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妖总局现任局长名为梁鸿升，今年近六十岁，寸头，头发黑白掺杂，身上穿着一袭正统的军装，他坐在首位上，看到慕川出现以后，庄严板正的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动。

  慕川停在门边，丁一朝议事厅里的各层领导鞠了躬后就退了出去，他把门一同带上了。

  空阔的室内，光线亮堂，坐在长桌前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慕川，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氛围一下子变得僵凝起来。

  “没想到你肯答应前来。”梁鸿升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阵沉寂。

  慕川抬眼看向坐在正中央的人，随即敛眸一笑：“局长亲自相邀，我不来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他边说边缓慢地踱步过来。

  他走过来的时候，除了梁鸿升以外，其余的人顿时心生警惕，大家都紧盯着他，有部分人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自己别在腰间的枪。

  慕川像若无所觉似的，他微垂着眉眼，唇边噙着一丝微笑，他一直走到桌前才停下脚步，慕川淡淡地扫了眼这群人，笑言：“这么久没见，你们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你什么意思！”离慕川最近的一人不爽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

  “坐下！”慕川还没说话，梁鸿升就对这人发号了指令，同时对其余人说：“手都给我放下！”

  “梁局，这……”有人想提出异议，但一对上梁鸿升的眼神后，这人就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服从道：“是！”

  其余人也只好听从指令将手从枪上挪开了。

  梁鸿升朝身旁的警卫下了道指令，警卫恭敬地应了一声，他走过来拉开了正对着首席的一张椅子，朝慕川示意了一下。

  慕川没动，他扫了眼这个正对着梁鸿升的空位，一笑：“这是要做什么？对我进行审判吗？”

  “你误会了，这次邀请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坐在梁鸿升左侧的是情报厅的部长，姓齐，齐部长开口道：“是关于前阵子申城出现的一只女妖，我们这边得到的情报显示这只女妖是你除掉的，所以想找你来了解一些详细情况。”

  慕川：“哦。”他弯起眼睛笑：“可我不想和那么多人坐在一起。”

  听言，梁鸿升没有丝毫迟疑，他对除了情报厅部长以外的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提出抗议：“这怎么行，梁局，我们也得在这里待着。”

  “对，梁局，我们不能让您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梁局，他肯定是故意找借口要和您单独接触，请您慎重。”

  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梁鸿升神情严肃，不容置喙道：“这是命令。”

  听到‘命令’两个字后，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过了几秒，有人带头站起身来，朝梁鸿升敬了个军礼，然后就出去了，其余人见状，接二连三地跟着起身敬礼，然后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梁鸿升对身后的警卫说：“你也出去。”

  “是。”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慕川、梁鸿升和情报厅部长三个人。

  慕川见人都走光了，他才在空位上入座。

  情报厅部长看了眼梁鸿升，梁鸿升朝他点了下头，得到许可后，齐部长才看向慕川：“我们就直接开门见山了，关于申城那只女妖，我们这边有几个问题想询问一下你，希望你能配合。”

  慕川的手臂支在桌面上，他撑着脸散漫地笑了一下：“我远道而来，连杯茶水都不准备吗？”

  齐部长顿了一下。

  梁鸿升神色不变，他拿起一旁的传唤器：“送些茶点进来。”

  这个指令传达下去后，议事厅的大门过了会儿就被人打开了，丁一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带了人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了，等人都退下去后，慕川看了眼摆在面前的茶点，过了一小会儿，他伸手端起了茶杯：“刚才想让我配合什么，说来听听。”

  齐部长反应过来，他继续道：“我们想知道，你在跟妖怪接触的过程中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慕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后看过来，一笑问：“异常是指？”

  齐部长起身将一张照片和一本日记本放在慕川面前：“这是后援队在妖怪藏身的别墅里找到的个人物品，我们初步怀疑这些物品是属于妖怪的，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们。”

  慕川扫了眼面前的照片和日记本，他抬头看向桌旁的两人，不答反问：“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听言，齐部长转头看了眼梁鸿升，得到默许后，他才转回视线看向慕川：“我们想知道，这只妖怪是由人变成的吗？”

  在他们所处的世界上，妖怪对人类来说是非常重大的威胁，从千年以前开始，它们就作为各种形态存在，生生不息，一直延续至今，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如何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也无从考究。

  每只妖怪的能力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它们都会作恶伤人，所以每个时代都会培养一批优秀的除妖师与之对抗，这样的平衡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维系下来，直到上个世纪初，出现了能将人也变成妖的怪物。

  这样的事态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引起了除妖总局的高度重视，好在拥有这项能力的妖怪不多，据目前所知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名为白术的妖怪在十四年前就被慕川除掉了，另外一个这些年都没有动静，可没想到已经平息了近十年的事件又重新浮了上来，所以在出现媚珠的事情后，他们才会将相关人员召集回总部询问具体情况。

  听了这话，慕川微微一笑道：“你们都不确定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齐部长皱了皱眉：“你不是和妖怪接触过吗？”

  “那又如何。”

  梁鸿升这时说：“人和妖的气息你应该分辨得出来。”

  闻言，慕川抬头看向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梁鸿升，他沉默了会儿，唇边淡淡地扬起一丝笑：“梁局长还真是了解我呀……”说着，他似想起什么，又道：“差点忘了，你也是这方面的高手呢。”

  齐部长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转头看向梁鸿升。

  梁鸿升看着慕川，神色一如既往的端正肃然：“关于女妖的事情，你还了解到什么？”

  慕川抬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了。”

