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作者:朽月十五      更新:2023-05-13 17:53      字数:4708
  他说到这个时,只差没冲进去从那堆东西里翻出给阿夏看看那花色。“哦呦,阿阳,你现在可不得了,平谷都去过,长不少见识吧,”阿夏拍拍他的肩膀,对此表示惊叹。“还好,还好”,阿阳嘴都翘到耳后根去了,但这话说出来口不对心。迈进堂屋后,见着坐在那的太公太婆,忙走了几步过去,嘴里亲热地喊:“太公太婆,我可想你们了,我还想二叔做的饭,我二叔母腌的泡菜,跟船时候就指望着这点菜过日子了。”太公太婆挨在他旁边,笑得是前仰后合。“做,你在这多住上一段时日,想吃啥二伯都给你做,”方父也笑,这小子是个好动又嘴甜的。方母端着茶过来,放到桌案上笑盈盈地道:“知道你爱吃,我今年还特意多腌了些,走的时候带些回去。”“二叔母你可真好。”“弟妹你可别惯着这小子的毛病。”父子俩一同出声,阿阳瞧了眼他爹,老老实实闭了嘴,大伯看着他家这嘴馋的儿子也是没办法,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今年还要出海吧,”太婆不放心地说:“总得歇个把月的,你看看你,比去年来时又瘦了点。”“银钱是赚不完的,老大,你可得多保重自己的身子。家里还有小杏跟阿笑,总得多替他们想想。”太公这番话也算是老生常谈了,毕竟他是真放心不下这个儿子,生怕哪天就听着噩耗了。“爹,娘,我都听着了,”大伯应下,又岔开话题,“阿阳,过去把荔枝拿来给大家尝尝。”“好嘞,”阿阳立马起身从那堆东西中抱出个小桶,放到桌案上打开,里面的荔枝壳是玫红色的,底下全是冰,所以外层摸着特别凉。他挨个分过去,陇水镇这地不产荔枝,要吃就得跑其他镇上去买,甜是甜,不过价贵,顶多买个几粒大家尝尝鲜。阿夏掰开壳,咬上一口,这荔枝水多,特别甜,就是大早上吃有点冰。“你买这玩意做什么呦,”太婆攥着那枚荔枝舍不得吃,一是心疼银钱,二是想留给大家吃。被大伯和方父劝着才尝了一个,边吃荔枝大家又说起家里的事情,那就不是阿夏两个小孩能听的了。正好外头响起一阵锣鼓声,阿夏扭头对阿阳说:“你之前来的次数少,今日倒赶了巧,后山抢水,你去不去瞧个热闹。”“走走走,”阿阳连忙站起来推着她的胳膊,还冲他爹喊了句,“爹,太婆,我跟阿夏去后山看看抢水的。”“去吧去吧,”方母站起来,又叮嘱道:“阿夏你去拿件衣衫下来,等会儿别叫水给淋到了,阿阳我也给你拿件来,远远瞧上一眼就成。抢鱼到时候我跟你爹自己来啊。”两个人头点得比谁都快,等手上搭了衣服出门,阿夏还是摸了个篮子,完全把她娘的话抛在脑后,随着大伙往后山走去。到后山要拐进条小巷里,跨过小石桥,能望见山峦时就快到了,还得走一段石子铺的路。踩到土上再望就是一大片齐整的菜地,没有一块荒废的。玉米节节高,吐出雪白带青的穗,西瓜藤上带叶,缠连在一起,还有棉花苗,都蹿得老高了,举目皆生机。清晨的山间雾气未减,在那些薄薄的云雾之下,蝉鸣蛙叫鸟语穿透薄雾传来,阿夏听着这些叫声,从田垄上往河流处走。阿阳走在她的前面,走路不够沉稳,时不时跳着走几步,但还会回头跟阿夏说:“这路可不好走,别摔着了。”“你别在我跟前蹦,我指定摔不着。”阿夏笑着回他一句。“不过才见面一个时辰,咱的姐弟情分就消散得这般快,”阿阳假做拭泪,那模样真有够作怪的,惹得阿夏忍不住给他一掌,让他老实往前走。越往前,能听见的河流声就大,这条连着两座山的大河叫做两山河,中间搭了两座拱桥,桥的两边俱是数架龙骨水车,每天都会有人踩着水车过来灌溉两边的农田,以防因缺水而导致歉收。这边的山田种的全是菜蔬,而那边的则是麦子,此时正是青转黄之季,再过个把月就能收夏麦了,所以这段日子大家照顾自家的麦田很是上心。又值小满,河水胀得快泄出来,此时就得抢水,意思是踩着水车,各家比试,把这河里的水都灌倒自己这片田里去,好给小满后的雨水腾位。大伙可是卯足了劲,连自家那小水车都扛过来摆上了,小伙子更是卖力,短打上身,只等着锣鼓响起,就使劲蹬。在这一排人里,阿夏看了一会儿才找到盛浔,他今日穿了件黑袍窄袖,衬得整个人更沉稳挺拔。