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川回到了酒店房间，他刚准备开门的时候，动作忽而停顿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长廊一侧，现在天气又开始转冷了，凌寻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里拿着新月刀，脸上冒着热汗，气喘吁吁地站在走廊尽头，她脚上的拖鞋也没换，就停在原地，边喘气边望着他。

  慕川看了她几秒，朝她张开了双臂。

  凌寻跑过来，一头扑进他怀里，她趴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一颗慌乱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安定下来，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以为你……”

  慕川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垂眸一笑：“以为什么，丢下你跑了？”

  凌寻摇了摇头：“我以为有人追上来了。”

  慕川笑了一声，逗她：“你就没想过我是丢下你跑了？”

  听言，凌寻神情微滞，半晌后，抬头望着他，她神色认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这样至少你就不会被我连累了。”

  她说的认真，慕川看了她一会儿，忽而低下头，吻了下她的唇。

  他不像之前那样温柔，反而有点用力，凌寻愣了下，转眼就被他抱进了房间里，她后背沾到床的时候，就听到上方的人笑说：“小丫头，你说了我不喜欢听的话，得接受惩罚才行。”

  天原本就快亮了，他们原本天亮后要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但凌寻陷在情潮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等到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快正午了。

  慕川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了，凌寻一睁开眼就看到他，清晨的记忆顿时浮现在脑海里，她脸颊涨得有些红，原本想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的，但慕川的视线已经看过来了。

  两人的目光对个正着，凌寻立时将视线挪开，然后就听见慕川低低慢慢地笑了一声。

  慕川摸了摸她红彤彤的小脸，温柔道：“累就再睡会儿。”

  凌寻：“我们不是还要去下个地方么？”

  “不急。”

  凌寻握住他的手，过了会儿，轻声问：“慕川，我可以问你昨晚去哪儿了吗？”

  “唔，睡不着，出去逛了一圈，顺便买了早餐回来。”慕川看了眼窗外，朝她一笑：“不过这会儿得吃中午了。”

  凌寻听完他的话，脸颊像被人刷上了染料，越发红了。

  她躺了一会儿就穿衣服起身了。

  慕川带她出去吃饭，他们去了楼下的餐厅，吃饭的时候，凌寻看着身旁举止斯文优雅的人。

  距离白泽的事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自从她醒来之后，慕川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凌寻看着眼前温柔的人，犹豫了会儿，她温软着声音小声询问：“慕川，你会不会觉得跟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很没意思？”

  她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他。

  “为什么这么问？”慕川抬头看过来，不等凌寻回答，他伸手蹭了下她的眉眼，笑言：“你没看我每天都乐在其中么。”

  “……”

  凌寻：“真的？”

  慕川捏了捏她的小脸，打量了一下，唔，脸颊的肉好像养回来了一些。

  他抬眼，见她犹疑地望着自己，慕川一笑：“唔，我找不到比待在你身边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凌寻看着他，慕川眼里有笑，映在他这双天生含笑的眼阔里，温柔怡人，让人心动不已。

  凌寻牵住他的手，凑上去吻了下他的唇。

  慕川目光微顿，他抬起眼，就看到凌寻已经将脑袋缩了回去，低着脸吃着刚才没吃完的餐食，一张侧脸隐隐晕着层绯红。

  慕川敛眸一笑，他凑过去，屈起修长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红润的脸颊，弯起眼笑：“小丫头，大庭广众的，你怎么能占我便宜呢。”

  餐厅里还有其他人，凌寻刚才也是鼓足了勇气才亲的他，她有些羞赧的将他的手抓下来，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似的，专心致志地吃自己的饭。

  慕川没逗她了，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他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就这么温柔地注视着她。

  ……

  凌寻现在日常除了躲避追捕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是从来没有停止的，那就是除妖。

  为了躲避搜查和追捕，凌寻和慕川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他们走走停停，路上难免会遇到作乱的妖怪，凌寻这时候就会出手了，她现在不需要借助任何雷达仪器，已经能做到在一定的范围内捕捉到妖怪的气息了。

  就像这天傍晚，她陪慕川在一座小城的甜品铺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有所预感，她抬头和慕川对视了一眼，慕川知道她想做什么，他朝她一笑：“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凌寻从店铺的后门溜出去了，她顺着这里的街道绕到了一条阴暗的后巷里，果然看见一只妖怪正在走向缩在角落里面色惊恐的两个孩子，那是一对姐弟，姐姐将弟弟牢牢地护在身后。

  妖怪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血盆大口往下淌着口水，就在它快要靠近这两姐弟时，动作突然僵了僵，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就发现一柄刀刃刺穿了自己的内核。

  凌寻将刀刃抽出来，妖怪就跪倒在地上，身躯随风消散了。

  除掉妖怪后，凌寻将刀刃入鞘，她看着缩在角落里这对面色惊惶的姐弟，朝他们伸出手来，温和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这对姐弟没有动，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眼，迟疑的将手递到了她的掌心里。

  凌寻将他们两个从地上带起来：“你们家人的电话是多少？姐姐联系他们来接你们好不好？”