  齐部长听他们刚才的对话，捋出了一丝头绪：“你知道是谁将她变成妖怪的吗？”

  “不知道。”

  “你们在接触的时候，妖怪有透露些什么吗？”齐部长问。

  慕川想了想，展开眉目笑道：“哦，她说觉得我长得好看。”

  “……”

  齐部长轻咳了一声：“还有吗？”

  “没了。”

  齐部长接连问了几个问题，慕川不是回答不知道就是不正面回答，齐部长皱了下眉，接着问他：“这项任务当时情报厅是委派了两名实习除妖师去执行的，你为什么会中途参与进来？”

  慕川：“我只是恰好路过。”

  “恰好路过，顺手将妖怪杀了？”齐部长见他一直不愿意配合，语气有些不太好：“你觉得这样的说法我们会相信吗？”

  “相不相信是你们的事。”慕川将茶杯放在杯碟上，“身为一名除妖师，不就应该在碰到妖怪的当下就将其除掉吗。”

  他慢悠悠地弯起眼睛：“除妖即除恶，这还是跟我们梁局长学的。”

  梁鸿升见他眉开眼笑的模样，他沉默了很久，忽然说：“我以为过了那么长时间，你已经放下了。”

  他这话刚说完，空气瞬间一默。

  慕川唇边的笑意微敛，房间里的空气忽然沉寂了起来，像在刹那间就被抽空了，让人顿时感到一阵形容不上来的沉闷窒息。

  齐部长察觉到这阵异样，他抬起头来，就看见梁鸿升的周围不知何时被几道锋利的光刃包围了，他一吓，惊慌地喊了一声：“梁局！”

  慕川抬头看着对面的人，一双浅棕色的瞳仁忽而闪过一线红光，他笑言：“啧，这话说的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砰’的一声，议事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所有人看见这一幕后，脸色瞬间变了，有人当机立断掏出枪来对准了慕川：“你想做什么！”

  数道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慕川，慕川像没感受到这阵威胁似的，他神色不变，唇边还勾着一抹笑意：“你还真是培养了一批好部下呢。”

  同样面不改色的还有梁鸿升，他看到自己的部下拿枪对准了慕川，他立马道：“把枪放下。”

  “梁局！”

  没有人把枪放下。

  梁鸿升眉目一沉，重复了一声：“都把枪放下！”

  这些人忍了忍，这才将手里的枪放下来。

  梁鸿升：“你们都出去。”

  “梁局！”

  梁鸿升板着脸道：“我还要再重复一遍吗？”

  这些人尽管不情愿，但他们没办法违抗梁鸿升的命令，所有人都恭敬地应了声‘是’，然后就退出去了，有人临走前还对慕川放了句狠话：“你要是敢对梁局怎么样，我们不会放过你的！”

  梁鸿升看了眼身旁的齐部长，他说：“你也出去。”

  齐部长顿了一下：“是。”他起身退了出去。

  议事厅的大门重新关上后，室内就只剩下慕川和梁鸿升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氛围十分僵凝。

  慕川一笑：“让他们都出去做什么？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梁鸿升的面色沉着，神态里没有丝毫惧色，他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说：“我现在还不能死。”

  他刚说完，周身的光刃又逼近了一些，慕川：“现在决定你死期的人是我。”

  “我知道你从那天过后就一直想取我的性命，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但不是现在。”梁鸿升看着他，语气沉着道：“等我完成职责，找到可以托付的人后，到那时我自会去找你。”

  慕川看着他，梁鸿升说这话时目光沉定，没有丝毫畏缩，好像一点也没有将自己的生死当成一回事。

  慕川什么也没说，许久后，他抬起手来。

  议事厅外，所有人都守在门口盯着监视器里的动静，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枪，他们彼此对了个眼神，准备慕川一动手，他们就行动，结果就在下一秒，他们看见梁鸿升周围的光刃全都消失了。

  议事厅内，慕川将手收进口袋里，他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那个叫凌寻的孩子，是老贺拜托你帮忙照看的吧。”梁鸿升忽然说。

  慕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这话，他脚步一停。

  “她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慕川没说话。

  梁鸿升继续说：“她身上的血液我们做了检测分析，跟当年迫害你父母的妖怪基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这两只妖怪应该出自同一族系。”梁鸿升看着他说：“这只妖怪名叫白泽，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追踪到它的下落，既然最近发生了这档事，那就说明它开始有动静了。”

  梁鸿升：“我们推测凌寻会是找到白泽的关键，我希望你这段时间能留意她身边的动静。”

  空气静默了几秒，慕川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他一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呢。”

  梁鸿升看着他：“这项任务结束后，我就批准你脱离组织，你今后的任何行动上面都不会再过问。”

  除妖总局是独立于所有规则体系外的特殊机构，所有的除妖师都必须受到除妖总局的严格管控，如果任何一切的行动不是基于总局的名义的话，上面就会进行问责。

  梁鸿升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慕川如果能按照他的指令完成任务，就能如他所愿脱离除妖总局这个组织，而今后他再以个人名义行事的话，上面都不会再有任何过问。简而言之，就是能让他获得绝对自由。

  “你觉得上面那些人会对我造成威胁吗。”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梁鸿升语气微沉：“慕川，抵抗规则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处。”

  “是没什么好处。”慕川看着他，笑言：“但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我正好也无聊很久了。”

  梁鸿升看了他很久，才说：“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那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话落，室内就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慕川唇边的笑意微敛，他什么也没说，重新迈开步子往大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