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作者:瞬息      更新:2023-05-14 09:46      字数:3171
  她的玲珑苑是薛家防备最为严密的地方,称之为“铁桶”也不为过。听到狗叫孩子哭,居然没有侍卫冲过来,可见来人是谁。薛玉润的唇边含了笑,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窗外便有人低声无奈地道:“汤圆儿,抱歉。”楚正则,果然还在窗外。薛玉润噗嗤地笑出声来:“没想到吧,这世上总有你摆不平的人和狗。”薛玉润笑着就想去推窗,却发觉窗户被楚正则从外面抵住了。薛玉润“诶?”了一声,嘟囔道:“皇帝哥哥,你都不想我的吗?”“你说呢?”楚正则叹了口气,隐忍地道:“备婚有避礼之仪。”他们从来没有像这样,需要隔着窗户说话。薛玉润靠着窗户,心里却一点儿都没觉得这堵墙是一道隔阂。她当然知道,避礼,是为了讨“相见则如意,琴瑟和谐,白头偕老”的彩头。她只是,太想他了。她低头,轻轻地绞着自己的袖子,看着地上透过窗棱洒进来的月色,悄声道:“可是,我很想你……”窗外的人,静了静。在这安静的片刻,薛玉润觉得万籁俱寂,可又仿佛能听见银汉桥上,火树银花间,有情人的低喃。楚正则哑声道:“你出门,去院子里。”薛玉润微愣,楚正则顿了顿,又道:“带上小石头,捂好耳朵。”薛玉润被勾起了好奇心,哼道:“我给你做了乞巧节的礼物,要是我带着小石头出门,没有看到好玩儿的,我可就不给你了。”一窗之隔,楚正则抬头看着皎洁的月色,低笑一声:“嗯。”他听到薛玉润推门而出,便悄然地隐没在了夜色中。*薛玉润不知道楚正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薛峻茂睡醒了,乖乖地在乳娘怀里啃自己的手指。薛玉润赶紧把他的手指拿了出来,伸手捂住他的耳朵:“也不知道……”她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巨响。焰火一飞冲天,点亮了漆黑的夜。薛峻茂顿时就被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他伸手指着天空,“咿咿呀呀”的试图跟薛玉润说话。可薛玉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起去年乞巧节,她和楚正则去银汉桥,错过了楚正则在摘星楼上为她准备的烟火。她那时只惊鸿一瞥,已觉惊艳。可哪似今日,她就置身其中,见千万尾银鱼游入月中,万紫千红绽于苍穹,吹落星如雨。她再无遗憾。尽管她明知道楚正则不会被她看到——若是两人相见,便不是避礼——但薛玉润还是忍不住借着璀璨的星雨,四下环顾。草木葱茏,娇红柳绿也略显踪影,只看不见她的心上人。薛玉润踮了踮脚尖,决定自己要讨厌避礼这个习俗片刻。*等薛玉润带着薛峻茂回到房间,薛峻茂还兴奋地“吱吱哇哇”地说着话。好在宫女用肉干哄住了芝麻和西瓜,这才没让这个安静的夜晚再一次热闹起来。薛玉润一眼就看到桌上多了一封信。拆开信封,里头装着的,却并非碧云春树笺,而是一颗玲珑玉骰子,里头,安放着一颗红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薛玉润倏地推开窗,楚正则果然已经不在窗外,唯有月色皎皎。这样也很好。她跟楚正则,今夜共赏过这么美的月色。薛玉润笑看着月色,握着玲珑玉骰子,放在了心口。*翌日,薛彦扬起床的头一件事,就是把薛澄文拎出来大加训斥:“澄文,我以为你做事素来比彦歌稳重。你昨晚上怎么敢约陛下来府中用膳,还敢在陪陛下用膳的时候醉酒?醉酒误事!醉酒误事!醉酒误事!”薛澄文贴着墙,站得笔直,朝路过的薛玉润,投去求救的视线,同时虚弱地道:“大哥,我没有醉得很厉害……”正打算帮忙的薛玉润:“……”三哥哥啊,你这是换一种方式求死啊!果然,薛彦扬半眯起了眼睛:“哦?所以,你是故意为之?”薛澄文:“……”薛玉润赶紧解围道:“大哥哥,嫂嫂和小石头一定想你了,你快去看看他们吧。”薛彦扬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你昨晚上最好没有见过陛下。”薛玉润把打算让德诚交给楚正则的荷包藏在身后,掷地有声地道:“没有,绝对没有。”薛彦扬冷呵了一声,放过了薛澄文,只让他罚站一个时辰。等薛彦扬走了,薛澄文幽幽地叹了口气:“汤圆儿,你说你眼看就要大婚了,大哥哥这……”薛玉润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已经晚了。