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作者:木桃逢新      更新:2023-05-08 02:28      字数:3966
  那头,魏诗云孤零零一个人站着,安王办事不利引陛下震怒,都没人敢主动上前和她搭话,等仪式开始之后,她就要跟在送葬队伍后,三跪九叩,一路到芒山。饶是如此,魏诗云的神情依旧坚毅。桓王身形一动,作势就要去找魏诗云。“父亲!”“王爷!”安王妃和魏楚环同时拉住桓王,可两个女人,哪里是常年行军打仗的男人能拖住的,箫翌紧跟着堵了上去:“岳父大人!”这下,桓王府的动静就大了,旁人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议论由此而起。——桓王未必是同情魏诗云这个小丫头,不过将心比心罢了,他常年在外,只留妻女在长安,若有朝一日,轮到他落罪,难保妻女不会像魏诗云一样,受这样的委屈。——陛下真实疯魔了,虽说长公主地位非凡,可人都死了,再亲再厉害,又哪里比得上活着的人作用大,这分明是用死人寒活人的心。甚至有人大胆放话,若今日初云县主真的跪了,安王与陛下,怕是要离心了。“王爷。”谢原走了过来,向桓王见礼。桓王看了谢原一眼,还没开口,谢原先道明来意——丧仪即将开始,桓王奉命回都送葬是一回事,但他那些兵马可能不大方便随行,需要在城外划出的位置驻扎。周围越发安静,所有状似在做自己的事情,但其实都留意着这头。桓王的表情不太好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兵马:“他们当中,不乏有当年跟着本王协助长公主和陛下杀回长安的老将,如今长公主薨逝,他们连送一程都不可以吗?”谢原从善如流:“当然可以,只是将士血气太重,若要参加丧仪,至少要卸甲。”桓王似乎和面前这个年轻人杠上了,又一指禁军穿戴:“那他们何不卸甲?”谢原眼观鼻鼻观心:“回王爷,今日人多,陛下为免秩序错乱,扰了长公主芳魂安息,这才派人前来驻守,当然,祭礼开始时,他们也是驻守在祭坛外的。”桓王紧紧盯着谢原,魏楚环和箫翌紧盯着桓王,唯恐他们在这时候闹出什么动静。“父亲。”魏楚环为难的提醒:“有什么事等丧仪结束再说吧。”又过了片刻,桓王神色一松,让步了:“好,就按照谢司郎所言办吧。”谢原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很自然,礼数周到,不卑不亢,闻言应了一声,转身离开。魏楚环似是不愿父亲再受注意,催促着桓王上山。“陛下这是怎么了,长公主不在了,他竟也不在乎旁的了?”“嗐,只怕正是因长公主没了,能管得住陛下的人也就没了,行事自然疯魔。”一时间,众人越发惶惶不安……第153章时辰终至, 礼官肃立,扬声高唱,自灵堂一路传唱至山门,整个北山顿时进入一片肃然沉寂之中。建熙帝人在病中, 仍然亲笔写了悼文, 命礼部尚书严崇华亲自主持丧仪宣读祭文, 百官静默, 不敢亵渎。宣毕,又经几轮仪式,终起棺椁, 送往皇陵。厚重的棺椁缓缓从山道而下,岁安与谢原跟在李耀身侧,送着棺椁一路从灵堂下到山门处。周围略有骚动, 一双双眼睛不动声色的看向等候在那里的平阳县主。魏诗云不卑不亢,神色坚毅, 在送葬队伍开始行动时,她竟真的跟在了最末, 众目睽睽之下,三跪九叩,一路送行。从北山到芒山的距离说远不远, 说近不近, 可是让魏诗云这么一个小娘子叩拜跪行过去, 一双腿怕是撑不住。出北山后, 不止是送葬队列, 就连夹道的百姓也好奇的盯着这个落在最后的少女,议论不已。魏诗云目不斜视,似乎不愿意浪费一分一毫的力气在叩拜之外的事上, 看起来分外可怜,可即便如此,仍然无人敢向她伸出援手。终于,行至一半路程时,魏诗云体力不支,双膝一软,直直的扑地摔倒。“呀……”围观百姓无不惊呼,可送长公主的路被禁军隔着,即便有人想帮也无从下手。就在这时,有两人从送葬队伍中出列,返折回去,走向魏诗云,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将她搀扶起来。“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魏诗云满脸疲惫,缓缓抬眼。乐昌县主神色温柔,语带关怀:“别逞能啊,这样到芒山,你的腿都要废了!”魏诗云闭上眼喘了口气,摇头:“多谢,我能行。”乐昌县主蹙眉摇头:“安王一事尚未查命,殿下和陛下更未说什么,你何必这般为难自己?天下父母无不心疼儿女,若安王知道你这双腿废在今日,他该如何想?”魏诗云愣了愣,面露犹豫。可当她抬头,眼见送葬队伍已经走远,眼中的坚毅再次盖住了疲惫:“多谢县主好意,此诺是本县主亲口许下,便不能作罢,县主还是早些回到队伍里吧。”穆栩对乐昌县主道:“母亲,您先回队伍吧,我陪着县主即可。”“这不合适……”魏诗云气若游丝的摇摇头,似乎并不想让穆栩趟这趟浑水。乐昌县主思索片刻,却道:“好,就这么办。”不等魏诗云婉拒,她已道:“你的确许诺要三跪九叩抵达芒山,可即便是陛下也没有说过,不许人在旁搀扶陪伴吧?还是说,你非得让你的腿废在这里,才算是对陛下和长公主有交代?那你要如何对你的父亲交代?”乐昌县主温柔且坚定,穆栩热心亦仗义,终于让魏诗云动摇。