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作者:咸鱼person      更新:2023-05-15 03:57      字数:4051
  恍恍惚惚间,他自曲径通幽处漫步入竹林。待到竹林深处,一户竹制小院映入眼眸。这小院古朴,亦富有田园风光。院外两侧是刚犁耕过的农田。隔着农田几米,亦是竹制的篱笆围着新建的竹屋。细看,那篱笆下亦有几株新栽的爬藤,这爬藤如今只有小苗嫩枝微微攀附。一时半会儿的,肉眼自无法分辨这爬藤到底为何作物。只是此情此景,却如那一卷“竹林人家”的山水风景图幻化入了人间,看得沈乐自是一阵恍惚。不待他回过神,便又被谢齐拉扯着,继续往竹屋内走去。步入屋内,主屋内一厅三室,左右两侧另有独立的厨房、书屋和一处杂物间。三间独立又彼此连接的屋子,若只瞧外头,只觉简单朴素,待入屋内,却是极为精细雅致。大到竹制的桌椅,小到梁上的竹管风铃,都布置的十分用心,半点不见敷衍。谢齐扯着沈乐绕屋内外走了一圈,心中亦泛起几分醋意。瞥了眼迷迷糊糊的好友,谢齐报复性地掐了掐对方的手臂。待听到沈乐痛呼回神的声音,他才语带酸意地说道:“哎,还是你个半路来的叔叔好,我这亲伯伯都没这般待遇,瞧瞧这林子,瞧瞧着屋,三郎这小子,怎么也不见给我建一个。”这般长吁短叹,似怨妇一般,明面上是对着沈乐说的,可眼神却总瞟向另一旁的少年。——哎,这一把年纪的中年老男人啊。谢云曦瞧着,嘴角一抽搐。随即,很是辣眼睛地扭过脑袋,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又过一会儿,谢云曦一边唤仆人收拾卧房,安置行李,一边又领着路,带沈乐和谢齐熟悉这一处的竹林环境。略熟悉后,几人亦坐下小歇。此时,谢云曦三人正坐在小院中,一张原石垒成的圆桌,桌上一壶清茶,三只朴素竹杯,石桌周围亦置有四张石凳。仆人上茶,置茶点。谢云曦倾倒了三杯茶水,各自为左右两位叔伯递上。沈乐接过茶,轻品几许,清香回甘,带着几缕竹叶的幽香,沁人心脾,亦令人清醒不少。稍品了些许,他便放下杯来,抬头遥望眼前幽静雅致的竹林。不觉间,心中自生出几分感慨,几分愉悦,几分惆怅,几分不可言说的复杂情绪。“青竹幽幽映斑驳,曲径深深撩和风。”沈乐随口念了两句,随即便又笑骂:“这世间,也就你这败家小子能折腾出这般工程,这手笔,哪家的败家二世祖能比得上哟。”这一口败家小子,一口二世祖的,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和喜悦。要说谢云曦这人,败家确实败家,花起钱财来,那叫一个挥金如土,也就谢家众人掩护着,不然他这一掷千金的名头早传遍天启,指不定还能登顶“天启败家排行榜”的榜首。不过,虽然他花钱如流水,但这些年折腾出的私产却也极为丰厚。明面上的茶叶,各类香料,餐馆等,暗处的盐铺,矿脉,各类新式日用品等,更有谢闵夫妇留下的各处产业,农庄,每年的收入,分红亦不知几许。再则,谢云曦这般耗费,也都是“情有可原”,多也是为了孝敬长辈,爱护亲友。也正因如此,谢家众多长老们才会如此一致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哪怕有主母的包庇,也无法令所有长老都这般纵容。尊老爱幼乃美德,拥有这般美德的少年,自然格外讨人喜爱。这不,沈乐瞧着谢云曦亦是眼热的紧。他瞥了眼正闭眼感受林间宁静的好友,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然而,身下那贴着石凳的臀,却异常诚实的往少年身侧挪动了几下。待靠近谢云曦,他亦伸长脖颈,压低了声量,附着耳诱拐道:“三郎啊,瞧瞧你二伯这厚颜无耻,又吊儿郎当的德性。