吃着，有些感慨。这玉米糊糊玉米粑粑锅巴土豆，倒是比那些山珍海味还要好吃了。往年间前穷的时候才吃这些东西，肉才是好东西。要是都能把这些东西做到这么好吃，那也不会稀罕肉了。边想着，边埋头苦吃。村长离开之前，周粥给村长装了一些玉米粑粑。村长似乎很喜欢玉米粑粑，因为他吃了很多个，所以周粥给他装了些。村长立刻回去，送了一只酱鸭过来。推脱不掉，周粥只好收下了。村长妻子见丈夫乐滋滋的样子，说：“有那么开心吗？还把你最爱吃的酱鸭给送人了。”村长说：“拿酱鸭去换这玉米粑粑，算我占便宜了。”妻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玉米粑粑比得上酱鸭？”村长哼了声，把玉米粑粑拿出来，剥开芭蕉叶，嫩黄的玉米粑粑暴露在空气里。新新嫩嫩清清甜甜的香味冲到了村长妻子面前，她嘴唇一动。很是诧异。当她吃了一口玉米粑粑后，她安静了下来。回味着唇齿间软嫩香甜的极致美味，好半晌，她呐呐：“你还真是占了大便宜。”单单只是玉米粑粑而已，怎么会这么好吃？她讶异不已，继续往嘴里塞玉米粑粑。咀嚼着玉米粑粑，舌尖的美妙滋味传输到全身神经，全身神经都舒畅起来。过了会儿，她拍掉村长拿玉米粑粑的手，说：“别吃了，这么好吃的玉米粑粑，给孙子尝尝。”村长咂咂嘴，实在是有些舍不得，“我再吃一个。”村长妻子直接把玉米粑粑拿走，去了孙子的房间。六岁的小孙子正在看小猪佩奇。“小虎，来吃玉米粑粑。”小虎鼻子一皱，“玉米粑粑不好吃。”他吃过的，不好吃，他更爱吃零食，巧克力，棒棒糖，甜甜圈，这些可好吃了。村长妻子直接把玉米粑粑剥开，喂到他嘴边。小虎正要哭，忽然一滞。他呆呆地瞪着嘴边的玉米粑粑，继而张开嘴，咬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小虎的哭声几乎响彻云霄：“我还要！我还要！我还要玉米粑粑！奶奶我还要！为什么没有了！”周记国庆节休息，可苦了一群“嗷嗷待哺”的食客。国内的食客还好，毕竟习惯了周记在节假日休息，国外的食客就很难受。“为什么，为什么中国的国庆节这么长？七天，整整七天，我的上帝啊，我一秒钟都等不了了！”“阿西吧，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国庆假日？我们大韩民国国国庆节就只有三天！”“是的，中国的国庆假日太长了，我的老天爷，简直是不可饶恕的长！”“噢这该死的节假日，就像隔壁苏珊大妈做的甜饼一样冰冷无情……”周粥浏览过赵圆圆给她发的外网食客的评论后，她无可奈何。她和父母也是需要休息的，她们不是机器，不能一直不停地运行。国庆第四天是重阳节。重阳佳节，重阳糕必不可少。重阳节又称作登高节，“高”与“糕”同音，所以重阳糕象征着步步高升，因而重阳节大都吃重阳糕。重阳糕做法简单，只将那糯米粉、粘米粉、糖粉以及清水混合均匀做米粉，米粉搅拌好，周粥盛出一半的米粉，将这一半米粉与紫薯粉相混合。把没有加紫薯粉的米粉平铺到方形模具里，再将紫薯米粉铺到上面，再铺一层豆沙，再把紫色和白色的米粉依次铺进去。上锅之前，周粥先用刀把重阳糕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然后才放进锅里蒸。为了防止水蒸气滴入，周粥在模具上面铺了纱布。重阳糕蒸好，周粥在上面撒了一些干桂花。带上重阳糕和菊花酒，周粥和父母一起去扫墓祭祖。扫墓的时候，周粥听到旁边的哭声。她转过头，瞧见一个瘦弱单薄的男人佝偻着腰，站在墓碑前流着眼泪。第151章 脆炸豆角男人大概四十多岁, 和周长生差不多的年纪。他苍白瘦弱，宛若一具只有皮的骨架子，风一吹就能将他吹得四分五裂。他站在墓碑前, 佝偻着腰, 哽咽道：“我……我这就来陪你们……”周长生认出他来，“向生？”