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局医疗室。

  凌寻躺在病床上，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脸上的血迹也已经擦除干净了，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身体并无其他异状，她被慕川带回来后就一直昏迷到现在。

  秦明芳替她检查了身体，发现她的心脏传导来的数据和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样，还有体内的妖血也是，跟那时候她被人从黔南带回来一样，妖血出现了多种峰值的波动，观察到这一系列的变化后，秦明芳第一时间将这些数据整理成文件准备上报给总局的高层。

  秦明芳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在她整理完数据点击发送前，电脑的电源线和主机突然被一闪而过的光刃破坏了，她面前的屏幕一黑。

  秦明芳愣了一下。

  慕川站在她的办公桌旁，随手拿起了她桌面上的一张记录着凌寻体内妖血变化的数据表。

  秦明芳怔了怔，完全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慕川将手中这张数据表捏成一团，纸张在他手中就碎成了粉末，他松开掌心，粉末就扑簌簌地掉到了垃圾桶里，他将手收进口袋，看向僵着身体坐在椅子上的人，微笑道：“秦医生，对吧？”

  秦明芳上次内训会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对他印象深刻，她回过神来稍稍镇定了一下，抬头看他：“慕先生，请问你这是？”

  慕川倚靠着办公桌旁的门框，他直说道：“我不希望你将这小丫头的情况反馈给上面那群人。”

  秦明芳将眼镜取下来放在桌上，她说：“这是我的工作职责。”

  慕川轻轻‘唔’了一声，思考了几秒钟，他一笑：“那你就说，一切如常。”

  “慕先生是想让我撒谎？”秦明芳看着他，“这样做对凌寻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慕川：“有没有好处就不劳秦医生操心了，你只需要隐瞒实情就好。”

  “如果我不愿意呢？”

  慕川掠开眉眼笑了：“你觉得我会考虑你的意愿吗？”

  秦明芳沉默了会儿，她道：“她体内的妖血很危险，有这样的变化并不是什么好征兆，我需要如实向上级汇报，这样才能……”

  “啊，看来秦医生听不懂人话呢。”慕川打断她的话。

  转眼间，秦明芳就感觉有几道寒气森森的光刃贴着自己的头皮和脸颊飞速划过，径直砍向了她身后的几台监测仪器，她一滞，那一闪而过的锋锐寒芒让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秦明芳僵着身躯坐着。

  慕川看着僵坐在原位的人，好心提醒道：“秦医生，我这个人耐心有限，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秦明芳抬眼看着跟前这个脸上的笑容看似温和友善的男人：“这里是总局，你……”

  “那又如何，别说秦医生只是小小的一个医生了……”慕川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微敛，“就算是上面的人，我也能够全部杀得一干二净哦。”

  人走了以后，秦明芳坐在办公桌前，心里止不住的一阵一阵冒着寒意，身体甚至有些发软，她以前只在传闻里听说过慕川这个人的事迹，但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比少年时期的他更加让人忌惮，所有的锋芒都藏在他的笑容背后，让人不由自主的心惊和胆寒。

  病床上，凌寻还没有苏醒过来，她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许苍白。

  慕川在床边的椅子坐着，过了会儿，外面传来了一声敲门声，然后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丁一走进了病房里，他对坐在病床边的慕川说：“慕川先生，梁局请您过去一趟。”

  ……

  地牢最底层。

  监狱里，有三只形貌丑陋的妖怪被粗壮的锁链捆绑了起来，它们挣扎着，发出了阵阵怒吼声，震耳欲聋的声响让地面都发生了轻微的震动。

  慕川跟随着丁一不紧不慢地走下了地牢的阶梯，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妖怪的吼声，脚下的台阶震了震，慕川像若无所觉似的，双手揣着口袋，闲庭信步地往下走。

  他们一直来到最底层，丁一朝站在监狱前的梁鸿升和各位高层鞠了个躬：“梁局，人带到了。”

