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者:林起笙      更新:2023-05-13 11:06      字数:3174
  辚辚辘辘的声响中,马车沿着青石道驶远。初沅掀起车帘,回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府邸,眼睫微垂,落下黯然。他还是,没有来。……街径的尽头,是鳞次栉比的屋舍。不多时,青帷马车便隐没其中,再难寻觅。坊墙的转角处,是另外的一辆马车静停着。谢言岐放下曼帘,微阖着双眸往后靠了靠,嗓音低哑,吩咐道:“回大理寺。”奚平不免蹙起眉头,担忧道:“世子,您这好不容易得空……”自从那夜浑身湿透的回府以后,世子就呕血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大理寺的事务积压成山,再加上之前的三桩命案始终悬而未决,太子忽然就关心起了案情来,催促大理寺要尽快结案。为此,近两日来,世子几乎是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等到案子有了点眉头,可以暂时歇息,结果他不回府,反倒是先来了此处……末了,还要再次回到大理寺……闻言,谢言岐却是揉了揉眉心,语气隐含催促:“走吧。”尽快结案,她便能及早脱离危险。第九十一章近日的三件命案:杀害琼羽的真凶于承恩侯府当即被捕, 并服毒自尽;慈恩寺的秦安遇难一案,也经过这几日的重重排查,捉拿到两名嫌犯。如今, 就只有柳三娘之死,由于事发的西市熙来攘往、鱼龙混杂, 追寻不到源头, 至今没有眉目。谢言岐回到大理寺府衙的时候,大理寺评事唐铸正在牢狱审问杀害秦安的那两名嫌犯。见到是他去而复返,唐铸连忙让狱卒终止对嫌犯的行刑, 趋步上前行礼, “谢大人。”谢言岐扫一眼刑架上血迹斑驳的嫌犯,眉梢小幅度地上抬, 问道:“问出什么结果了吗?”唐铸道:“回大人的话,这两个人已经坦白承认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包括如何杀害秦安, 如何买通慈恩寺的沙弥,得知正殿佛像的玄机,从而将尸体藏于其中……”“至于杀人动机,他们说是见财起意, 但卑职总感觉,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因为杀人劫财,他们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在慈恩寺上演这么一出?”“再者, 最近这三桩命案的受害者, 都是来自扬州。”“所以卑职大胆猜测, 这幕后黑手, 或许就是同一个人。”“然而, 卑职拷问了他们一晌午, 都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来。”他的这番猜测,完全合乎情理。闻言,谢言岐轻拨扳指,漫不经心地提了下唇角。——真要等他们开口的话,就是覆水难收了。这严刑拷打以后的陈词,明显是比直接交代的,要可信得多。届时,只要这两人佯作撑不住酷刑,吐露昭阳公主的名号,不管有没有实际证据,都能因为他们的这点只言片语,而搅起满城的风雨,达成目的。思及此,谢言岐撩起眼皮,复又望向牢房中,气息奄奄的两个嫌犯,轻笑道:“无妨。我来审。”似是听见他的这句话,临近牢门的那个嫌犯从乱发中抬起头来,表情略有波动。***等到散值离开大理寺牢狱,外边的天色已是和地牢一般昏暗。谢言岐登上回府的青帷马车,后靠着车壁,眼眸微阖。不出他所料,这两名嫌犯审到最后,当真提到了昭阳公主府,说是收了公主府的好处,这才行凶杀人。好在他们陈述此事时,牢中的狱卒就已让他的人给替换,不曾走漏风声。谢言岐屈指轻敲着桌面,陷入了片刻的思索。看来,现在就只有柳三娘的案子,还没有和昭阳公主府扯上关系了。稍作思索,他缓缓睁眼,忽而牵起唇角笑道:“原来是,平康坊。”***初沅此次隐匿行踪出府,也并非是随心所欲。她乘着辚辚辘辘的马车,先是去往靖安长公主府。这位长公主殿下乃是天子胞妹,初沅的姑母。昔年,圣人于乱世中举兵,开基立业,最后率兵攻打到长安,正是长公主的驸马,前朝的一位将军守御城池。彼时战况胶着,城垣久攻不下,是身为人质的长公主奋力逃脱看守,集结城内的拥护者,组成一小支军队,和圣人里应外合。而且也是她大义灭亲,亲手斩杀了愚忠于前朝的驸马。属实是,巾帼不让须眉。之后新朝始立,长公主也不曾再嫁,始终独身一人。初沅去到她的府邸,既能借此解闷散心,也能在她的庇佑下,更加地悠闲自在。