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慕川就收到了回音，上面的人同意见他一面。

  房间里只亮着盏橘黄的小台灯，凌寻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一直没听到身旁的动静，她转头看了眼，就发现慕川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她转身的动静，慕川往这边看过来，就见床上的人睁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他一笑，起身的时候顺手将手机放到口袋里，走过去坐在床边，他伸手缓慢地摸了下她的眉眼：“睡不着？”

  凌寻摇了摇头，握着他的手：“你还不睡么？”

  “你先睡吧。”慕川没有回答，他看着她笑：“我喜欢看你睡着的样子。”

  听他这样说，凌寻脸颊热了热，倒是没再说什么了，她看了他一眼，声音轻轻软软的：“那……晚安。”

  慕川眉眼漾开温柔的笑：“晚安。”

  凌寻很快就睡着了，自从白泽的事件之后，她陷入了长时间的失眠，要么就是做噩梦，一闭上眼睛，那些曾经被她伤害的人们就化身成了厉鬼前来向她索命，后来是有慕川陪伴后情况才好转一点。这会儿估计也是慕川陪在身边，所以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慕川等她熟睡之后，他才将手从她掌心里慢慢抽出来，他帮她把被子掖好，俯身温柔地亲吻了下她的眉心，随后他伸手将床头一侧的台灯关掉了。

  慕川离开了房间。

  这里是酒店，将贺秦和沈琼两人安葬以后，为了逃避追捕，他们就在附近找了间酒店住下来。慕川离开了酒店大堂，他在门口上了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个地名。

  司机很快就带他抵达目的地了，慕川下车后就沿着山道往顶上走去，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的，一路走到了山顶空旷开阔的空地前，他停了下来。

  在这站了一会儿，头顶上空就传来巨大的螺旋桨的声音，没多久，一阵骤然掀起的劲风从身旁汹涌穿过，一架直升机停在了面前的空地上。

  舱门打开，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上面跳了下来，紧接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直升机上下来了，他在四名士兵的陪同下，走到了慕川跟前。

  “你好，阁下就是慕川先生吧？”男人朝他友好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司令官派来的秘书，我姓高。”

  慕川看了他一眼，他双手揣在口袋里，没有任何要跟他握手示好的意思。

  高秘书也不介意，他将伸出来的手转为邀请的手势：“事不宜迟，慕川先生就请随我来吧。”

  慕川上了飞机后，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安排好了，四名士兵持重枪机械分别坐在四个角落，将他包围在中间，慕川在位置上坐下，看了眼这四名整装待发的士兵，随即看向一旁的高秘书，似笑非笑道：“想不到阵仗还挺大啊。”

  高秘书笑了笑：“抱歉慕先生，这些都是程序需要，请您见谅。”

  慕川没有在意，他悠闲地舒展了下自己的一双长腿，忽然问：“有没有吃的？”

  吃的？高秘书愣了下，他看过来。

  慕川撑着脸庞朝他笑：“我饿了。”

  高秘书反应过来，他答道：“抱歉慕先生，飞机上没有吃的。不过如果您肚子饿了的话，我们到达目的地后，我会让人安排的。”

  这人的回答让慕川挺满意的，他没再说什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觉。

  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飞机一落地，慕川就睁开了眼睛。

  舱门打开后，一行人就下了直升机。

  慕川看了眼面前这幢庞大巍峨的建筑，这里同样也是一座军事基地，距离除妖总局有百公里远，他在高秘书的指引下往前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两名士兵拦住了他们。

  高秘书说：“慕先生，我们要循例做个检查，请您配合一下。”

  慕川当然配合，他在士兵的示意下抬起双手，任他们拿着探测仪在自己身上做检查，两名士兵检查完毕，没发现问题后，就对高秘书做了个放行的手势。

  高秘书带着慕川继续往里走。

  这里是最高司令部的指挥基地，主要职责是监督和统管除妖总局及各个分局，白泽事件后的四条宣判就是从这里下达的，这段时间负责追捕凌寻和慕川的人也是从这里出去的，这个指挥基地的最高司令官比梁鸿升的官衔还大，地位也更高。

  慕川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走在路上，周围的墙壁上设有探测仪，他每走一步，这些‘眼睛’就会跟过来，慕川看了一眼，高秘书带他拐上了一条通道：“慕先生，这边。”