再瞧瞧你那大伯,一天到晚就知道绷着个脸,拿着架势,就知道规矩规矩的,不如你来我沈家,跟着你沈叔我,可比你二伯靠谱,也没你大伯那般无趣,正好,你我也算一见如故,相处甚欢,不如你就随我归去……”说着,他还露出自以为和善、慈爱的笑脸,一双手却好似强压着当场抢人的冲动,双掌时不时的搓动着,那模样看着亦是相当的猥琐——好似那拐卖儿童,居心不良的怪蜀黍。谢云曦瞧着,有些不忍直视地低头掩面,心中亦感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乃至理名言。这厢,沈乐不遗余力,甚至不惜“抹黑”好友形象,自以为没人听见一般,低着声线,絮絮叨叨地挖着“别人家的孩子”。说到起劲处,这低沉着的声量却不觉飘高了几许。当着别人面,诱拐人家的亲侄子,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谢齐眯着眼站起身来,不声不响,阴沉沉地立在沈乐身后。不待对方反应,他的两只手便已摁住了沈乐的双肩。只见他手上一用力,沈乐便痛呼着,缩起了脖颈。待他正想回过头骂人时,谢齐“呵呵”的笑声却从他身后传来。那声音紧贴着耳根,带着几分凉嗖嗖冷意,说着:“老沈,老友一场,你做人实在有些不地道,若是我家四郎你想拐,兄弟一场,我也就不同你计较了,可我就这么一个亲侄,你也打主意,呵呵——”最后那两笑声落下,沈乐危机之感油然而生。而就在这一刹那,原本诗情画意,悠然宁静的竹林亦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追打互怼之声。怀远看着满院挥舞的扫把,再回头瞧了瞧他家三郎君淡定品茶,围观看戏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感慨“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该吐槽他家二大爷和他家家主那一脉相承的打人手段。秋风徐徐拂青竹,叶落纷纷喝倒彩。鸡飞狗跳,你追他赶,两中年老男人活力四射,筋骨极为康健。喧闹至正午,远处天际亦有炊烟袅袅,谢齐和沈乐这会儿也总算歇了下来。两人对坐在石桌两侧,粗喘着气,大眼瞪小眼,依然杀气腾腾,互不相让。然而,一阵“咕噜咕噜”想起,两人一前一后一脸尴尬。谢云曦坐夹在两人正中,却淡定如初。此时他亦悠然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末,喝下杯中最后一滴清茶。“二伯,沈叔,咱们都一家人,分什么你侄儿,他侄儿的。”如此敷衍劝了一句便转了话题,拍腿做恍然大悟地说道:“哟呀,这都该用午膳的时辰了,两位叔伯必是饿了,这茶点都让我吃了,如今也只能请两位叔伯忍忍,待我去厨房,准备准备。”少年诚恳说着歉意,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慢慢悠悠。怀远默默瞧了瞧石桌上空无一物的食碟,再瞥了眼身侧梨涡清浅的少年郎君,只觉眼皮一跳,嘴角亦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这般故作姿态,若是平日,不说沈乐,只谢齐也该发现异样,可这两人却都忙着比谁的眼睛大,自然没察觉出谢云曦转身侧脸时,脸山露出的那一抹诡异的笑容。此时,日正当空,院正安宁。风起阵阵,叶鸣沙沙,少年清音呢喃,如珠轻扣瓷盘,如泉细流潺潺。微不可闻,好似淹没在竹叶窸窣地摇曳中。“竹林隐士自风雅,今儿个我就让你雅不起来,嘻嘻……”厨房,吃货之圣地,若有冒犯者,虽亲亦需百倍奉还,此乃吃货之原则,之底线——谢云曦深以为然,并将执行到底。