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作者:木桃逢新      更新:2023-05-08 02:28      字数:3377
  一个崭新的刑架被搬上祭台,紧接着,一个被蒙着眼的白衣郎君被绑了上去。他不仅被梳洗打扮过,连这身崭新的白袍,都被熨烫的一丝不苟,干净工整,绑他的人甚至仔细的替他将衣服勒出的褶皱都整理了一下,是个十分体面的绑法。人已带到,岁安忽然露笑,隐隐透着畅快与解恨:“可惜,躲在暗处的东西,注定见不得光,一旦他们试图冒头见光,便要付出代价。又或是母亲在天有灵,所以抓到了此人。”话音刚落,白衣郎君的蒙眼布被扯了下来。陡然见光,让山铮很不适应,他眯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景色时,他瞳孔一阵,自神色深处溢出惊恐与愤恨。祭台下噤若寒蝉,桓王打量了山铮一眼,率先发问:“这是何人?”岁安朱唇轻启:“罪人。”细细去听,藏在人群中,甚至有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桓王:“当年的怀玄道人已至而立,十几年过去,他已过半百,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他……”岁安:“怀玄道人又不是阉人,他有亲有子,绵延血脉有何不可?”又是一阵惊诧。所以,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年怀玄道人的后人?朝廷从未明确下令追查,怎么忽然间,就祭出个年轻人,说他是妖道的后人?岁安:“我闲来无事,曾读过些古祭之礼,这祭礼中,就有血祭一说,所以今日,我们也效仿古法,以罪人之血,祭我母之灵。”她轻轻一抬手,数个宫婢各自端着托盘走上祭台。为首的宫婢最为高挑,她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一根圆柱状的利器,剩下人的托盘里,放着杯盏。山铮本看着祭台下方,可当打头的宫婢走到面前时,他的眼神都僵住了。迎面拂来一阵冷冽的山风,岁安高髻厚服,静静伫立,连一根头发丝都没被撩起。陡然沉下的声音比山风更冷:“今以罪孽血,邀君共祭之。”万柔拿起那根管状的利器,紧紧握在手中,在山铮极尽恐惧的眼神中,她狠狠扎向第一个位置——“我说过,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第154章利器入肉, 血液顺着空管流了出来,已有宫婢持盏接血。盏子并不大,每一盏也不多, 一人接完, 另一人跟着接上。这一幕惊呆了祭台之下的所有人。古往今来,皇室祭礼哪里有过这样离谱的做法。不,说离谱都含蓄了。简直是疯狂且邪性。这一刻, 再看那站在高台之上的少女, 明明还是那副娇躯艳容,可在面对鲜血与目光时的神情气场,竟有了昔日里那位长公主的影子。大胆狠厉,无法无天!第一批盏盛满了, 万柔拔出利器,又寻一处新的位置扎下去。取血的位置没有一处是要害位置, 可这么一处一处扎下来,山铮那一身干净雪白的锦袍, 很快就被血霍霍染成了刺眼的红色。而山铮还活着, 身上的疼痛从尖锐到麻木,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新鲜取出来的血被送到祭台之下每一个人的面前。忽然,下方有人发出作呕之声, 紧接着,一盏血被打翻在地。这一声格外鲜明响亮,引来许多人的目光。只见南韶王师湛将王妃抱进怀里, 南邵王妃脸埋在师湛怀里,身体微微颤抖。方才那盏血,便是她失手打翻的。师湛给了妹妹一个眼神,乐昌县主当即上前将王妃拉过去, 口中还在小声安慰什么。师湛出列,提摆叩拜:“请陛下恕罪,王妃途中感染风寒,一直未能痊愈,今带病吊唁,加上她性子胆小,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建熙帝眼神阴沉的看着师湛,没有说话。“原来王妃身体抱恙。”岁安看向那孱弱的妇人,笑容温和:“血祭是残忍可怖了些,王妃若是受不住,我这就派人请王妃先行离开。”说着,岁安的眼神扫向其他人:“此祭绝不强求,若心不诚,意不纯,即便强留于此,也无意义,还有哪位对这罪囚心生怜悯,不忍血祭,此刻就站出来,可以一并离开。”岁安话音未落,山间又是一阵凉风,隐约透着阴森,仿佛来自阴间的共鸣。此情此景,纵使高台之上的少女有天仙之色,一字一句,亦如罗刹鬼语,以至于那“离开”两个字,仿佛包含了些不同的以为,也不知离开这里,是要去哪里。陛下坚持下旨,要大周各境文武长官来长安奔丧,果然不止是为了祭奠靖安长公主。昔日贼子不止逃出生天,甚至延绵不息,至今还在兴风作浪,且同党就在他们之中。今日这里势必有一番风波,可要如何将自己从风波中抽身,成了一件难事。