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黑市逛逛，带着三个孩子不方便。那大姐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了好几遍，十分地怀疑：“我可记住你了，你粮油本本上写的，是盘溪村的知青吧？”唐晚吟疑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是，我是盘溪村的唐晚吟，大姐你放心，我疼这几个孩子还来不及呢，肯定不会把他们扔下的。”胖大姐轻哼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信，不过好歹是没再说话了。唐晚吟搜了一张半斤的粮票跟五毛钱给孟子清，叮嘱她：“我四点前回来，天黑前咱们肯定到家，你带着弟弟妹妹，要是饿了就买东西吃，别怕花钱，知道吗？”孟子清又担心又紧张又害怕，不敢说什么，只紧紧捏着钱跟票，点头：“妈，我会看好弟弟妹妹的。”唐晚吟这才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回来给你们带糖吃！”说完，才推门出去。走出十多步之后，唐晚吟忽然仿佛心灵感应似的回了一下头，果然，三个孩子都趴在门上，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方向呢。唐晚吟朝他们挥了挥手，三个娃浑身一震，赶忙折回去坐好，扭着脖子看门口。唐晚吟又是心酸又是好笑，忍不住看了又看。而等唐晚吟离开之后，三个孩子也是盯着门口，一眼不错，眼睛连眨都不敢多眨。离开国营饭店之后，唐晚吟就循着记忆去了坪山乡镇上的纺织厂。这会儿学校不像是学校，成天都让学生去搞运动，或者去劳动，没有正经上课的。但是工厂倒是好工厂，也是这会儿的人们眼里最最好的地方。谁要是能进厂做工人，那简直就是人上人，找对象都不用愁，爹妈孩子都能管住。全都是因为这会儿工厂的福利待遇好，像是唐晚吟这样下乡的，一个月累死累活，工分挣满，到年底也未必能发百八十块。要是有事儿耽搁了，没出工，那就更少了。其他福利一点儿没有。而厂子里的工人，不光工资多出一大截，而且活儿轻松，像是收发室登记信件的文员，一个月都能有三十二块钱，直接比头一年的安置费还高出三分之一去。要是车间的员工，那就是三十三块起，不同级别的，从三十三到六七十的都有，每年都有调级的名额。除了工资之外，其他福利也让唐晚吟羡慕到流泪。第20章 工厂福利衣食住行，先说衣服吧，唐晚吟他们下乡衣服都是自己的，一个月那么两尺布票，得攒上大半年才能做一身衣裳。如果家里有喜事，更是全家人一起攒布票，提前好几年攒上，才能给新人做两身新衣裳，缝一床新被面。而工厂里的员工，每年都至少发两身工装，通常是夏装两套，冬装两套，这么一来，一年下来几乎不用买衣裳，还有人专门花钱收呢。都是看上了工装用的劳动布，结实耐磨，是外头有补票也不好买的好料子。说完了衣服，再说吃饭，工厂都是有食堂的，有补贴，价钱比外面便宜不少，而且时不时还有福利菜、福利肉，直接去乡下拉，或是跟肉联厂合作的，不用票的那种。再就是住，厂里都是有宿舍的，单身的姑娘小伙都是几人一间，结婚了就能分房，虽然小点儿，才二十来平，但也够小两口住的了。为了能排到前面分房，或者分到大一点的，许多人都愿意在厂子内部找对象。等生了娃，还有职工托儿所，对口的小学中学，等于一家人的生活都让工厂给包干了。所以啊，现在的工厂工人就是最富裕的群体。一般黑市也都会在大厂附近，唐晚吟今天出来就是找这样的地方的。或许是因为这种自由贸易是众望所归，在唐晚吟刻意的打听跟暗示下，真叫她给找到了。一进去，有些年纪大的人都是带着帽子，大夏天还拿围巾或者布条捂着脸的，估计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倒是年轻人都不怎么爱蒙着，他们经历的少，胆子也大，都是怀揣着想法——人家敢卖，我难道还不敢买了？小巷子不算长，大概二百多米，巷子口有两个自发盯梢的，见唐晚吟往里探头，便问道：“小姑娘，你找错路了吧？”唐晚吟就按照先前打听的，试探地说道：“没找错，我大舅说他就住在这里呢，我是来给我大舅拜年的。”八月份当然不是拜年的时候，大舅是暗号，拜年就是说，自己是来“送”东西的，就是自己手上有好东西，要往外换。果然，那两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唐晚吟，就一左一右地扭开了身子，唐晚吟得以进去。进去之后那两人立马又转过来了，有一个瘦点儿的跟着唐晚吟往里走了几步：“你有什么东西？”原来这路口盯梢倒也不是无偿的，看来是能够掌握第一手信息，抢先获取资源。唐晚吟留了个心眼，没直接说，而是道：“我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紧俏着呢，倒是你……能出得起价吗？”唐晚吟气势不弱，长在二十一世纪的人，那种没有吃过苦，没被欺负过，各种发达资讯信息所滋养出来的气质，是跟这个年代的人很不同的。那人自己说叫瘦猴，瘦猴又看了唐晚吟两眼，倒是没怀疑，只不过话里还是打探：“要是油啊肉的那些就不用了，买得起也不买，不好放，不好出。”