没过多久,薛彦扬的侍从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三少爷,大少爷让您再多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自认为是体弱文人的薛澄文:“……”*目睹了三哥哥的惨状后,薛玉润努力地替他把惩罚降低到了半个时辰,然后便在薛澄文哀求的目光中,爱莫能助地开溜,将荷包交给了德诚。一个双雁于飞的荷包,换来了不间断的书信、楚正则数次趁夜临窗——自然也包括薛澄文日渐稳固的扎马步。就在薛澄文可以跟赶回家中的薛彦歌吹嘘,自己扎两个时辰的马步都能面不改色之时,新的一年,悄然而至。泰守十年一月二十三日,大吉,宜嫁娶。乃帝后大婚之日。第79章泰守十年一月二十三日的凌晨, 夜色如墨,弦月静悄悄地挂在树梢上。天地寂静,是最适合酣睡的时候。但薛玉润躺在拔步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夜入睡前, 钱宜淑红着脸,神神秘秘地把这本画册塞到了她的怀中, 叮嘱她务必要在大婚前好好看一看。薛玉润先前不知道这画册是什么, 当珑缠还领着宫女在房中检查她明日大婚的物什时, 薛玉润随手就打开画册看了两页。然后,羞得她“啪”地把它塞到了箱笼里,再也没有打开。可现在,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脑海里总有一个小葫芦, 在水上慢悠悠地飘荡。她闭着眼睛直挺挺地捱了半晌, 最后决定还是摸黑起床。芝麻和西瓜今夜陪在她的身边, 双双躺在床脚。薛玉润一起身, 它们齐齐仰起脖子看她。薛玉润摸了摸它们俩,从床头箱笼中摸出那本画册, 蹑手蹑脚地坐到书桌前。薛玉润看着封面平平无奇的画册,吞咽了一口, 然后就着烛火,屏气凝神地翻开画册。“……但蘸着些儿麻上来, 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薛玉润看着这首小词旁边相配的避火图——男俯女仰, 半倚床榻。工笔精细, 就连一些她自己从不敢仔细观瞻的地方, 也描绘得一清二楚。薛玉润浑身像着了火似的,僵直地坐在椅子上。天啊,她从前给楚正则写信,一本正经地问“‘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为什么听到这话的人会脸红?”原来她在问的,是这种事吗!?难怪楚正则非要把二哥哥拎到演武场去揍。薛玉润呜咽一声,将头埋在避火图里。额头才触到避火图,她又火烧火燎地把避火图往外推了推,确保自己不要碰到它。只是,额头虽然触着桌案,不肯抬头,但她的手犹豫半晌,还是悄没声地往前伸了伸,用一根手指头,把避火图往自己身边挪了挪。毕竟、毕竟大嫂嫂说了,得看完呢。薛玉润的心跳得飞快,她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地抬起头来,靠着椅背,坐得笔直,远远地瞧着避火图,飞快地翻到下一页。许是夜色昏昏,最壮人胆。翻着翻着,避火图越挪越近,在同一页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直到芝麻见她一直坐在书桌前,没有回床上,终于忍不住慢悠悠地站起身,“啪叽”一下靠着她的腿躺了下来。薛玉润一惊,下意识地一缩手,不小心将悬在桌案边缘的避火图带到了地上。“姑娘?”珑缠的声音在外间响起。薛玉润想都没想,抄起避火图和惹祸的芝麻,飞快地回到了拔步床内。把芝麻放到西瓜的身边,把避火图塞进箱笼里,薛玉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床,拽着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做贼心虚地道:“我睡着了!”睡得好好的西瓜被从天而降的芝麻砸中,茫然地蹬起小短腿,翻身站了起来,委屈地:“嗷呜”了一声。珑缠:“……”*不过,薛玉润倒到床上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她觉得自己还没睡多久呢,就被钱宜淑叫醒了。“嫂嫂……”薛玉润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唤道。钱宜淑应了一声,轻咳道:“昨儿的避火图,你看了吗?”薛玉润倏地就精神了。她正襟危坐,严肃地点了点头,活像自己完成了什么大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