乐昌县主再无废话,直接留下穆栩,回到了队伍里。送葬队伍还在继续向前,并没有受到魏诗云的影响,但魏诗云每次叩拜后,都有穆栩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省力不少,总算又能撑下去了。“你何必这么执着,陛下和殿下什么都没说,你却自己罚自己,回头真落得什么伤病,安王殿下又要找谁追究呢?何不拖延一阵,等到安王殿下的事情查明了,自有分晓呀。”魏诗云身心俱疲,加上穆栩此刻的热心,也打开了话匣子:“若不如此,又如何表忠,即便陛下和殿下没有说什么,也会在旁人那里落了口舌。”穆栩:“请恕我直言,安王殿下知道你独自回长安会面对这些吗?”魏诗云默然咬唇。穆栩看的分明,叹道:“果然,这不过是你私下行事罢了。”说话间,魏诗云已再次叩拜,穆栩看着她拜完,将人扶起来,说了句:“真正疼惜你的人,岂能眼见着你遭这种罪?”魏诗云眼神轻震,看了穆栩一眼,像是被触动。穆栩迎着她的目光,友善一笑:“放心,我会陪着你的。”……日头高挂,送葬的队伍也终于抵达芒山。今日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视野清明,眼前的芒山同样是青山挂白,布置隆重。皇陵设在芒山之中,风水极佳之地,是开国皇帝亲选之地,自山脚一路往上,层层山门,层层关卡,守卫森严,直至山中,又往下入地宫,那里设下许多机关。据说,当年修建皇陵的,都是开国皇帝从五湖四海搜罗来的能工巧匠,然而,这些巧匠在完成皇陵修建后,都莫名消失了。也有人猜测过,皇帝是不欲皇陵的机扩所在被外传,这才人为的封了口,只因没有证据,所以最终也只是口耳相传间的一个说法。抵达最后一重山门,厚重精致的棺椁,雕刻着传统讲究的精致纹样,率先被送入一早备好的墓室。皇陵外设高台祭坛,待祭礼之后,封室闭陵,则为仪式终结。魏诗云落在最后,是穆栩搀扶着进来的,她竟真的坚持了下来,即便此刻两条腿已经在打哆嗦,也依旧站着没倒。就在两人跨进最后一道山门时,背后的笨重门扇忽然发出沉闷响声,缓缓合上。穆栩吓了一跳,一路上她和魏诗云说了不少话,两人也算聊开了。“长公主的丧仪真的办的很隆重啊,我虽没有正经参加过,但也听母亲提及以往一些丧仪规模,看来陛下真的很看重长公主。”魏诗云撑着两条发抖的腿,沉着脸没有说话。彼时,所有人都已在自己的位置定下,高台之上,建熙帝正襟危坐,却依旧掩不住脸色苍白的虚弱感,他的身边,皇后、太子和诸皇子依次陪驾。岁安和谢原陪着李耀站在近前的位置,建熙帝的目光扫了一眼下方诸臣,最后将目光落在岁安身上。岁安似有所感,抬眸望去,建熙帝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岁安亦颔首回应。列位的官员勋贵不乏有参加过类似丧仪者,虽说靖安长公主的丧仪格外隆重,可再隆重也跳不开那些寻常流程。所以,当他们垂手静立许久,却迟迟没有看到正式的祭礼开场,不免心生好奇,偷瞄揣测。就在这份沉寂的诡异逐渐蔓延开时,岁安行至祭台郑重,俯视下方,缓缓开口。“诸位赴京,是为靖安长公主之祭礼,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李岁安在此谢过。”她的声线依旧轻柔,可这份轻柔里,又揉了一股莫名的沉稳与威严。说着,岁安朝着下方众人一拜。下方的人抬首看向岁安,皆从这不同寻常的开场中意识到这场丧仪的特殊。岁安拜完,两手交叠端在身前,继续说下去:“母亲半生颠簸艰难,膝下唯吾一女,幸得陛下亲允,此次祭礼,由岁安替母亲主持。”“母亲生前便不喜虚耗精力在人情世故之上,想来,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祭礼都是那些陈词滥调,所以今日,吾愿为母亲主持一个不一样的丧仪。”台下安安静静,但彼此间的眼神交汇流动,依旧显出了众人的诧异和不解,连带此前种种端倪,一并在心中生根发芽,疯狂滋长。岁安接着开口:“母亲新丧,吾为独女,自当事事躬亲。依照惯例,母亲入殓前,需制明旌覆于灵柩之上,明旌之上,记载着逝者生前大事。”“母亲一生,最大一件事,便是协助陛下斩妖妃,清君侧,重振大周朝堂。而昔日令母亲吃尽苦头的妖妃妖道,亦是她今生之恨。”“可就是当年穷极手段毁我大周朝堂的罪魁祸首,竟能在关键时刻逃脱,不仅苟活了下来,甚至贼心不死,这么多年来,一直暗中经营,不择手段的筹钱招兵,混迹黑白,藏在不见光的角落一再壮大,甚至不止一次干涉朝廷之事。”“漕运贪污,黑市壮大,捣乱新政,无一没有他们的手笔!为了煽动人心,甚至制造山难,滥杀无辜!贼人不除,母亲在天之灵,又如何安歇!”此话一出,祭台之下瞬间骚动起来。当年的太子和长公主浩浩荡荡杀回长安,已亲斩妖妃,然当时的朝廷内外都很乱,百姓更是民不聊生,所以安定朝堂成了要务,很多人都以为,妖妃死后,这事情就算了了。没想到竟有活口,不仅逃了出去,还有如此动作。再看建熙帝,他稳坐如山,丝毫没有阻止李岁安的意思,众人心中所有的猜测和疑虑慢慢变得清晰。但其实,没等他们多猜,岁安已跟着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