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川：“你不是挺能猜么。”

  “我也不都是瞎猜的吗。”夏成焱挠了挠脑袋，见他不愿意说，他也没再追问了。

  “凌寻知道这事吗？”

  “她不需要知道。”

  “哟瞧瞧，这说的我都有点感动了。”夏成焱嬉笑着，故意调侃他，“啧啧，做了那么多又不让别人知道，果然是爱情的力量啊。”

  慕川看过来，朝他微笑：“你想死在这里？”

  夏成焱识相地中止了这个话题，他转移话题道：“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回总局吗？”

  慕川重新端起茶杯：“看那小丫头。”

  夏成焱笑了：“感觉你跟以前相比变了好多。”

  慕川愿闻其详，他笑问：“变了什么。”

  夏成焱放下茶杯舒展了下身躯：“变得有人情味了，以前跟我们同期的训练生里只有我一个人敢接近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大家都觉得你强大，神秘，深不可测，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你还是很强大，也很深不可测，不过明显感觉到跟以前不同了。”夏成焱笑说：“看来凌寻真的改变了你很多。”

  听完他这番话，慕川稍顿了会儿，他看着天井里被孩子们围在中央面容温和腼腆的女孩子，似察觉到他的视线，凌寻也往这边看了过来，慕川看到她朝自己流露出求助的眼神，他垂眸，浅浅笑开了，似自言自语般开口道：“是吗。”

  原来他有所改变了吗。

  夏成焱抬起茶杯，朝他示意了一下：“不管你们回不回去，反正你们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就行。”

  说完，他刚要把茶杯递到嘴边，就看到慕川同样抬起茶杯朝他示意了一下。

  夏成焱微愣。

  慕川没有看他，手里的茶杯收了回去，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夏成焱笑了笑，也同样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凌寻是玩游戏的黑洞，孩子们的游戏她总是第一个就出局了，有人起哄着要给她一个惩罚，有位小男孩提了个建议：“就罚姐姐去亲那边的哥哥一下！”

  闻言，凌寻的脸立马红了。

  然后就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笑：“这个惩罚不错。”

  凌寻耳根一烫，倏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慕川笑着站在她身旁。

  凌寻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了一声，商量道：“咳……我们换个惩罚好不好？”

  孩子们喊道：“不行！不行！就要这个！”

  “姐姐，你快亲嘛！”

  慕川主动靠过来，他笑言：“听到没有，小丫头。”

  凌寻脸颊通红，她眼睛一闭就豁出去了，踮起脚亲了下慕川的脸。

  “不行不行！这个不算，要亲嘴！”孩子们起哄道。

  夏成焱站在一旁，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他到底是为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看这种场面。

  凌寻听到孩子们起哄地叫声，她脸颊红得更加厉害，求助地看了眼身旁的慕川。

  慕川一笑，扫了眼这群孩子们，替她解围：“不准得寸进尺。”

  孩子们有些畏惧他身上的气场，听他这么说，就没有人再敢起哄了，大家跑开继续去玩了。

  夏成焱不能在任务点停留太长时间，他得回总局复命了，跟他们告别之后，他就踏上了归途。

  慕川和凌寻也回住宿的客栈了。

  回去的路上，慕川察觉到身旁的人多次偷瞄自己，他浅浅掠开唇，笑问：“想说什么？”

  凌寻摸了摸鼻子：“慕川，刚刚焱哥跟你说了些什么？”她知道刚才夏成焱是故意将她支开的。

  听她主动问了，慕川说：“判决撤销了，你想回去么。”

  关于这点，凌寻直到现在都还有些难以置信，她不太明白总局为何推翻了之前的决定，但摆在她面前的的确就是这样的事实。

  想回去吗。

  实话说，凌寻直到现在都没有脱离总局的真实感，毕竟她在那个地方生活了十余年，那座森严的基地里，承载了她很多的回忆和艰辛，最重要的，还有她认识的人。

  但她心底里其实对总局的某些政策感到失望，她是后来才知道的，之前那些变成妖怪的人类已经通通被处决了，包括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作为集体，她能理解总局的决议，但作为活生生的个人，特别是自己也曾经被妖性吞噬之后，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可活在规则之下，他们除了接受，在很多时候其实别无他法。