  高秘书带着慕川经过了重重关卡，最后乘电梯来到了位于最顶层的会议厅里，高秘书在门外请求指示，得到回复后，他才带慕川进去。

  慕川进门后，就看到这间宽阔的会议厅里摆着张长桌，这张长桌前坐着两个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坐在首席，另外一人坐在长桌一侧，梁鸿升身着军装，神色沉穆地坐在这里。

  高秘书将人领到之后就退下去了，坐在首席的人见到慕川后，朗笑了一声：“之前一直久闻你的名字，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真人，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慕川一笑，他慢悠悠地走过去：“确实是初次见面。”

  梁鸿升对面的位置上摆着精致的茶歇，一看就知道是留给他的位置，慕川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老人家端起了桌面上的茶杯：“你应该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

  慕川抬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算是默认。

  “觉得怎么样？”慕川还没答，老人家又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边工作？”

  这话说得太突然了，慕川手中的茶杯顿了一下，梁鸿升也往这边看了过来。

  慕川放下手中的茶杯，似觉得这话有意思般，他笑了笑：“我的薪酬要的很高，一般人可请不起我。”

  “哈哈哈……”老人家大笑了几声：“那你这可就小看我了，老夫可不是一般人。”

  “那我更没兴趣了。”慕川撑着脸笑，“梁局应该再清楚不过了，我这个人的性子，最不喜欢在别人管束下做事了。”

  “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下令让人逮捕你了。”老人家半是恐吓半是威胁地开口道。

  慕川对这话充耳不闻，他拿起了桌面上的餐具，切开了面前摆放的糕点，唇边弯起道漫不经心的笑意：“阁下要是想逮捕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放我进来了。”

  老人家见他这模样，重新笑开了，他笑着跟一旁的梁鸿升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旧部下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笑了几声，才转入正题：“我听底下的人说你想见我，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慕川没有绕弯子，他开门见山道：“我只有一个目的，解除凌寻的死刑宣判。”

  这话一出，议事厅的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氛围沉寂了一瞬，老人家笑了：“你觉得你凭什么跟我提要求呢。”

  慕川也笑：“比起这个，阁下还是想一想不答应会有什么后果吧。”

  他这么说就引来老人家的好奇心了，他问：“那这我就好奇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慕川还是那副眉开眼笑的模样，配合他答：“例如今晚阁下会死在这里之类的。”

  他笑眯眯的模样，还有稀松平常的口吻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似的，老人家脸上的笑容依旧，他挑眉诧异地应了一声：“哦？你说老夫不答应的话会死在这里？”

  他像听到笑话似的，笑了几声：“那如果我真的不答应的话，你要怎么杀我？用你的能力？”老人家道：“我们所在的这个会议厅可是设下了屏障，人在这里面是无法使用能力的。”

  慕川并没有对他这番话感到意外，他从踏入这间会议厅开始就察觉到了，他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小刀，他笑：“杀你不需要使用能力，用这把小刀就够了。”

  听言，老人家脸上的笑容忽地停滞了一下。

  一直沉默不言的梁鸿升看过来：“慕川，在司令官面前，休得放肆。”

  慕川还没说话，老人家就接过话头，他笑：“没关系，老夫就喜欢有个性的人。”

  他看向慕川：“你这是给老夫出难题了，如果老夫不答应你的话，小命就得搭在这里，可是如果这么轻易就答应你的话，我没法跟上面的领导和众位同仁还有广大的人民群众交代呀。”

  老人家似有些为难，他想了想：“这样吧，老夫跟你做笔交易吧，如果你肯答应，老夫就答应你的要求。”

  慕川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自己，所以一直在等的也是他说这句话，他端起茶杯：“说来听听。”

  老人家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我的要求也很简单，第一，你需要确保凌寻体内的妖性不会再次发作并且伤人；第二，你也知道除妖总局自从白泽来闹事之后元气大伤，人手严重紧缺，据最新的报告指出，现在全国各地有很多没有登记在册的妖怪相继冒了出来，我希望你能将它们全部除掉；至于第三条……”

  老人家看着慕川，缓慢道：“刚才就已经提过了，加入指挥基地，成为老夫的部下。”

  听完他这番话，慕川笑了：“阁下真的很会做交易呢。”

