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作者:匹萨娘子      更新:2023-05-08 19:16      字数:3343
  朱靖出殡当日,正好是冬至节假。申时刚过,荔知便来到朱府门口。朱家老爷官至三品礼部尚书,掌科举之路,自然多得是人想要和他拉上关系。朱府门前,人山人海。若不是门口挂着白灯笼,说是盛大的寿宴也不为过。荔知向门口登记的管家交了礼包,说明了身份,轻轻松松地入了朱家大门。和朱家并无关系,但上赶着来吊唁的人不止她一人,荔知混在其中,并不突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寻找谢兰胥的身影。一个熟悉的身影叫住了她,是谢兰胥身边的婢女桃子。在桃子的带领下,荔知找到凉亭中的谢兰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僻静低调,却又能从交错的游廊和掩映的树枝中,窥探到灵堂那边的景况。谢兰胥坐在亭子里,神色淡然,荔知习以为常地握住他伸出的手,谢兰胥轻轻一拉,将她带往身边坐下。“那就是朱家老爷,礼部尚书朱清海。旁边那人,想必不用我介绍了。”谢兰胥眼神所指,是灵堂前一位鹤发鸡皮,受众人簇拥的老人。在朱清海身旁,是特意穿得很是素淡的敬王谢敬檀。朱清海神色憔悴,双眼红肿,伤心之意不似作假。不知谢敬檀对他说起什么,他悲从中来,提起袖口擦拭夺眶而出的眼泪。谢敬檀安慰地轻拍他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热闹”荔知问。“想看热闹,得先替我办一件事。”谢兰胥说。荔知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谢兰胥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带她来看朱家出殡听了谢兰胥的要求,荔知这才明白他这是在有的放矢,怪不得要带她来呢。两人暂时分头行动。荔知惯会讨人喜欢,谢兰胥给的任务对她来说并不难。半个时辰后,她在朱靖的灵前上了一柱香,正打算离开灵堂去向谢兰胥报告,一个小厮忽然惊慌失措地冲进灵堂:“老爷,不好了!柴房烧起来了!”“什么!”朱海清大吃一惊,“还不快让人灭火!”听说府中走水,来吊唁的宾客都惊慌失措地往外跑。柴房和灵堂都在前院,若是火势控制不住,烧来灵堂是极有可能的事。就连朱海清自己都知道此事不可疏忽,小心起见,连忙护着敬王往院外撤退了。荔知正想走,谢兰胥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阿鲤!快走,柴房走水了——”谢兰胥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荔知忽然间明白了柴房忽然走水的原因。她一边频频回头查看有没有人突然走进灵堂,一边屏息凝神看着谢兰胥毫不避讳地推开了朱靖的棺木。“你在做什么”荔知难以置信。“看死人。”谢兰胥抬头瞥了她一眼,“你看么”荔知:“……”多谢,但不必了。眼见着迟早有人要进来查看灵堂状况,荔知不断催促,谢兰胥终于合上了棺木,状若平常地和荔知一起走出灵堂。朱府家丁都在忙着灭火,朱海清和谢敬檀第一时间转移去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从灵堂中迟迟走出的二人。“你看到了什么”荔知问。“大理寺的验尸结果说,朱靖死于后脑重物敲打导致的头骨碎裂。棺中朱靖的死相却是口大张,面色绀紫,眼球凸出。脖子上明显的十根手指印痕。”“你是说,朱靖是被人掐死的”荔知惊讶道。“如果朱靖是被掐死的,”谢兰胥说:“白秀秀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掐死一百八十斤重的朱靖”这个问题让荔知陷入深思。“这就有趣了。”谢兰胥微笑起来。两人在混乱中走出朱府,坐回马车后,谢兰胥取出一张素帕反复擦拭刚刚摸过棺木的手,淡淡道:“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第66章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傍晚, 太阳落在云层之间,变得通红的时候,大路中一驾马车朝着朦胧的暮光缓缓驶离朱府。马车内,谢兰胥和荔知相对而坐。“虽然我不认识生前的朱靖, 但我以为, 他应当是个天真可爱的人。”荔知说。谢兰胥意外地挑了挑眉。荔知回想起此前和朱家众人的交谈。朱靖痴傻不假,但似乎并不惹人厌烦。“朱海清有两个儿子, 嫡出的是大儿子朱靖, 庶出的是小儿子朱逢, 朱靖死后,偌大的家产都由朱逢一人继承。