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不好,来码头上卖吃食的人极少。如今码头上卖吃食的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可今日只有四五家。这边的路并不像后世那般，都是柏油马路,现在基本上都是土路。他们褚家村离码头近还好些,都是平路。附近有些村子来这边可是要走山路。像他们去镇上,也是要走一小段山路的。山路推车本就不方便,若是遇到下雨天，那就更不可能了。因着来卖吃食的人不多，再加上他们家有棚子和座位,来吃饭的人比平日还要多了一些。而她今日烤的饼子也很受欢迎。“叔,你们家终于卖面食了。之前就想吃你们家的,可惜你家只有米饭，今日终于吃上了，果然好吃。”“怪香的，酥脆,不用吃菜就能干掉一个。”“真好吃,外皮焦香。”不加菜的是一文钱一个，加菜的两文钱一个。在码头上吃饭的人更喜欢吃不加菜的，而船上下来的商人喜欢吃夹菜的。焦香的饼子配上里面的菜,很香。烤饼可以直接带走，倒是不费什么事儿，喜欢的人极多。但也有人喜欢坐在棚子里吃个烤饼夹菜，再来一碗鸡蛋汤,三文钱吃的饱饱的。至于她煮的鸡蛋,却极少有人夹在饼里,直接带走的比较多。等过了饭点儿的时候,除了凉皮没卖完,其他热乎乎的饭菜和饼子全都卖完了。剩下的那些凉皮，罗蒹葭分成了两份，自家留了一份，给隔壁王婶子家送了一份。等到算钱的时候，大家发现今日收益着实不错，烤饼那边带来了二十多文的收益，鸡蛋也赚了几文。既然鸡蛋也能赚钱的话，罗蒹葭想到了另一种吃食，茶叶蛋。这种吃食是经过前世市场检验的，相信在这里定然也会赚钱的。这边正说着呢，外头有人敲门了。如今下着雨呢，极少会有人串门，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也不知道是谁来了。罗蒹葭从门口拿了一把伞，去开门了。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张氏。瞧着张氏的笑脸，罗蒹葭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张氏口口声声说疼爱自己的女儿，说到底，最爱的还是她自己，爱的是她那两个儿子。女儿在她心中除了换钱，也没别的作用了。虽说褚家已经说好了不再给罗家联系，可张氏来都来了，赵氏和褚老大也做不出来把人赶走的事儿。不过，罗蒹葭倒是希望赵氏和褚老大心狠一些，把她赶出去。想到那日罗福生的嘴脸，她着实不想跟这家人再有什么牵扯。赵氏给张氏倒了一杯茶后，见张氏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便没再打扰。罗蒹葭见张氏一直不说什么，便把张氏领到了西厢那边。只剩下她们二人后，张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如果罗蒹葭是原主的话，或许张氏的眼泪对她还有用。毕竟，原主打小跟她娘最为亲厚。只可惜，换成了罗蒹葭。张氏哭哭啼啼了一刻钟左右，罗蒹葭始终不言不语，而且还找了个亮堂的地方，拿着针线做袜子。见女儿始终没什么反应，张氏也不哭了，哽咽地说：“蒹葭，你变了。”罗蒹葭看了她一眼，道：“人总是会变的，娘不也为了弟弟的事情想让女儿给人做小妾吗？”其实罗蒹葭对张氏并没有什么感情，连一丝失望都没有，毕竟两个人没在一起生活过，张氏对她做得都是一些让人厌烦的事情。对于张氏的眼泪，罗蒹葭也是有些厌烦。之所以说这样的话，纯粹是在为原主鸣不平。这话说得张氏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来尴尬的神色。“那件事情是你爹和你奶奶做主的，咋能怪娘呢。”罗蒹葭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做着针线活。张氏是在拿不准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她开始转移话题。“听说你如今过得不错，亲家生意做得也不错。”罗蒹葭没说话。“你们不仅在码头卖吃食，还在镇上也卖了，应该能赚不少钱吧？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夸你能干，都夸我跟你爹眼光好，选中了这么好一个女婿。”这般不要脸面的话不知道张氏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罗蒹葭瞥了她一眼。见女儿有反应了，张氏又继续说道：“亲家生意做得这么大，想必很缺人手吧？你们请一个人也得花不少钱吧？”罗蒹葭又低下头继续弄手中的活儿了。“凉皮不是你会的吗？米饭菜也是你炒的。说到底，没有你，亲家这生意也做不成。”说完这句，张氏顿了顿，没再继续说。罗蒹葭是在没工夫听张氏在这里闲谈，见她不说话，脸上流露出来迟疑，便道：“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这话似是给了张氏鼓励，张氏道：“既然法子都是你想的，你得多为自己考虑，咋能让他们褚家把便宜都占去了？那帮你们忙的人也是褚家人，说是帮你忙，还不是你公婆不放心你，找个人在旁边盯着你，怕你把钱都拿去了。”罗蒹葭没想到张氏会这么说，诧异地看向了她。张氏以为说到了女儿心坎儿里，握了握女儿的手，很是贴心地说道：“你两个弟弟有你奶奶看着，左右我在家也无事，不如我去镇上帮你吧。赚了多少钱咱们都能瞒着，不用全都交给你公婆，你自己还能攒些钱。”张氏扯了半天终于说出来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罗蒹葭盯着张氏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张氏不敢看她挪开了眼睛，这才问道：“那我应该给娘多少钱呢？”张氏以为女儿同意了，眼前一亮，抬头又看向了女儿，抓紧了女儿的手，激动地说：“不用多了，把其中的一半给娘就行。”罗蒹葭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张氏。“从前你没出嫁，做了绣活钱都得交给你奶奶，不敢多留一文。现在你出嫁了，娘也不要多了，只要一半，剩下的一半你自己留着。”