  做出决定对凌寻来说其实不难，她没想多久，就摇头说：“我不想回去了。”

  她的语气很坚决，慕川往她这边看过来。

  凌寻对上他的目光，她一笑：“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虽然离开了总局，但她可以没有规则约束，只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同样可以去除妖，帮人，救人，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对她来说，回不回去都一样，她都可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更何况，慕川也不喜欢那个地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关系，再度将他束缚在那座‘牢笼’里。

  慕川看着她清亮的双眼：“不后悔么。”

  凌寻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后悔。”说起来，凌寻从身上拿出了一枚中级除妖师的徽章，这个她还留在身上，她定定地看了两眼，像告别过去似的，随后将手掌合了起来，暗暗使力。

  过了会儿，她将手掌张开，徽章还是保持原样躺在她掌心里。

  慕川笑：“你想做什么？”

  凌寻好奇地看过来：“那种只要合上手掌就能把它变成粉尘的事情要怎么做来着？”

  慕川被她这模样逗笑了，他垂眸一笑，将掌心搭在她握着徽章的手心上：“你说的是这样么。”言毕，他同时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凌寻手中的徽章在慕川的力量作用下变成了齑粉，从两人的手指缝隙间飘散了。

  慕川抬起手来，眼神含笑，轻轻抚摸着她温热的脸颊。

  凌寻陷在他温柔缱绻的吻中，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了他。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耀在人身上，乡野的风轻轻柔柔地拂过，缠绵在两人身侧。

  ……

  孟雨眠和凌寻见到面的时候首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自从北部分局的事件后，两人阔别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再次相见了。

  孟雨眠抱着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寻寻，我终于见到你了呜呜……你还好吗？我真的好想你啊……差一点点我就见不到你了呜呜……”

  凌寻任由她抱着自己，她拍了拍她颤抖的背脊，温和笑道：“我很好，我也很想你，雨眠。”

  她们两个女孩子相聚，慕川和穆山明就待在远处，他们分别站在树下，慕川懒散地倚着树干，无聊地吃着凌寻买给他的零食，穆山明站在另一侧，他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手掌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裤缝，站军姿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有点紧张。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慕川了，但他是第一次站得离他这么近。

  这个在除妖领域里神一般的存在，依旧是穆山明最崇敬的对象。

  穆山明站姿笔挺，目视前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过了许久，他才捏紧拳头，鼓起勇气走到慕川面前，问他：“我可以跟你切磋一下吗？”

  闻声，慕川掀起眼睛看过来。

  凌寻和孟雨眠坐在客栈的庭院里，两人聊着彼此的近况，孟雨眠自从伤好了以后，积极主动参与了训练，前不久刚通过中级除妖师的考核，穆山明则是比她早几个月通过了考核。

  凌寻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她先是道了声‘恭喜’，然后笑说：“看样子我们雨眠比之前要厉害了许多。”

  孟雨眠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她推了她一下，紧跟着又没忍住，像以前一样黏在她身上，她怅然地叹息了一声：“可是你不在，我真的好孤单呀。”她说：“现在宿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出任务的时候也是，寻寻，你不在，我好没有安全感呀。”

  凌寻一笑：“不是有山明陪着你吗。”

  闻言，孟雨眠脸颊有些红起来，她搂着她说：“什么呀，他才没办法跟你相提并论呢！”

  凌寻看着她这副羞赧的模样，笑而不语。

  孟雨眠：“寻寻，我听焱哥说，你们不打算回去了？”

  凌寻点头：“嗯。”

  “为什么不回来呀？你要是能回来多好，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并肩作战。”孟雨眠当时听到夏成焱这么说的时候，实话说，她是有些失望的，从她个人的角度出发，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凌寻能够重新回归总局，跟他们像之前一样生活。