  闻声，除了梁鸿升以外，其余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见到慕川出现后，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亲历过十五年前慕川母亲的事件，这会儿在这样的场景里见到真人，大家的心底里都一阵发凉，有种噩梦重现的错觉。

  有些胆怯者直接对梁鸿升道：“梁局，你怎么让他到这里来了？”

  这人说话的声音不敢太大，但没想到慕川下一秒就接过了他的话：“我也想知道。”他停在阶梯前，看着这边的人一笑：“把我带来这个让人不愉快的地方做什么呢，梁局长？”

  梁鸿升看着监狱里挣扎不断的妖怪们，闻声，他转身面朝过来，看向站在阶梯前的人，直入正题道：“我们提取了这三只妖怪的血液样本，除了证实它们是前两天失踪的除妖师之外，研究院还从中分化出了白泽的血液。”

  听言，慕川的神色不变，其余在场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梁鸿升继续道：“我们暂时还不清楚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它这次很明显是冲着总局来的，它的这项能力对我方极其不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协助总局尽早将白泽揪出来。”

  听完梁鸿升这番话后，慕川忽然笑了，他的笑声轻轻淡淡的，转瞬就淹没在妖怪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里。

  “你笑什么！？”有人不满道。

  慕川微微敛起笑声：“啊呀，我只是在想，梁局的脸皮真是厚到让我大开眼界了。”

  闻声，梁鸿升的脸色没变，反倒是其他人替他急了脸色：“你！”

  梁鸿升一个眼神制止了这人。

  “梁局长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该不会以为我之前帮你们出了几项任务，就愿意乖乖的归顺你们了吧。”慕川抬起手摸了下旁边的墙砖，他捻了捻指尖上沾染的锈迹，极慢地笑了一下，忽然转移了话锋：“你这地点挑的真好，要是不来这里，我都险些忘了梁局长是我的仇人了。”

  他抬起目光，随意地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微笑道：“哦当然了，还包括你们。”

  大家被他的目光扫视，都停在原地不敢动弹。

  慕川收回视线看向梁鸿升，他一笑，屈起手指敲了敲身旁的墙面：“所以我才说呀，梁局的脸皮真是比这面墙还厚。”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有人沉声问：“要怎么样你才肯协助总局？”

  “协助……”慕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舒展眉眼笑了，“啊，我突然想到，可以让它把你们都变成妖怪，然后我再将你们包括它在内都除掉，正好一举两得，这样如何？”

  他脸上带着笑容说出这番话，半真半假，似在开玩笑般，但听得人后背止不住地发凉，有人当即怒斥道：“放肆！”

  慕川微微垂下眼眸，笑了出声。

  空气凝滞了一瞬。

  “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仍旧有效。”一直沉默不言的梁鸿升忽然开口道：“你是一名特级除妖师，不管是否归顺总局，我都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认为这样是最好的办法，那就按你说的做。”

  “梁局！”大家都没想到梁鸿升会陪着他一起疯，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这番话传入耳中，慕川抬头看向梁鸿升，对方的目光沉着坚韧，沉默的与他对视着，他看了一眼，似是感到无趣，他将手重新收回口袋里，然后就迈上台阶走了。

  等人走了以后，有人上前道：“梁局，您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万一……”

  “没有万一。”梁鸿升沉声打断了这人的话，“你以为他真的会这样做吗？他的父母就是这样过世的，没有人比他更恨这类的妖怪。”

  听了这话，那人闭上了嘴巴。

  有人问：“梁局，那白泽的事情我们是否要安排别的除妖师跟进调查？”

  “不需要。”梁鸿升盯着慕川离开的阶梯，“他会去做的。”

  梁鸿升之所以那么笃定是因为白泽的事情直接关系到凌寻，而凌寻，与慕川之间又有一定的关系，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在此事当中充当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梁鸿升转头吩咐丁一：“通知下去，加强防备，每个外出执行任务的除妖师都必须随身携带监测仪并且保持通讯畅通，如果发现什么异状，必须第一时间禀报，以自身安全为主。”