  小女孩仍旧惊慌未定，她颤抖着声线，跟她报了串数字。

  凌寻打电话联系他们的家人，她隐瞒了妖怪的事情，在电话里跟这两孩子的父母说明了大致情况，然后报了自己现在的地点。

  结束通话后，凌寻就将这两个孩子的记忆抹除了，她在原地等着孩子的家人前来。

  她等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一对夫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孩子的母亲冲过来将这两姐弟揽在怀里：“呜……你们两个吓死妈妈了！”

  孩子父亲向凌寻鞠躬道谢：“你就是打电话通知我们过来的吧，谢谢，谢谢你……”

  “没事的。”凌寻将孩子交给他们之后就回去了，她往甜品铺的方向走，边走边回头看着那相拥而泣的一家人，她安静地瞧了会儿，才回过头来。

  以前除妖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更多的时候只是一项任务，或者说提升能力的踏板，可现在除妖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种救赎，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的救赎。

  有一件事情慕川从来没有跟她提及，那就是她在白泽那次事件中，妖化之后伤害了多少同伴，他虽然不说，但凌寻是有记忆的，她知道自己亲手屠杀了很多同胞，虽然这是在她被妖性吞噬之后的举动，但也属于她犯下的罪孽。

  以往犯下的错误无法补救，只能奢求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通过除妖救人洗清一点自己的业障。

  凌寻回到店里，慕川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甜品在等她了，她溜回到座位上：“让你久等了。”

  慕川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好笑地牵过她的手，从口袋里掏了张纸巾帮她把手背上不小心沾到的血迹擦掉：“没等多久。”

  他们离开了这家店，路上的时候，凌寻回头望了一眼。

  慕川：“怎么？”

  凌寻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最近好像没有人来追捕我们了。”

  之前那些人追他们追得很紧，基本上他们每抵达一个地点就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但截止今天为止，她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没看到那群人的身影了。

  慕川闻声一笑：“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但凌寻就是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不过她很快就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行踪和气息隐藏得好，那群人才没有发现。

  关于这点，凌寻没多久就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消息是夏成焱带来的。

  他这次大难不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被总局升任为特级除妖师了，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恰好凌寻和慕川在他的任务点附近，夏成焱就找机会偷溜出来跟他们见面了。

  他还是跟前段时间一样没变，依旧是那副热情洋溢的模样，一见到他们，就神采奕奕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还主动掏腰包说要请他们吃饭。

  他们身处的地方是一座比较僻静的乡村，夏成焱带他们去了当地吃农家菜，为了照顾慕川的感受，他还特意找了家人少的餐馆。

  他们刚坐下，夏成焱就迫不及待的对凌寻说：“小美女，总局解除对你的死刑宣判了！”

  闻声，凌寻倏地一愣。

  夏成焱还说：“不仅如此，总局还在白泽的事件里给你记了二等功！”

  这话让凌寻更加感到诧异了，她微微瞠大双眼：“怎么突然就……”之前明明还有人追捕他们。

  “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突然就颁布了这个消息。”夏成焱说：“不管怎样，还是恭喜你呀！”

  凌寻对这个消息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她和慕川对视了一眼，慕川对此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看着她，目光流转着笑意，也说：“恭喜。”

  “那慕川的通缉令……”凌寻立马就关心起这件事。

  “自然也是一并解除了。”夏成焱说。

  夏成焱还特意把总局的公示内容给她看了，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夏成焱还跟她剖析原因：“可能是总局事后想清楚了，在白泽的事件上你有不可磨灭的功劳，所以算是将功抵过？”他还猜测了些别的原因，直到菜端上来了，才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们吃饭的时候边聊着彼此的近况，主要是夏成焱和凌寻在说，慕川一直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小美女，这段时间慕川没欺负你吧？”夏成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俨然一副家长的姿态：“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可以跟我说，焱哥给你撑腰。”

  贺秦和沈琼遇难的事情传回总局，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慕川听到他这话，难得的没有说什么。

  凌寻听言，她稍稍愣了下，随后朝他展眉一笑：“好。”

  这户农家有几个小孩子，夏成焱借口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让这些孩子们过来，跟他们说等会把他们那桌的漂亮小姐姐带去一起玩游戏。孩子们欣然应下了。

  夏成焱回去的时候，这些活泼胆大的孩子已经凑在一起将凌寻带去天井玩了，凌寻不会玩他们的游戏，但抵不过孩子们的热情，她局促地立在一旁，有个肤色黝黑的小女孩走过来拉着她给她讲解游戏规则。

  夏成焱坐回位置上，他看了眼杵在天井的人，起哄地大叫了两声，然后笑说：“看样子小美女恢复得还不错。”他道：“我还以为白泽的事情给她造成的打击会让她一蹶不振。”

  听言，慕川没说话，视线一直注视着天井里被孩子们团团围绕的凌寻，他也曾经像夏成焱这样想过，但凌寻自从那天醒来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悲伤，好像她将所有的情绪都随着那天处理贺秦和沈琼的身后事时一并埋葬了。

  夏成焱转头看着身旁正在品茗的人，接着道：“哎，凌寻的事情，是你的杰作吧？”

  慕川懒散地靠着椅背，手里端着茶杯，悠闲地品着这户农家亲手做的甜茶，过了会儿，才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夏成焱沉吟了会儿：“我是觉得上面的人不可能出尔反尔，推翻自己之前下达的判决，所以这其中肯定是有人做了什么事，例如跟总局做了某些交易之类的，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你了。”

  慕川听完他这番话，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夏成焱见他默认了，他问：“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