  “毕竟你提出的要求让老夫很为难啊，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老夫怎么能推翻之前下达的判决，这让老夫威信何存。”

  慕川放下茶杯，再次拿起了小刀，他边切着糕点边道：“除了第三点，其他都可以。”

  老人家笑起来：“哈哈哈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跟老夫谈条件吗？”

  慕川漫不经心道：“看来阁下的人头并不是很值钱啊。”

  “老夫就这三点要求，应该不算为难你吧。”老人家收起脸上的笑意，语气里有种让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感觉，“老夫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别忘了这里是老夫的地盘，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慕川一点也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推开面前的盘子，拿起面前的餐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嘴巴，随后才往这边看过来：“那这么说来，交易算是破裂了？”

  听言，老人家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如果你不同意，自然是谈判失败。”

  慕川一笑：“既然这样……”

  室内悄无声息地掀起气流，几乎是眨眼的时间，老人家的脖颈旁就多了把锋利的小刀。

  慕川站在老人家身旁，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他扫了眼同样伸到自己脖子前的刀刃。

  梁鸿升从位置上站起来，在慕川有所动作的同一时间，抽出刀刃挥向了他的脖颈。

  慕川瞟了眼横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刀刃，笑了：“唷，没听说梁局长会用刀啊。”

  梁鸿升神色肃然：“把刀放下。”

  “不要着急。”慕川说：“等我解决完这老头之后，下一个就是你了。”

  坐在首席不动如山的老人家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忽然笑了：“年轻人就是有胆识，难怪我们梁局之前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留在总局里。”

  “来，不要把气氛弄得那么紧张，都把刀放下。”老人家往慕川这边看过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不着急。”

  慕川没有把刀放下，他反而不紧不慢地笑了，过了会儿才道：“阁下刚刚有句话说错了，不是我没资格跟你谈条件，是阁下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才对。”

  “唔，让我猜一下为什么梁局会在这里。”慕川想了想，故作恍然的模样：“啊，应该是阁下早就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才找梁局长共同来商量对策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第二点应该就是梁局长提出来的吧。”

  慕川往梁鸿升这边看了眼，眉开眼笑道：“怎么，总局已经缺人缺到这种地步了么。”

  梁鸿升看着他笑眯眯的模样，神情一如既往的肃穆，他没有说话。

  没说话就相当于默认了。

  慕川将刀从老人家脖子上挪开，他抬起手，用手中的小刀抵着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将其挪开，然后重新走回原位坐下：“所以啊，我们应该没有什么好谈了的吧。”

  “不仅能力强，连头脑都这么精明，哎哟，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得了。”老人家笑起来：“老夫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这样，年轻人，你加入老夫麾下，以后等时机成熟了，我让你当除妖总局的局长如何？”

  慕川似没听到这话般，他忽然道：“你们这儿的茶点还不错，我没吃完，可以打包带回去么？”

  听他这话，好像除妖总局局长一职还没有他面前的茶点吸引他，老人家笑得越发开怀：“行，我答应你，你只要办得到我刚才说的前两点，我就把凌寻的死刑令取消了。”

  说着，他又道：“不过，我还有一点要求，老夫希望你能和鸿升和谐共处，至少在局势还没安定之前，你不许打他的注意。”

  慕川看了眼对面的人，他弯起眼睛笑：“这个得看我心情。”

  慕川起身离开前，老人家最后问了句：“虽然鸿升已经向我汇报了，但我还是想跟你求证一下，白泽是真的死了吗？”

  闻声，慕川脚步一顿，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那天和白泽对战时的场面。

  白泽被光刃击中之后倒在地上，它展开的结界渐渐被黑色的空间吞噬，似乎并不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它嘴里一直喃喃念着自己的宏伟大计。

  “小寻姐姐也变成妖了吧，哈哈哈那些人是不会放过她的，凌易，贺秦，沈琼……到头来跟我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白泽那双眼睛充斥着浓稠的鲜血，已经陷入了疯癫的状态，盯着他说：“你们的人已经死的死，伤的伤，接下来就是妖怪的天下了哈哈哈……”

  慕川没有再听他废话，给了他最后一击，用光刃彻底粉碎了它的内核，看着它在自己眼前消散。

  慕川没有正面回答，他只道：“让一个人不惜舍弃了心智、人性、生命也要斩除的妖怪，你们觉得，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