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后要乖乖的哦，我会等雷雷出来的。”

  画面的最后是女友在铁门外向我挥手。

  全国比赛结束后的当天晚上，我被送进了拘留所。

  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进来时带了两百，交给拘室室长在小卖部买了饼干和烟，再由室长平均发给拘室里的每个人。看到拘留所的风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就放心了。

  每天醒着就放空大脑无所事事，到点睡觉就在大通铺上催眠自己。

  和以前不同，我没有吹嘘自己过去的事迹，甚至连与别人的交谈都很少。多数时候我都是扮演一个自闭患者独自呆在角落，遇到有人交谈就呆呆的笑一笑，展现我的智商问题后对方就会识趣的离开。

  直到一天夜里，轮到我和一个小青年值夜。

  这个瘦弱但挺帅气的小青年是在我之前就进来的，我注意过他。和我不一样，这家伙随时身边都围着一圈人听他讲故事。

  这家伙姓李，自我介绍时让大家叫他小李。就这个自我介绍就能看出这家伙很可能是做销售业务的。

  确实，他做的销售是“小额贷款”，还是不上征信的那种。

  因为自家公司的贷款不上征信，所以小李向拘室里那些想空手套白羊的混混讲述了许多贷款不用还的故事，并邀请大家出去后找他申请贷款，一起来坑公司的钱。介于小李目前拉到的业务数量，我不禁怀疑他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总之，就我观察，这家伙是个人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才。这种人一旦和别人呆在一起就很难闭上嘴。就像现在，一同值夜的我们刚面对面坐下，他就看着我开口道：

  “常小雷，我认识你。”

  “......”

  “我看过你们的直播，还给露露打过钱。我可以叫你雷哥吗？雷哥，跟小弟透露一下吧，露露本人是不是大美女？”

  “......”

  “干我们这行，接触的人多了，一个人的外貌通过性格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来。露露这样性格温柔内心强大的女性，在现实里也绝对是气质十足的美女。而且她时不时还会显露出天然的一面，这就不是一般的可爱了。”

  确实。

  但我还是不打算回话。

  “雷哥，露露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吧？”

  “......”

  “你觉得我行吗？等出去后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

  我不禁摇了摇头。

  开什么玩笑，我干嘛给自己的后宫介绍男人？介绍女人倒是可以。

  “露露不行吗？果然啊......这种好女人对对象要求也很高吧。那个，诗子可以吗？其实我还挺喜欢她的。”

  啊？

  “哥们你口味好奇怪啊！”

  “嘿嘿，”贷款业务员羞涩的笑了笑，“我对这种性格直率的女生很有好感。”

  “不是，你不知道，你在直播里看到的诗子可以说是非常健全了。真正的诗子比直播时变态几百倍，那已经不是变态可以说明的了，那简直就是欲望的魔物啊。”

  “雷哥，你太夸张了吧。”

  “你别不信，我跟你说——”

  回过神来，我和这家伙闲扯了一个多小时。

  从诗子讲到露露小姐，再从露露小姐讲到木木、枫枫和大小姐，最后讲到西西和我。我为什么被关进来，我们之前和加美的法律纠纷，我们现在受到的舆论攻击，我这几天憋在心里的话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的讲给了小李。

  “原来雷哥也是个话痨啊。”

  “呃。”

  没法否认，毕竟刚才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话。

  “听雷哥说了这些我大概知道雷哥是怎样的人了。”

  我狐疑的盯着这么说着的小李，“虽然我缺钱，但是我不贷款哦。”

  “雷哥的资质什么贷款都批不下来，除非你先把加美的一千万还上。”小李看着我笑着说道，“我是想说之前我错怪雷哥了。”

  “啊？你之前怪过我什么？”

  “只看新闻的话，只会以为常小雷是个绑架了大家对未来的希望和梦想，同时骗了观众和股东的卑鄙小人。”

  “绑架了希望和梦想？这么抽象的吗？”

  “雷哥，所有看你们直播的人都相信《优利卡》就是人类的希望和梦想啊！”

  小李稍微加大了声音，在我旁边的一个睡着的家伙低声骂了一句。我顺手放出斗气将他击晕。

  小李惊愕又茫然的看着我的手。大概他只能感觉到有一阵风吹过，然后那个睡着的家伙就身体很不自然的颤动了一下。

  “雷哥，刚才......”

  “别管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这几天一直在想西西的事，反倒把我一开始的目标忘到了一边。

  我为什么要做我所谓的“战斗”？因为我不甘心。

  在谢幕直播的那天，我看到的是我过去有的，但是已经在异世界遗忘的，一个世界的灵魂与另一个世界的羁绊。

  异世界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这些观众们眼中的“真实的游戏世界”意味着什么？我现在想重新找到答案。

  “小李同学，你觉得《优利卡》的哪里最吸引你？”

  “当然是真实度和自由度。我看过许多专业人士对《优利卡》还原真实细节的点评，这已经称得上是完全沉浸式游戏的雏形，而且是最完美的雏形。”

  “你知道我们能还原那些真实吧？”

  “感官的话现在有视觉、听觉、触觉，画面和游戏性就不说了，雷哥，你老实告诉我，《优利卡》到底是游戏还是虚拟网络社区？”

  “你想的没错。《优利卡》不是游戏，里面没有NPC，你们看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果然是这样！太厉害了！”

  小李激动得放开了声音。又有几个人被吵醒，被我用斗气一巴掌扇晕。

  “雷、雷哥？”

  “不要在意。我再问你，”我换了个坐姿，“如果有机会，你想不想玩到《优利卡》，进入《优利卡》里面的世界？”

  “这还用问吗？当然想！”

  “为什么？”

  “啊？”小李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我，“这么真实的虚拟世界，谁会不想进去感受一下呢？”

  “但是现实世界更真实啊。”

  “但是现实世界很操蛋啊。虚拟世界就有无数总可能，所以我才说《优利卡》是未来的希望和梦想。”

  这确实是事实，但是和我希望得到的解答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我想了想，问道：

  “小李，你喜欢的是《优利卡》的世界还是单纯的虚拟现实世界？”

  “雷哥，你这个提问方式有问题。虚拟现实世界只是一个概念，概念怎么和属于概念的个体进行比较？”

  “那我换个问法，”我盯着小李的眼睛，“如果《优利卡》里的世界是真实世界，也有很多操蛋的地方，你还会喜欢它吗？”

  “会的。”小李立马回道。

  “为什么？”

  “大概是......想离开自己吧。”小李想了想，然后说道，“不只是我，可能全人类都有这样的想法。”

  离开自己。

  这就是我留恋异世界的原因吗？

  察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笑。

  “就算到了另一个世界也是苦命的社畜，但是只要是和现在有所不同的社畜，你也想要去另一个世界吗？”

  “啊？就连虚拟世界的社畜都这么苦命吗？”

  “大概率是这样的。”

  “确实很可能，”小李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但是还是想去看一看，和自己不同的自己。”

  是啊。

  和自己不同的——不再那么平凡，能够更加勇敢，能挽回过去遗憾的，不同的自己。

  我和他一同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