罗蒹葭见过不要脸的，也听过不少不要脸的事情，但却是第一次直面这种人。不知道“老实”如张氏，是如何说出来这番话的，她都替她感到了不好意思。“娘拿走一半，我再拿走一半，那我该给公婆多少呢？”张氏似是没算清这个账，怔了怔，很快又反应过来，说：“那你拿出来一点儿给他们，反正他们也没跟着去，不知道咱们赚了多少。”“你可真为你的女儿着想啊。”罗蒹葭气极反笑。“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也是娘唯一的女儿，娘不为你着想，还能为谁着想呢？”张氏说道。“那您拿着这一半钱去做什么呢？”罗蒹葭又问道。她这会儿倒是很想跟张氏聊聊，想听听看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你大弟弟的差事因为你没了，你二弟弟又该启蒙了，你爹还要跟人做生意，没有本钱可不行。咱们家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张氏越说越顺溜。罗蒹葭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绣活，看着张氏，道：“可我已经出嫁了，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张氏还想继续说家中缺钱的事，听到这话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蒹葭，你咋能这么说呢？你姓罗，罗家才是你的家。”罗蒹葭看着张氏认真地说道：“娘，你姓张，这么说起来，外公张家才是你的家。”张氏张了张嘴，顿了片刻，才道：“这哪能一样？”“为何不一样？”“罗家有你爹，还有你弟弟们，这才是我的家。”张氏道。“褚家有我的相公，褚家也是我的家。”张氏被罗蒹葭怼得不知该说什么，绕来绕去的，绕不出来，最后，憋出来几句：“娘是罗家的媳妇儿，得为罗家着想。你姓罗，咋能这么说？你得多为罗家考虑啊。”罗蒹葭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道：“娘可真是疼女儿，您作为罗家的媳妇儿，知道为罗家着想，却怎么不知道换位思考为女儿着想呢？女儿如今跟您一样，也是别家的媳妇儿。而作为褚家的媳妇儿，在族谱上是褚家的人。按照娘的想法，应该为褚家着想才是。可您却让女儿日日想着娘家，不想着婆家。如此这般，女儿又该如何在婆家立足？您口口声声说为了女儿着想，又何曾真正为我想过？您真正在乎的只有您自己！”罗蒹葭这一番话算是把张氏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扯开了。罗氏委屈地说道：“你……你……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在乎我自己了？我还不是日日夜夜为罗家着想。”“是了，您为罗家着想，为何为罗家着想呢？还不是想在罗家站稳脚跟。”张氏脸白了白，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儿。“同为女人，您但凡为我考虑过一分，也不会在今日在我婆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张氏咬了咬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今日我索性把话都说清楚了，之前你们想瞒着褚家把我卖给刘富商时，褚家就说了，要跟你们断绝关系。我不是您讨好罗家的工具，也不是罗家的摇钱树，我既然已经出嫁，就不再是罗家的人。您若是想让我好好活着，若是有一刻念着我是您的女儿，盼着我好，以后就莫要来了。省得婆家误会我又有了别的心思，要改嫁呢。”张氏终于忍不住，泪流了下来。“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不是我那个乖巧的女儿了，你好狠的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在家里有多难？你也知道你奶和你爹对娘是啥态度，你竟然还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你……”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奶奶和爹逼您，您就要来逼女儿吗？我又欠了谁的？我帮了您的话，往后褚家若是来比我，我又该如何自处？”张氏的哭声停住，道：“他们若是敢的话，大不了跟他们家和离啊，你奶和你爹都想让你和离的。”罗蒹葭冷笑一声：“是啊，你们都想让我和离。可你们想让我和离却不是为了我好，而是为了我和离后，把我卖个有钱人，得到那几十两银子！”张氏再次被怼得哑口无言，眼泪又流了下来。话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张氏的眼泪丝毫引不起她内心的波动，等张氏擦完泪，罗蒹葭把她送出去了。走的时候罗蒹葭没跟赵氏说。等罗蒹葭把张氏送走了，赵氏这才听到动静从里间出来了。“你咋这就把你娘送走了？咋不让她多留一会儿，吃过饭再走。”罗蒹葭也没藏着掖着，直接说清楚了张氏的来意：“我娘是过来想去镇上帮咱们卖凉皮的，我拒绝了。婶子卖得很好，没必要换人。”“其实，亲家母要是想帮忙，也不是不可以。”赵氏看了看褚老大说道，“这些赚钱的法子毕竟是你想出来的。”罗蒹葭轻轻叹了叹气，她就知道会如此。在书中，赵氏都能对间接害死褚老大的原主心软，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而罗蒹葭之所以说清楚，也是怕罗家那边看褚老大和赵氏好说话，去他们那边说。“我娘说想要分走一半钱。”罗蒹葭道，“我如今是褚家人，不是罗家人，法子既然是我想出来的，赚了钱自然也是褚家的。”这话一出，赵氏和褚老大都没再说什么。罗蒹葭回屋之后躺着歇息去了，想到今日的张氏，又想到前些日子的罗福生，着实睡不着。如若将来真的能成功立女户，这一家人怕也是难躲开。还是得想想法子，如何能彻底摆脱这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