她跳起来跟盛浔摆手,盛浔自然也瞧见了她,原本还沉着的脸连忙带上笑,冲她遥遥招手。阿阳见了就凑近来问她,“阿夏,那人是谁啊?”“啊,呃,是认识的哥哥,一起长大的,”阿夏不知道如何说,语气颇有点搪塞的意味。而阿阳点点头,也没多问,又保持着这个姿势问了些别的。那边的盛浔一直在盯着这边,见有个男子跟阿夏如此亲密,原本笑着的嘴角立马挂下来,目光沉沉地看向那边。要不是碍于等会儿抢水就开始了,他只怕会立马冲上去,现下却只能捏着木柄干看着。三青也瞧见了这动静,他摇头咂舌,“盛浔,你不成啊。”盛浔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鬼话来。“我们阿夏,可不是只有你一人上心的。你瞧瞧,除了那小子,这边有几个长了眼睛的,都没成亲,你说见着了谁不动心。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那你还有着手能下吗?”三青着实恨铁不成钢,他是站在阿夏这边的没错,但也是跟盛浔一块长大的,能不知晓他的性格。两个人在一起般配,又郎有情妾有意的,却还不说开,隔着层窗户纸玩你情我浓,真真是瞧不过眼。他又道:“你总得先挑明,说开后定亲才是正道。你就这般对别人好,谁不会啊,我要是喜欢,也能天天上门送东西。”盛浔左右环顾着,瞧到那些人的眼神,着实气闷,而且他能不知这才是正道,总想着等到她生辰那日再说开。但到此时,他的内心隐隐动摇,尤其见着阿夏旁边多了个年轻男子时,盛浔心中有了点慌乱。但见着阿夏望过来的眼神时,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旁边的三青喊他,“锣鼓声都响了,抢水啊!”他才回过神来,边上的水声早就踩得哗啦哗啦响,河里水花四溅,水都流到田沟里,盛浔心里揣着事,底下的水车蹬得比谁都快。三青见着了,不免啧了声,原来醋意灌进脑子里就是这般的表现。抢水的声响是十分巨大的,那些几十架一同踩响的水车,河水飞溅,众人齐声喊着号子,还有鱼翻滚着拍打着水面,数百道田沟一同渗进水,浇出不少的田蛙。阿夏虽然时不时能被水花给溅到,但也不得不佩服大家的脚力,虽说还要轮换着上人,但不过一个时辰,原本满灌的河水,竟也渐渐被抽干露出河底。还有点残存在那里的河水,以及不少在底下蹦来蹦去的河鱼,铺满了一条河。这时都不用旁人说,大家背着各自的渔具从一跃而下,争相抢鱼。你抢我踩,捞出大鱼就往篓子里塞,阿阳见状更是兴奋,赶紧拉过阿夏往旁边走,“快快,阿夏我们也去抢,抢了好叫二伯给我做酥鱼吃。”“好,好,我去。”阿夏原本还想往盛浔那边走的,不过阿阳拽着她,也只能先跟着他往河道下走。看得还在远处的盛浔捏了捏鼻骨,眉间蹙起,想过去,他爹又跟他交代些事情,只能站在那里听了会儿,至于说的什么事情,全然没听进去。等他走到那边,阿夏已经完全玩开了,踩着水就往篮子里扔抓到的小鱼。阿阳立志要抢一条大的,找准一条立马扑上去抱住它,用衣服紧紧裹起来,抱在怀里不撒手,大笑道:“阿夏,你看我抓了条这么大的,我们赶紧回家,不然我要抱不住它了。”“阿阳,你这个子不大,心倒是不小,我也不捉了,快走快走。”阿夏见他死死抱着这条大鱼不放,也无心关心其他的,赶紧起来跟他从小路上去,完全忘记了盛浔。盛浔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虽然很清楚,这应当就是阿夏家的哪个亲戚。但他的嘴里到心里就是泛着醋味,扯了把野草杆子一下下掰断,久久地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啧,名不正言不顺,就足够能把他拦住。但盛浔怎么会甘心,他默默盘算着。阿夏也是走到半路才想起盛浔的,回头望了眼,看不清楚人也就作罢,和阿阳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家去。回到家两人这衣衫都不能看了,全是黄土和水渍,阿夏拿了个大盆,让阿阳把鱼放进去,又倒了些小鱼进去,才开始洗手,全是土味和鱼腥味。