  “是。”

  梁鸿升接着下令：“帮我喊卫峰进来，研究院留下，其余人离开这里。”

  其余人指的都是司令部的各位高层，听言，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眼，没人敢多说话，朝梁鸿升敬了个礼，然后就离开了。

  人都走完了以后，梁鸿升转身看向监狱里怒吼的妖怪们，半晌后，忽然开口问：“还有救吗？”

  研究院院长就站在他隔壁，闻声，他垂下脑袋边叹息边摇头。

  身后传来军靴踩地的声音，卫峰停在了梁鸿升背后，他对着前方的身影敬了个军礼：“报告。”

  梁鸿升转身对卫峰说：“交给你了。”

  卫峰：“是。”

  梁鸿升边往外走边嘱咐他：“记得封锁消息。”

  研究院院长听着妖怪阵阵咆哮声，也不敢多看了，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跟在梁鸿升后脚走了。

  走到外面的时候，守在入口处的丁一就对梁鸿升说：“梁局，其余三只找到了。”

  目前监狱里只关着三只妖怪，另外三只在各自的区域逃跑了，执行任务的除妖师正在前往追捕，最新的消息是已经将这三只妖怪控制住了。

  丁一询问道：“梁局，这三只妖怪是要……”

  梁鸿升：“确认身份了么？”

  丁一点头：“妖怪使用的能力跟失踪的除妖师里其中三位是一致的，血液样本也进行了远程分析，得出来的结论跟地牢里的三只妖怪相同。”

  梁鸿升默了一瞬：“就地处决吧。”

  说着，他看着远处沉入西山的晚霞，心里隐约有种预感，这次的事件只是一个前奏，或者说是妖怪的预示，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们和妖怪之间会爆发一场真正的战争。

  梁鸿升收回视线，边往前走边吩咐道：“通知各个分局的局长，明天早上十点我要召开一场会议。”

  ……

  日落之后，凌寻就醒过来了。

  她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缓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光线昏暗的天花板，等意识逐渐回笼之后，她微微瞠大了双眼，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才刚恢复，这么着急起来做什么？”慕川从外面进来，他掀开帘子就看到她从床上起身，他笑言。

  凌寻看过来，见到慕川以后，她微愣了下：“我这是……在总局里吗？”她记得自己被妖怪困在结界里，后来她好像是用新月将妖怪击倒了，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凌寻：“那只妖怪……”

  “关起来了。”慕川解答道，虽然能猜到这些妖怪的下场，但他没告诉她，他走上前摸了下她的脑袋，温和道：“刚起来，饿么？”

  凌寻摇了摇头，想到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她关心道：“那只妖怪真的是人变成的么？”

  “嗯。”慕川替她倒了杯温水，“先喝点水。”

  凌寻接过水后道了声谢，慕川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和她慢慢地说起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凌寻听完慕川说的话之后，当下就陷入了震惊，她知道这只妖怪是人变成的，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总局的除妖师，而且变成妖怪的还不止他一个人。

  她骤然捏紧了手中的杯子：“是白泽做的吗？”

  慕川没说话，他微微前倾了身子，抬起一只手来轻轻搭在她心口的位置上，凌寻蓦地一滞，她低头看着这只修长的手，脸颊微微一热，正要说话，就听到慕川说：“小丫头，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么？”

  听言，凌寻看向他，慕川垂着眉眼，棕色的瞳仁里没有丝毫笑意，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慕川露出这种正经的神情，她心尖一顿，赶忙摇头：“没有。”说完，她试探性问：“怎么了吗？”

  “你体内的气息发生紊乱了。”慕川放下手来，看着她说：“也就是说，原本封存在你身体里的妖力开始想要往外扩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