男人微微转过头, 没有光亮的黯淡瞳孔辨认着周长生，哑声道：“长生……你回来了？”周长生点点头, 思及刚才向生说“我这就来陪你们”的话，他踟蹰了一下。他和向生年纪差不多大，一个村子里的，小时候一起上过学，交情不错。只不过他搬到城里去后, 就没怎么和向生联系了。虽然和向生没什么联系了，却知道一些向生身上发生的事。向生是个苦命人, 幼年丧母, 青年丧父, 中年丧妻，今年年初，唯一的儿子也去世了。自此他成了一个寡家孤人。周长生感叹命运何其残酷，向生何其命苦。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向生，踯躅道：“向生, 凡事……想开点。”向生扯了扯嘴角, 恍若没有灵魂的一具行尸走肉，似乎已经是一个死人。周长生担忧不已。沉思片刻，他说：“向生，这么久不见了, 去我家坐坐吧。”向生摇着头，低低道：“不了。”“走吧，去我家坐坐。”周长生上前，拉着他就走。向生无法，只得跟着他走了。到了家后，周长生和他聊了两句，向生忽而红了眼睛，眼泪淌了下来，“长生……”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周长生，似乎要将所有苦痛倾诉给周长生。周长生拍着他的肩膀，叹息道：“向生，往前看，往前看。”向生哑声道：“我看不到前面了，看不到前面，我不知道我活着还能干什么，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父母，妻子，孩子，所有亲人都离他而去，他不知道他活着还能干什么，不知道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周长生正要说话，周粥忽然端着一盘子重阳糕出来，说道：“叔，活着当然还有很多意义，比如，吃好吃的。”她把重阳糕端到他面前，“叔，尝尝。”向生的目光落在盘子里的重阳糕上。方块状的重阳糕叠堆在盘子里，一层米粉白，一层紫薯紫，一层豆沙红，最上面是星星点点的桂花黄。斑斓的色彩很柔和，层层地递进了向生的视野里。他神情微微一滞。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重阳糕。不是刺激人眼球的漂亮，是柔和的漂亮，仿佛将每一条视觉神经都安抚得妥妥帖帖。半晌，向生挪开视线。虽然漂亮是漂亮，可他如今也就没有口腹之欲，他甚至长时间地感受不到饥饿。“谢谢。”向生低声道。见他似乎不想吃，周长生立即拿了一块重阳糕递过去，“尝尝吧，我闺女做的重阳糕可好吃了。”人家都喂到嘴边了，向生也不好再拒绝，他接过来，轻轻吃了口。米糕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嘴唇轻轻一碰，就如棉花似的，塌陷下去，塌陷下去时，桂花甜津津的蜜香拂过舌尖，随后是糯米粉与粘米粉的米香，红豆沙的绵香，紫薯粉的糯香，最后又回归于米粉的米香。向生怔愣着，仿佛漆黑的世界里突然一亮，嫩嫩的亮黄色泼墨似的泼了进来，而后是雪白色，而后是鲜紫色，软红色，通通泼了下来。他似乎躺在了糯米粉、粘米粉、紫薯粉和红豆粉里，清新甜蜜的粉如流沙在他皮肤上流动，软软地将清新甜蜜留在他皮肤上。天上有亮黄的花瓣落下来，桂花花瓣温柔的擦过他的皮肤，沁人心脾的香味缕缕地缠绕着他。似乎一点一点地在安抚他一直紧绷的神经。他徜徉在柔和芬芳的世界里，闭上双目。许久，他掀起眼帘，怔怔地凝视手里的桂花糕。他听到周长生问：“向生，怎么样？好吃吗？”嘴唇颤动着，向生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