见着久未逢面的初沅,正坐在池边投喂鱼食的长公主不禁莞尔而笑,起身朝她迎来,“这是哪家的俏郎君,竟然误闯到了本宫府中?生得这般眉清目秀的,就不怕本宫留你做面首?”男子装束的初沅听闻她这刻意打趣的话,不禁笑着行了个礼,道:“初沅给姑母请安。”知道她这小姑娘懂事不好逗,长公主也没再继续凑趣儿。她拉住初沅的手,免去她的礼,随后牵着她,往内院走去,边走边笑道:“终于把你给盼来了!也不知道那群杀手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竟敢劫持当朝公主的车架。这些日子,可把你给憋坏了吧!莫怕,姑母明天就带你出府去游玩。有姑母在,我看还有谁敢对你动什么歪心思!”其实这段时日囿于府邸,初沅倒不觉得有多憋闷。就是不知,她这般悄无声息地转到长公主府中,会不会……错过?错过他的答案。错过他的解释。可是,在此之前的几日,她都只等来落空。继续的等待,真的还有意义吗?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长公主,初沅敛去心中千回百转的思绪,忙是弯了弯眼睛,“那就有劳姑母了。”作者有话说:有点少,但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tut在酝酿下次贴贴啦第九十二章翌日, 初沅换上男子装束,随着长公主一道出府。马车穿过纵横交错的街巷,直往平康坊而去。半个时辰以后, 停在一座楼阁前。见到是长公主的车驾,里面的堂倌眉欢眼笑, 连忙请她们上到二楼雅间。“殿下来的真是时候!我们掌柜的, 今天正好举办诗会,拔得头筹者,不仅能免去这一年里在抱月楼的花销, 还可以得到抱石先生的遗作, 也就是那幅举世闻名、千金难买的《早春山居图》!”这抱月楼的掌柜曾也是识字知书的儒生,可惜当年时运不济, 屡试不第,最后便听取双亲的提议, 弃文从商, 开起了这样一幢酒楼来。熟料,他这一改行,竟是时来运转。抱月斋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兴隆,直至今日, 俨然是长安城首屈一指的酒楼。而他也并未忘记读书人的初心,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抱月楼举办诗会:一来是能以文会友, 二来, 也能通过此举立身扬名, 招揽更多宾客。也是因着这场诗会, 眼下这抱月楼的来客, 竟有往日的两倍之多。堂倌说着, 就打起雅间的竹帘。从半开的竹帘往外看去,恰能瞧见楼下的稠人广坐。席间的文人墨客轮番题词,时不时地,就为一妙句、一好辞,抚掌击节,满堂喝彩。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一位身着墨绿圆领袍衫的年轻男子。唱完男子落笔书成的五言律诗以后,众人不免纷纷称道:“好诗,好诗啊!”“苏公子不愧为圣人钦点的状元郎,真是诗意豪迈、文采斐然!”“我看今日的头筹,非苏公子莫属了!”……男子被众人围绕着称赞,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听着这些溢美之词,他逐一拱手回礼道:“多谢,多谢。”从始至终,他的唇角都弯着淡淡弧度,俊秀眉眼间,尽是少年郎的志得意满。忽然,他动作僵住,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望向二楼雅间。不期然地,和临窗而坐的初沅视线相接。初沅本是为他的赋诗侧目,倒不曾想,这一刹那的打量,竟也会引得他的注意。正值愣怔之际,那位姓苏的状元郎却是率先回神,对着雅间的方向遥遥一揖,端的是风度翩翩、容止倜然。见此,初沅神情微怔,忙是一颔首回应,全了礼数。随后,他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继续游刃有余地和旁人寒暄。尽管这一眼流光瞬息,但坐在初沅对面的长公主,却还是对此一览而尽。她望着人群中,惊才风逸的状元郎,不禁笑道:“没想到,今年这位新科状元,不止年纪轻、长得俊,而且还如此谦恭,全无骄傲自满之意……”倒有几分像当年那个,十五岁就蟾宫折桂、连中三元的谢家二郎,谢言岭。侍候在旁的堂倌亦是接话附和道:“是啊,这位苏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说不定,今日的头筹就是由他拔得!”“这可说不准。”长公主转而看向初沅,笑问,“阿妧,要不要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