照这个情形,可能性无非两种。其一,陛下知道对方是谁,连带其党羽也摸的一清二楚,有的放矢;其二,就是只掌握了些大概的线索;或者只知祸首,却对其党羽范围尚未摸透。如果是前者,那清者自清,无需多虑,但若是后者,就有些麻烦了。如何界定是否为党羽?无非是看有没有交集。可谁知他们当中是否有人在无意中与贼人同党有过往来,甚至关系亲近呢?寻常时候牵涉这种事便是大大不妙,如今长公主病逝,直接关系到前尘往事,纵使陛下利用了长公主的丧仪,但姐弟之情绝对不假,如今新账旧账一起算,陛下当真有那个耐心听你狡辩?兴许气到头上,凡与逆贼有来往者皆被视作同党,以绝后患,也不是不可能。阴风缭绕间,一桩桩心思在各人心间升起又按下。人心不同,但危急时刻明哲保身的求生欲却是一样的。所以,不能离开这里。所有人都在一起,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目共睹,这里毕竟是全国州道要员,甚至有皇亲国戚,世族勋贵,陛下即便真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也绝对不可能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否则,大周就乱了。是以,没有人应岁安这番话,就连那前一刻还孱弱发抖的南邵王妃,也在此刻作出坚强姿态,从小姑乐昌县主的怀中脱离,站回到南韶王身边,主动请罪。“臣妇御前失仪,待祭礼之后,陛下尽可降下责罚。然长公主祭礼不该因臣妇之过耽误,臣妇亦是真心祭奠,还请陛下恩准臣妇继续参加祭礼。”就在南邵王妃话音刚落之际,岁安忽然拿过万柔手里的圆筒利器,反手扎入山铮身上一个痛穴!几乎是那一瞬间,犹如本能般,南邵王妃浑身一颤,眼泪落了下来。已经疼麻了的山铮竟再次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哑声。岁安眼眶微红,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握着利器慢慢的在肉中搅了搅,山铮的痛声都变了调。血流的更快,很快装好了一盏新的。岁安抽出利器,万柔上前来接过,朔月紧跟着为她擦了擦手。“为王妃送去。”很快,新的一盏送到了南邵王妃面前。南邵王妃已冷静不少,这次,她稳稳端过那盏血,仅仅拽在手里,再没打翻。岁安手里也端了一盏。被取了这么多血,山铮终于陷入了昏迷之中。岁安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站了许久的礼官,对方收到眼神,当即会意,高唱主持。一番词调,礼官扬声高喊:“祭——”岁安为首,将盏中鲜血从左往右,横洒在地,紧跟着,一盏盏血都被洒在地上。突然间,山门外传来一声轰鸣声,伴着炸裂巨响,甚至有山石崩落之声,以至于祭台所在的皇陵之前都跟着震了一震。所有人慌乱起身,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围,且察觉到,只有祭台上的建熙帝和岁安等人淡定自若,丝毫不慌。他们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来了吗!?这就开始了吗!?难道陛下和北山真的如此伤心病狂,要把所有人都拿下?这不可能!终于,建熙帝起身,声沉且缓:“众卿,何事惊慌啊?”下一刻,一道愤怒的质问响彻此间——“都到这时候了,陛下竟然还要同我们演戏吗?这哪里是要为靖安长公主办丧祭祀,您分明是要大开杀戒,让我们所有人为长公主陪葬!”那声如洪钟,气势汹汹,前一刻,他还在替妻子求情请罪。然而,不等建熙帝反应表态,门外竟再次轰隆一声,这一声比刚才更大更恐怖,已经不是脚下之地震动,那爆炸就发生在门外。两颗参天古木被炸的轰然倒塌,刚刚好堵在了最后这一道门外。真正的混乱,在这一刻来临。原本戒备森严的芒山,竟然从四面八方跳出手持长刀的黄衣蒙面人。他们身影鲜明,动作利落,手中涌动烟雾的竹筒齐齐扔出,迅速模糊了祭台前的景象。“护驾!”不知谁喊了一声,岁安手臂一紧,整个人向旁一靠,是谢原。谢原一手拉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腰,眼前烟雾熏得人眼泪直流,可他却死死睁着眼,不受烟雾困扰,带着岁安往某个方向撤离:“往这边!”祭台面有梯,搭建时也一再确定过稳健程度,岁安一步不错的走下来,被谢原拉着往皇陵里跑。皇陵的修建比皇宫更用心,遮风挡雨,隔音蔽光,越往深处的墓室走,越是听不到外面的骚动。所有已经入葬过的墓室都是封死的,若要打开,只会触动机关,眼下能躲的,只有靖安长公主的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