换了身衣衫后,两人蹲在那条大鱼前,忍不住感慨这鱼是真大,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方父他们才灰头土脸抱着鱼篓回来。“你们这鱼大,阿阳抱回来的吧,”这体量的大鱼,方父想也不用想。方母捡的全是没人要的小鱼,特别小的鱼是没人抓的,等着来年繁衍生息,倒是大伯和太公也一人背着条大鱼回来。“这些有的腌起来,有的就做鱼干,酥鱼吃,”方父看着这么多鱼笑着道。方母则挑了两条小鱼,扔给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的年糕和汤圆。一场抢水,又是争鱼的,累得大家都够呛,晌午吃碗面后,也就先回去歇下了。一觉起来后,方父才开始忙活,一口油锅里炸着酥鱼,另一口开始做椒盐排骨,将腌好的排骨后再上浆。锅里油热后,小火下锅慢炸,用长筷子翻面,得炸到皮是焦黄色的。拿竹爪篱捞出控油,大火再复炸一会儿,撒点椒盐,摆个盘出锅。这排骨讲究好吃,就得用肋排,最好肉少那片只有一层筋皮,炸到能轻松脱骨才好。一咬一大块肉,完全进嘴后,椒盐的香,排骨的酥,肉里冒出的油脂,都让人忍不住再夹一块。方父还做了盘敲敲肉,这是他在外头给红白喜事做时才会上的一道菜。用全瘦的肉,拿刀抹下一层厚片,不能太薄,不然拿锤子敲的时候会破,也不能太厚,那吃到嘴里像是在吃炒肉。做敲敲肉就得凭手感切肉,再撒上一层红薯粉,用锤子从中间到边缘一下下均匀地敲着。看着肉从厚变得越来越薄,就可以收手,先炒再做汤汁,肉片白边缘卷翘,且汤汁浓稠。夹起肉片时都挂着一层汁,入口滑而嫩,敲的时候没有放太多粉,所以吃起来不会有浓重而腻口的粉味。灶房里的烟气就没断过,一直到日头西落,方家的菜才一一上桌,炸酥鱼、油焖大虾、敲敲肉、椒盐排骨、清炒苦菜、凉拌蒲公英,还有苦瓜汤。“来吃饭吃饭——”“大哥,我给你倒点酒,今晚我们兄弟陪爹喝一杯。”方父给大伯倒了一杯酒,哥俩好地坐在一起。“阿阳,你过来跟我坐,我也好久没见着你了,出海怎么样,”方觉很有当大哥的样子,自然关心他,又给阿阳夹了块酥鱼。“哥,我跟你说可好玩了,”阿阳边吃着嘴里,还不忘跟他手比划着道。太婆就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几个喝酒,谈事情,方母则给阿夏夹了块苦瓜酿肉,一定要她吃完,吃得她满脸都皱在一起。实在是不想吃这苦味,她借口吃饱了跑到院子里,在回廊上来回走,天早就黑的不见五指,阿夏抬起头,就能看见月亮高高挂着。不知看了多久,听到外头有敲门声,她道:“谁啊?”一边往外头走去,门缝半开,她还没看清是谁,就听见盛浔低哑的声音,“是我,现在有空吗?”“来找我的啊,”阿夏从门中探出脑袋,笑得眉眼弯弯,“有空啊,等我跟我娘说一声。”她走了几步又突然道:“等等啊,”才跑进去说了一嘴后,她娘正忙着,也没空管她,就叮嘱了声早点回来。阿夏又跑出来,踏出门槛关上门,才抬起头看向盛浔,“找我什么事啊。”现在人都在家里,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盛浔只道你跟我来,却没有说什么事,直接牵着阿夏往他家的那边走。越近那边灯火越少,且家家户户都睡得早,阿夏能感觉到盛浔的动作中带着急切,就凑上去问他,“怎么了,你今晚不高兴吗?”“有点。”盛浔没说实话,他岂止是有点,他特别不高兴。“哪不高兴了,你跟我说。”阿夏又说了一句。“我说了,”盛浔放慢脚步,“你能帮我?”“当然了,”阿夏满口答应,盛浔这时倒笑了声,将她拉到一个小巷里,那里有个拐角,特别黑,白日都没人从这里走,更别提黑夜了,这里就是条死胡同。阿夏还不明白盛浔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就听盛浔在她耳朵旁轻声道:“阿夏,你还记得上次我摸你头发你生气了,我说你可以弹我耳朵的事情吗?”“还记得。”她不明所以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