从利益上来说, 朱逢有足够的动机杀害朱靖。但我和他交谈,他对朱靖的死却表现十分复杂。”一个时辰前, 荔知离开谢兰胥, 找上灵堂里一身白孝的朱逢。她没有傻到直接询问两兄弟的关系, 问候之后,她眼睛一眨, 泪水泛上眼眶,吓了朱逢一跳。想要拉进关系,荔知有自己的一套窍门。万变不离其宗,寻找共同点。她和朱逢, 也有共同点。谁没死过哥哥啊“……朱公子不必担心, 我只是触景生情,想起了早逝的兄长罢了。”荔知故作坚强地擦掉眼泪。通过同样死了一个哥哥的共同点, 荔知顺利和朱逢追忆起了兄弟之间的过去。“说不解脱是假的, 但看得出来, 他对这位痴傻的兄长并无杀心, 甚至在他死后,还有些惋惜。”朱逢的感觉给她十分普通,印象更深刻的反而是另外一人,“我与朱逢交谈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在一边。我试图向她搭话,但她高高在上,不愿搭理我。对于朱靖之死,她并无悲伤之意,反倒有些窃喜,就像我说过的,朱靖死后,朱逢是所有家产的继承人,她窃喜也算合情合理。”“朱逢的妻子姓柳,是柳国公府的庶女。在白秀秀之后过门。”谢兰胥说,“原本朱海清也想给朱靖娶一个官宦之女,无果后,便定了商户白家的女儿。”“朱海清面前人来人往不停,我没有找到机会和他交谈。”荔知接着说,“但我找到了白秀秀的陪嫁丫鬟银环,朱靖死后,她就被发落去偏房扫地了。”一只小小的麻雀忽然飞来,停在了马车窗上。荔知的注意力被这只肚皮滚圆的麻雀吸引,看着谢兰胥伸手拿起茶几上一粒葡萄干喂了过去。麻雀竟然也不怕谢兰胥的接近,小嘴一夹,叼起葡萄干便展翅扑棱向蓝天。望着这只麻雀飞走不见后,谢兰胥才说:“她的陪嫁丫鬟说了什么”荔知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她不相信是白秀秀杀了朱靖。”“理由呢”“朱靖对白秀秀就像对待手足至亲,他们之间虽无男女之意,但却有兄妹之情。白秀秀生性内向,她嫁到朱府后,只和朱靖熟悉,根本不可能和其他人有私情,关于这一点,银环说得斩钉截铁。”“白秀秀只是个替罪羊。”谢兰胥说,“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还听到一些流言。”荔知说,“下人们说,朱海清和朱靖的感情很好,虽然朱靖是个傻子,但从未嫌弃过他,反而多得是心疼。每到日和天晴的时候,朱海清就会带着朱靖在后花园里读书习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朱海清因为朱靖一直没有和妻子圆房的事情,一直烦恼,用了很多办法都不管用,朱靖就是不开窍。所以下人里,也有朱靖不能人道的说法。”“下人们对于朱靖和朱逢的关系,也认为他们虽然算不上关系很好的兄弟,但至少没什么矛盾。朱逢去外地公干回来,还会给这位从小没出过府门的兄长带一些稀奇的玩意。”谢兰胥静静地听着,也不说他想到了什么。“时间不充分,我只打听到这些东西。”荔知说,“阿鲤可有想到什么”“你说,朱海清经常带朱靖到后花园读书习字”“没错。”谢兰胥笑了起来:“这朱府,还真是父慈子爱,兄友弟恭。”“我没明白。”“回去边吃边说。”……冬至的晚上,家家户户都拿出了最好的食物。荔宅如今热闹了,一张大圆桌上坐满了人,圆桌中心放着一座三脚铜火锅,沸腾的汤锅里浮出阵阵热雾。桌上摆满鲜蔬菌果,切成薄片的兔肉羊肉和鹿肉。荔象升埋头苦吃,荔慈恩正用梨子烫火锅——试验一种崭新的吃法,黑火则在对着锅底的炭火祷告——荔知也不知道他信的是什么神。嘉穗和嘉禾正在谈论今日的菜价。众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仍然是一个整体。荔知和谢兰胥并肩而坐,荔知看着他往自己的碗里胡乱加着调料,似乎要和荔慈恩一样,试验一种全新的吃法。她此时倒有些相信他从未吃过羊肉火锅了。荔知拦下他乱来的手,清空了几乎□□料占满的食碗,重新用一个小碟子为他打了蘸料。“冬至吃的火锅,重在食材的鲜美。所以蘸料不能喧宾夺主,提个鲜便可。”荔知笑道,将蘸碟放回谢兰胥面前。谢兰胥在桌子上看了看,夹起一筷兔肉,放入锅中。兔肉原本就切得很薄,在沸水中一烫就要捞起来,谢兰胥却是个新手,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兔肉,却不知道及时止烫的道理。在荔知的催促下,谢兰胥这才夹出兔肉。荔知看着他哑然失笑。谢兰胥将蘸料中滚了滚的兔肉放入口中,在荔知期待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不错。”对于谢兰胥来说,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