  “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凌寻温声道：“雨眠，没有规则束缚，还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孟雨眠黏在她身上，有点耍赖皮的感觉：“可我就是好寂寞，想要你回来陪我。”

  凌寻笑了笑，随后想到什么，她脸上的笑容沉静下来，耐心地跟她说：“雨眠，我不回去其实还有一些原因，总局有那么多因我而伤亡的同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你又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为了除掉白泽……”孟雨眠说到一半声音就顿住了，想到这只妖怪对凌寻造成的伤害，她就不敢多说了，生怕勾起她悲伤的回忆。

  孟雨眠叹息了一声：“其实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所以我帮你把宿舍的东西收来了。”她进到客栈房间里，拿了箱东西出来给她，“这里面有你的一些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物品。”

  “谢谢。”凌寻有些惊喜，她这些东西放在总局里，原本是没打算能拿回来了。

  “你跟我客气啥。”孟雨眠笑说，她戳了戳箱子最上面的装着千纸鹤的罐子：“我帮你收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把我很小的时候送你的礼物都还留着。”

  凌寻也笑，她拿起这罐千纸鹤，非常久远以前的记忆顿时就浮上脑海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没多久你送我的，我记得当时你说叠了好长时间。”

  她这么说孟雨眠就想起来了，她笑：“是啊，这可是我晚上背着我爸在被窝里开着灯偷偷叠的，花了我好长时间呢。”那是孟雨眠十岁的事情了，那是她第一次认识同龄的朋友，想着一定要送份礼物给对方才行，当时女孩子都喜欢叠星星和千纸鹤，她就偷偷去学了。

  “还有这个，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孟雨眠指着一件小巧的衣服对她说。

  这个小小的箱子里承载着她们相识多年的记忆和友谊，她们对着这些物品追忆了许多以前的时光，直到太阳渐渐西斜，她们才惊觉已经聊了那么长时间了。

  日落后，孟雨眠收到总局的指令，得准备离开了。

  凌寻送她回去，临走前，孟雨眠看到穆山明鼻青脸肿的样子，吓了一跳：“哇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就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穆山明坦诚道：“我跟慕川切磋了一下。”

  听言，孟雨眠‘噗呲’一声笑了：“所以你这是被狠狠揍了一顿？”

  穆山明被她这么嘲笑有点没面子，他沉着脸别开了脑袋。

  凌寻在旁边也笑了。

  她送他们两个离开了这座小镇，他们在大门告别，孟雨眠最后给了她一个拥抱：“寻寻，你要好好的，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了就和我还有穆山明说。”

  凌寻也抱了抱她，她舒展了眉眼：“好，你们多保重。”

  “你也是呀。”

  孟雨眠松开她以后，穆山明也对她说：“保重。”

  凌寻朝他点头一笑：“我不在，你要帮我照顾好雨眠。”

  穆山明还没说话，孟雨眠就抢过话头：“我才不要他照顾呢。”

  穆山明对这话充耳不闻，他朝凌寻颔首，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嗯。”

  听到他这声应答，孟雨眠不知怎的脸颊有些红了，她微微低下脑袋。

  凌寻目送着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斜阳尽头，心里忽然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不舍和落寞，她站在这里久久不动，直到孟雨眠和穆山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她的脑袋被人轻轻摸了一下，凌寻回过神来，慕川站在她身后，面容在晚霞辉映下温和夺目。

  凌寻朝他一笑，诉说着此时的感受：“之前的时候这种感觉还没有很明显，现在才发现真的是跟过去的生活告别了。”

  好像上一秒她还在总局里接受训练，这个瞬间，她就已经是局外人了。

  “舍不得么。”慕川温声道。

  “嗯，舍不得的。”凌寻坦诚地点头，她神情温软恬静地笑起来：“不过都会过去的。”

  凌寻没有沉浸在这种离别的心情里太久，说完这话后她就敛起自己的情绪：“我们回去吧。”

  他们往回走，温暖的斜阳将他们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泥土芳香的地面上，两道身影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