唐晚吟淡淡一笑：“这些东西也不值当我过来。”这就是比这些还金贵的了，瘦猴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可是三转一响里的？”三转一响就是这个年头最时髦，也最紧俏的物件，三转就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响就是收音机。唐晚吟略一沉吟：“能弄来。”她早上看了购物网站后，其实今天一天都在思索要怎么换钱。米面粮油肉蛋菜奶这些肯定是不行了，就算x多多上再便宜也便宜不过现在的物价。只能往工业方向去了，实在不行，上咸鱼上面看看二手的，应该也有漏可捡。唐晚吟的回答让瘦猴眼睛立马一亮：“哪一转？还是一响？”唐晚吟淡淡一笑：“你还没说你能出得起什么呢。”瘦猴沉思半晌，道：“看你要什么吧，我今天只倒腾了些米油跟肉……”唐晚吟恍然大悟：“难怪你刚才说不收这个。”瘦猴嘿嘿一笑：“米油还好，能放，就是这肉，这个天气，顶多两天，再久就不行了，砸手里了。”唐晚吟也扫瘦猴一眼：“你又不是吃不起。”瘦猴嘿嘿笑，倒是也没否认。这做倒爷嘛，要是家里还吃不起肉了，那也做的太失败了。唐晚吟见这人虽然有些滑头，但是并不凶恶，打探也有限度，不会刨根问底惹人厌烦，就决定试试手。“这样吧，今天我没带东西来，你看下这个……”唐晚吟伸手进自己的行李包里摸索。其实是趁这个机会打开了购物网站，这网站是跟后世实时连通的，她修改不了物价，系统也只显示她现在余额二十九块八毛六分钱。唐晚吟心一横，在x多多上买了一块最便宜的老式金属链条手表。感谢多多，感谢义务小商品批发市场，能够把金属链条手表的价钱打到五块九这种闻者流泪的价格。当然了，这种手表的质量肯定没有七十年代产的那么好，但用来计时还是没问题的。再者，用不了几年，手表这东西也就普及了，到时候肯定是要换的，能挨过这几年就行。唐晚吟捏着表带仔细检查了一下，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字符跟标记，原本品牌名字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抹去了。检查完了，才把手表拿出来。金属的光泽一闪而过，对面瘦猴的眼睛简直都在发光，盯着手表不放，哪怕已经尽量克制了，却还是泄露了他的热切。瘦猴伸手要拿，唐晚吟却在他即将触碰到手表的时候迅速收手：“嗯？”瘦猴连忙给唐晚吟作揖，声音小到极致了：“妹妹，不、姐姐，姐姐我求你了，这东西给我看看，我保准给你一个好价！”这手表光看光泽就知道是好东西，瘦猴生怕唐晚吟就这么一会儿给了别人了。要知道这巷子里隔几米就是个贩子，最近的一个正跟人谈着生意呢，他都能听到那两人在讨价还价！第21章 黑市卖手表唐晚吟见瘦猴看到手表也没起什么别的心思，才又稍稍放心一些，把手表给了瘦猴。这东西是新的，肯定有些出格，不过她也没办法了，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磨一磨，做做旧。瘦猴拿着表对着光看了又看，又放在耳边听了听，点头道：“这东西算还行吧，样式比我经手的要精致一些，但是听里面的齿轮，不大扎实。”唐晚吟也是有些吃惊了，这都能听出来？这瘦猴有两下子啊。瘦猴又把表戴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戴上摘下戴上摘下地试了几遍，最终开口：“现在国营商场里一块‘东风’大概在一百二十块上下，‘春蕾’便宜一点，一百块上下。”唐晚吟心里记住了，她刚才在供销社似乎没有看到手表，敢情是在国营商场里卖的。至于这价格，虽然不知道具体多少，不过听着瘦猴如数家珍，想来大差不差的也就是这样了。瘦猴说话还算公道：“你这表好看倒是好看，但是用的材料没有东风跟春蕾那么好，更比不上瑞士产的。”唐晚吟心道，多多五块九的表被你拿来跟瑞士手表比，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唐晚吟嗯一声，老神在在地说道：“这是自然，不是这样的也不会拿出来卖了。”瘦猴就是一笑：“姐姐懂这个道理就行，这样，八十……五，八十五块钱吧，怎么样？”唐晚吟没说话，瘦猴盯了她半天：“姐姐，这价钱是少了点，但是你这表我是第一次见，我也要担风险的！”瘦猴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吧，的确东西比不上现在国营商场卖的那些，要担风险。但是手表这东西十分好出手，现在结婚都要这个，可一块手表要五张工业券，唐晚吟这个不要券，这价钱自然是要往上涨一涨的。唐晚吟这才开口道：“六十块，你另外给我找些票来，粮票油票布票工业票，什么都行，要是多，我下回还来找你。”瘦猴一听忙道：“有姐姐这句话就行，那你稍微等等，我找人倒腾去。”说完，十分不舍地把手表还给了唐晚吟：“姐姐一定等着我啊，顶多半个小时我就回来！”说完，飞快地跑了。唐晚吟也没站在原地傻等，她手里的粮票不多了，就剩四斤一两，给了子清半斤，还只有三斤六两了。这会儿才十七号，要等到下个月三号发粮票，还得半个多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