然而,将被“执行”之人却毫无所觉,且还心心念念着他的诸多美好。第92章蛇打七寸, 复仇亦如是。谢云曦挚爱厨房,动他挚爱, 他自然也该对沈乐最爱的事物下手。秉承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行事准则, 谢云曦早早打听好沈乐的喜爱,如今正是要“对症”下狠手的时候。要说这沈乐最爱的自然是竹,如今被尊为竹林隐士, 但在隐居之前, 他的另一名号也依然同竹有关,世称——绿卿狂士。绿卿乃竹子的别称, 而一般名士多以君子, 雅士等作为名号后缀, 唯有性子极为狂放, 或极为特别的几位才被冠以狂士, 狂人, 狂翁等。沈乐年轻时,性子狂放,加之那时年轻气盛, 又有些桀骜不驯之态, 故而被冠以狂士之名。当年的沈乐和谢朗, 正是君子对狂士, 保守对激进, 那时的文坛, 可谓是龙争虎斗, 极为热闹。可惜斗到激烈之时,沈乐却困于一情字,盛年隐退, 致使那一场文坛之争, 最终以谢朗不战而胜为结局,遗憾落幕。历经十载岁月,谢朗为何如此“记恨”沈乐?其一自然是因沈乐过于轻视生命,有负他妻子临终之盼;其二,却是因对方中途隐退,懦弱逃避,最终他虽得胜,立于文坛之首,可这胜利来得却格外憋屈。说到底,谢朗对沈乐,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当然,这些往事都是谢云曦打探沈乐喜好时得到的附加情报,其中同复仇有关的,其实也就沈乐爱竹这一条信息。沈乐少年时便喜爱竹的潇洒挺拔,生而有节,历经岁月沧桑,亦爱竹之淡泊高洁,不畏霜雪。他爱竹,亦爱画竹。隐居十余年,文坛辩论虽不见他风采,但这些年依然还能得见他几幅墨竹流于世间。沈乐画竹,却不只是画竹之形态,更多的却是寄情于竹,以竹之态,表以内心之独白。极富特色,寓意深远,更是开创了水墨画竹的全新流派。但凡名士,必有一技之长,或造福天下,或流芳百世,或开宗立派。故而,天启才子众多,但上名士榜的却少之又少,精之又精。谢云曦见过沈乐画竹,他的桃花居里便有好几十幅墨竹之画。这些日子,沈乐心情愉悦,连带着创作激情也被激发了出来,每日享受完美酒佳肴,他便总会挥墨来上几笔,抒发内心之情感。只是对沈乐而言,他享受的是画竹的过程,至于画完之后,秉承着“明日之画必胜今日”的想法,他对自己的画卷向来都不太在意,除非是自己特别满意的。但他对画的要求极高,百幅画亦难有一幅可做收藏的,因此,这些年来他大多都是画完就丢,丢完再画,画完便忘。也正因如此,他的作品流传的才极为稀少。每年仅有的那么一、两幅还是阿牛从废画篓里“拯救”出来,寄给沈老爷和沈老夫人报平安用的。然而就是这一两幅画,在时下亦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只是,若那些个文人才子知道,他们追捧着,奉为传世之作的画卷,竟都是从“垃圾桶”淘来的,也不知该做出何种表情。别人如何,谢云曦不得而知,反正他听过这事,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掏沈乐画篓的“垃圾”,还特贴心的帮对方把画都给裱起来,做了防腐防蛀等诸多保护工序。美其名曰:为艺术的传承。然而,这话也就能忽悠“助纣为虐”“背主捡画”的阿牛,怀远却是半点不信。他虽不知自家三郎又在打什么主意,但作为谢云曦的贴身书童,他总觉得对方看那些画卷的眼神——就好像强盗看见金银财宝,女子看见如意郎君,男子瞧见绝色佳人。但奇怪便奇怪在,谢云曦捡了画,最后也只是藏了起来,并没拿去贩卖,也未那外头炫耀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